方夜蕴想,如果他当真有谢之睿认为的那么心机冷酷,一定可以游刃有余地反击,而不是张口结舌,无措地呆在当场。
他可以装无辜,可以扮可怜,一口咬定他对谢以灵的情愫一无所知,只是一味天真懵懂着享受队友给他的特殊对待。
那样的话,他就能挺过这一关,维持住自己片尘不染的形象,做个无辜遭受指责的受害者。
可他做不到。他到底没有办法假装一无所知,没有办法对谢之睿说谢以灵的真心他从来就看不见。
就算只是心血来潮和逢场作戏的一点点真心,那也是他人生中难得的幸运。
那个人的一点点真心,要他收下,缺一分信心;要他丢下,又缺一分狠心。
方夜蕴垂下眼睛,像一个被抽走了发条的娃娃,再也动不起来。
“我不会伤害他的,”他虚弱地说,比起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语,“就算我能做到,我也不会那么做。”
谢之睿对他这个答案还算满意,觉得他多少还是有点悟性,不枉谢大少一番敲打。于是点点头,口气不再尖锐:“记着你今天的承诺,以后乖觉一点,收起你的小心思。得了我弟弟的好处就要知恩图报,不要违逆他,也不要抢他风头。”
方夜蕴没精打采地说:“您想让我做什么不妨直说。”
他现在只希望这场谈话能快点结束,谢之睿还想怎样嘲讽他、教育他,他都不想理会了。
谢之睿突然道:“我跟娱乐圈交集不多,但也养过几个明星做情人。”
方夜蕴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他们都很乖。不是不聪明,但都懂得如何做小伏低,不会恃宠而骄。对我有所求,但从来不会胆大到试图操纵我。”
他语气悠闲,如同谈笑,字字却有千钧重。
方夜蕴不想再看他,却被他伸手用蛮力捏住下颌抬起脸来。谢之睿先是强迫他看向自己,然后再捏着他的下巴转了个方向,让他看向远处人影绰约的酒会场地。
“你看,”谢之睿轻描淡写地说,“今天我们家的客人里,应该也有几张你眼熟的面孔。那边的李心琳,一线明星,跟着森钢的王总一起来的,她大致算是王总的第三个小老婆;还有喷泉那边的周辰杨,媒体面前是花花公子,曾经也是个直男,但现在伺候韩家的老太爷伺候得非常不错。看他们多有礼貌。”
方夜蕴看到了他谈起的那两个人。都是他来之前渴望结交的前辈,圈内一贯以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形象示人,但现在各自站在自己的金主身边,挽着手弯着腰,一脸小意温柔。
“他们的咖位大不大?比你大多了,可是他们都比你听话,摆得正自己的位置。”
谢之睿终于大发慈悲松开了手,拍拍他肩膀:“你好好学,好好伺候我弟弟,我们家也不会亏待了你。”
方夜蕴讽刺地勾起了嘴角:“我还以为你会让我滚开,再也不许接近你弟弟,省得带坏了他。”
谢之睿笑起来:“看来你真的很自信。老实告诉你吧,就算你真的耍了我弟弟、坑了我弟弟,就凭你的能量也不可能对他的人生造成什么影响,顶多是让他受点情伤罢了——只是我们做家长的,连这点情伤也不舍得让他受就是了。”
他徐徐收起笑脸,冷冷向方夜蕴丢下一眼:“别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了。他就是还没把你搞到手,才会捧着你,会耐心陪你玩什么恋爱的小游戏。等他玩腻了,你也就不稀罕了。”
方夜蕴盯着他:“这是你的经验之谈?你是你,他是他。”
“男人都是一样的,何况我们还是兄弟。”谢之睿无所谓地说,挑了挑眉,“你不就是靠这手给自己抬身价?不要告诉我因为你是直男,所以才一直若即若离地钓着他,舍不得自己的贞操。”
有一瞬间,方夜蕴很希望他不是身处某个高档酒会里,而是在从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地下酒吧里,面前的人也不是什么身家千亿的继承人不是谢以灵的哥哥,这样他就可以好好揍他一顿了。
谢之睿命令道:“不管你是不是直男,从今天起就不是了。你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方夜蕴说:“我不知道。”
谢之睿好笑地俯视他:“还在犟。”
方夜蕴目光放空,忽然觉得顶心一凉,眼前突然溅开水花。
谢之睿倾倒酒杯,将里头的红酒全数倒在了他头上和身上。猩红的美酒淋湿了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浸进雪白熨帖的衬衫里,在他身上留下刺人的冰凉。
凉意不断浸进来,浸进肌肤深处。方夜蕴呆住了。
谢之睿优雅地说:“这一招很老套,凭你的手段肯定搞得定。一会儿你去他的房间找他,说你不小心撞倒了酒瓶,衣服都弄脏了,要换一套。在他面前把衣服脱了,再以后的事就不用我教了吧?”
方夜蕴连脸上的酒液都没有擦拭,异常平静地说:“你可真是个好哥哥,连弟弟床上的事都要插手。不会恶心吗?”
谢之睿伸出手指划过他没被淋酒的那半张脸:“弟弟的宠物不听话,就该由哥哥来调〓教好。快去吧。”
方夜蕴离开凉亭的时候,听见谢之睿在他身后吩咐:“我弟弟的房间在三楼,最大的那一间卧室就是。你从电梯上去,告诉守门的人你是他的朋友。你是明星,他应该认得你的脸,不会为难你。”
如谢以灵所说,这间宅子他不常来,卧室里毫无生活气息,又大又空旷。
方夜蕴坐在那张巨大的床上,茫然地看了一圈儿,感觉不到任何谢以灵的痕迹。
不过这或许是一件好事。从这时候开始,他好像也不再那么渴望谢以灵的气息了。
谢以灵很快就来了。他推开门,抱怨道:“我找了你好半天,你怎么上这儿来了?累了?”
卧室里没开灯,所以他没有注意到方夜蕴看他的眼神。
直到他摸索着找到开关,吊灯大放光明,方夜蕴才依依不舍地把眼神收回去。谢以灵注意到他身上的一片狼藉,立刻叫起来:“你没事吧?怎么搞成这样?”
酒水差不多干了,黏糊糊的。方夜蕴想,狼藉满身的自己一定特别难看,特别狼狈。
这样的自己,能诱惑得了他吗?太可笑了吧,多愚蠢的招数。
但是,他宁愿这样狼狈丑陋地出现在谢以灵面前,也不想脱下自己的衣服露出谄媚的笑容,像谢之睿展示给他看的那两个合格的富豪家小情儿一样,卑微不堪地出现在谢以灵的面前。
谢以灵还在喊他的名字,带上了一点关心。
方夜蕴闭上眼睛,下定了决心,小声说道:“我现在感觉很糟糕,想早点休息。麻烦帮我准备新的睡衣,你的房间我先借用一晚。”
“好,我帮你准备浴室。”谢以灵点点头,“需要我喊医生过来吗?”
“不用了,我不想太麻烦你们家的人。不过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今晚我生病了,你给我拿过药了。”
很奇怪的要求,但谢以灵也没有细思。他刚要动身,又听见方夜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颤若游丝:“你能跟我说一声晚安吗?”
“为什么啊?”谢以灵莫名其妙地问。
因为,从明天开始,他就得注意自己同谢以灵之间的距离,再也没有理由贪心索取了。
他不会再引火烧身了。
方夜蕴轻声说:“不愿意就算了。”
“又在闹什么啊?好好好,我说我说。”谢以灵转过头来,笑着看他,“晚安,晚安,晚安。这是几天的份儿了?以后每一天都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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