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是“姜飞沙”的Ins，今早刚发的最新一条。

姜飞沙这人他们团里都熟。谢以灵的朋友，身价上亿的富二代。他爹在娱乐圈洗钱多年，人脉通神，圈子里想巴结姜飞沙的人排队能绕地球一圈。

姜飞沙有时也愿意纡尊降贵陪那些上赶着讨好他的小明星们玩一玩，逗个趣儿。但一起玩儿可不代表真的能从此攀上他，姜大少不过是兴致来了赏个脸。

他对钻团其他人的态度和对谢以灵就截然不同，贵贱分明。

姜大少今天发了一张合照。照片里俊男靓女青春洋溢，举着酒杯站在游艇甲板上开怀大笑。背景中，维港夜色明媚华灯如昼。

光影最浓墨重彩之处，赫然立着谢以灵。

他被一众奢华浮艳的男男女女簇拥着，更显玉树临风、木秀于林。

姜飞沙配文写着：“沉船前夜逃离泰坦尼克，挣脱乱象横生的泥潭，奔赴真正的艺术之海。庆Ennis事业启新篇，维港派对小聚。贺自由！”

方夜蕴目光沉沉，凝在那条Ins上。

逃离沉船是指解约离开这破公司吧。最近公司事变，人人忙得脚不沾地，谢以灵居然还有闲心去开解约派对？是哪天的事？

不过也无所谓了。方夜蕴立刻打住。

那人私下怎么玩儿都跟自己无关吧。

Ins评论区已经被钻团和谢以灵的粉丝攻占了。

Fan们发挥追星族特有的敏感，对着姜飞沙充满暗示的贴文一个字一个字抠字眼，挖掘隐藏的信息量。

【Ennis事业上要有新动向了吗？姜少是不是知道什么好消息呀，激动，期待！】

【艺术之海是指什么，Ennis要转型了？】

【哇，照片里有美业集团三少和新航界的大小姐耶，再一次感受到Ennis不愧是豪门贵公子^ ^】

当然，也有黑子在下面挑刺。

团粉和别家粉里也有觉得姜飞沙这条Ins味儿不对的。

【DiaLord解散得这么突然，谢以灵一秒都等不及就跑去欢天喜地开趴庆祝了？头七都不到就迫不及待坟头蹦迪？】

【原来不止我一个看了感觉不舒服的呀。过去四年在DiaLord的时候不是一直表现得很开心吗，动不动卖团爱，等解散了就变“挣脱泥潭”了？我请问？？？】

【Ennis是不是早就想退团了，啧啧。】

以那家伙的家世和资质，退团不意外，当初来当爱豆才叫奇怪。

方夜蕴觉得谢以灵这点上没什么可指摘的，但是粉丝的气愤也多少可以体谅。

Ins上火药味越来越浓，团已经散了，团粉和谢以灵的唯粉也渐渐发现她们不需要再强装和气了。

【资源黑洞钞皇粉跟钞皇本人还有钞皇的二世祖好兄弟一样臭不要脸，全团都给你当洗脚婢了还好意思嫌弃这嫌弃那的。真以为自个儿是太子，队友陪读一下都是福气？成天扒着团资和年纪最小的队友吸血，还好意思吹，上次单链要不是CP粉扶贫，他的销量还能看？】

这个在评论区疯狂大骂的ID竟然顶着钻团五人头像，颇有一种黑色幽默在里头。

“钞皇”是饭圈里给谢以灵起的黑称，意为钞能力堆出的皇族，嘲讽他仗着家里的钱在团内作威作福当皇族，有什么资源都得先上贡给他。

而年纪最小的队友，指的就是方夜蕴。

尽管两个人营业的时候捆绑得像连体婴似的，还是免不了在粉黑大战中被人踩一捧一。谢以灵的个人销量从来没赢过方夜蕴，这是他的重大黑点，屡屡被黑成CP中“吸血队友蹭人气”的那一方。

那个五人头像的黑子骂得太脏，评论区齐刷刷都是回怼的，而最醒目的回击言论……居然是姜飞沙回的。

姜大少亲自发表回复，跟朋友的黑子战得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Alex_Jiang：有完没完，别在我这儿撒野。Ennis这几年工作卖力，我们都笑他傻，只有他自己觉得值得。他原本不需要这么累的，进了这个圈子，做什么都不自由，被人偷拍，被人骂，哦，还被造谣是同性恋，什么人都敢把自己往Ennis身上糊了！】

嗯……？

方夜蕴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自己唐突被流弹射中的感觉。

这是在骂饭圈的同时顺带把他这个Ennis的营业搭档都内涵了一把……吗？

何煜像个助理一样举着手机候在哪里，等了半天，终于如愿以偿欣赏到方夜蕴脸色骤变。

“果然Ennis还是跟他自己那个圈子里的人玩得好，我们这些前队友，不管以前和他相处得怎么样，解散之后在他那里统统都不值一提。”何煜眯着眼睛觑着方夜蕴。

方夜蕴已经很习惯他的酸溜语气和挑拨离间了，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何煜见他反应平淡，赶紧添油加醋：“海翼二少的朋友可都心疼他自降身份，沦落到跟我们这种人相提并论。你说，这些话是不是就是他私底下在朋友面前发过的牢骚啊？原来Ennis不喜欢被说成是同性恋，那现在CP风气这么猖獗，他心里是不是烦得要命？”

方夜蕴厌烦地敷衍了句：“他是成年人，长了嘴，喜欢什么烦什么都会自己说。你要是那么纠结他的看法，建议亲自去问。”

管他烦不烦，方夜蕴冷冷想道，都结束了，谁还在乎这个。反正以前谢以灵自己营业力度也不低，如果下次有缘再见到姜飞沙大少，可以好好提醒提醒他有句话叫“一个巴掌拍不响”。

何煜噗嗤一笑，忽然抬高声音：“你说，他是恐同，还是因为不喜欢被急着想红想上位的人贴着炒作呢？”

合着他铺垫了这么多，原来是奔这个来的。

方夜蕴终于抬起眼，冷冷地盯着他。

今天的方夜蕴没戴美瞳，乌漆漆的眼珠子黑得像化不开的墨，与他对视似乎就会勾缠上那一缕一缕浓郁的墨色。

都解散了还要被前队友找茬，真够晦气的。方夜蕴实在无法理解这种在拆团之后还热衷搞小团体不合的人是什么心态。

“想红想上位的人？谢以灵身边没这种人吧，我们不是都已经红了吗？你的说法怕是成立不了。”

方夜蕴的目光在何煜身上转了一圈儿，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看样子你对钻团的人气还是不够自信，为什么那么谦虚呢？我们团里的人数据再不行都能有千万直拍，需要急着去炒作上位吗？”

何煜的脸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嘴碎的人往往对别人的话都很敏感，他顷刻就听懂了方夜蕴在讽刺什么。

——何煜的单人播放量一直不是很好，之前一直垫底。他自己的经济公司为了炒作，一横心刷播放量刷出一个“千万直拍”，大肆炒作他是凭借一个神级直拍视频人气逆袭的“舞台天王”。

方夜蕴数据一直过硬，红得底气十足，当然有资格看不起他有水分的红。

“好了好了，都消停一点吧。最后一天了，让彼此都愉快一点。”

一直默不作声的南则宁终于发声了。虽说不喜欢管事，但作为前队长，看见何煜一副即将火山爆发的样子，责任感还是驱使他硬着头皮站出来说点什么。

“按理说我这个队长应该请你们吃一顿散伙饭的，但现在陈信伊一直联系不上，所以暂时先推迟了。”

他在旁边冥思苦想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一句和稀泥的话。陈信伊是他们剩下的最后一个队友，近期似乎出了点事，很少抛头露面。有传言称他卷入了极星娱乐的经济案件。

何煜也给自己找到了台阶下。他给助理发了条信息，拿起自己的外套就往外走：“不必了，以后有机会再聚吧。”

方夜蕴向南则宁笑笑：“你也辛苦了。以后不做队长，肩头的担子就轻松多了。”

他跟队长没什么深交。但是四年相处下来，几个队友里一个有人品层面的瑕疵，一个有法律层面的瑕疵，还有一个脑袋有瑕疵的，衬托之下只会和稀泥的队长都出现了秋香效应。

南则宁苦笑摇头：“我没做好这个队长。要是我能干一点，我们团现在可能也不至于这样吧。”

方夜蕴道：“公司的问题，我们又影响不了什么，错不在你。你最好还是少想这些，省得内耗。”

南则宁望着他干净利落的轮廓。

作为曾经朝夕相处的队友，他知道外人眼里又甜又可爱的忙内阿夜其实是个意外强硬的家伙，很多时候甚至比他们这些年长的家伙更有主见。行事干脆、做事主动的优秀小孩，有时他看了都会有些羡慕。

但是，再好强的小孩，在涉及到……感情问题的时候，内心都是脆弱的吧。

南则宁想了想刚才何煜叨逼叨的一堆话，又看了看方夜蕴绷紧的脸，产生了一些自己的理解。

“我知道团的解散对你来说不仅仅是解散，还有着别的意义。但是我觉得没必要去在意。”他突然对着方夜蕴说，“你别把何煜的话放在心上。”

方夜蕴不明就里地点点头：“谢谢，我没有在意。”

他要是在意何煜的挤兑，早八百年就气死了。

南则宁继续说道：“Ennis心肠不坏，也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人。只是他身份太特殊了，所以绝对不能对外公开。”

方夜蕴：“谢……嗯？”

队长只是在给那家伙解释找补吧，但怎么感觉话里话外的意思怪怪的。

南则宁也准备走了，走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很多时候，就算工作上不在一起了甚至异地了，感情还是可以继续的。”队长鼓励道，“现在对你们来说是个坎儿，感情受到考验，以后分开了可能还会面对更多矛盾。但只要尽力去体谅对方，关系就不会破裂。”

方夜蕴：“呃，等等，请问你指的是……？”

“你们”说的是他和谢以灵吗？为什么队长的话越来越奇怪了？

南则宁向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都要走了，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其实我很早之前就看出来了。”

方夜蕴突然感受到一阵难言的崩溃：“队长，我觉得不管你看出了什么，那一定都是误解……”

南则宁向他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放心吧，我没有歧视，也不会说出去的。我觉得你们很不容易，要是因为事业上有分歧就闹到彻底分手，我反而会感到惋惜。”

分、分手？！

在队长的理解中，他和谢以灵究竟是什么关系啊？队长是不是被日以继夜CP粉偷偷夺舍了？

方夜蕴大脑里仿佛有粉红色的地雷突然爆开，炸得他停止思考，双颊都开始泛红。

他徒劳地向队长伸出手：“队、队长，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澄清一下这个误会！”

南则宁优雅地拉上门，背影消失在门外。

他只留下一句善意的建议。

“记得多交流，越是吵架，越要彼此沟通。”

方夜蕴被独自留在房间里，感觉自己的心灵在刚刚的谈话中受到了一场惨无人道的摧残。

“喂，稍等一下，不要败坏完我的名誉就这么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