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睿满脸阴沉，只逼出三个字：“你疯了。”

对峙的是兄弟二人，受伤的却是全家人。谢家父母本是赶来劝架，不意儿子们吵着吵着抖搂出这么个惊天八卦，骇得差点站都站不住。

何瑶香一生优渥顺遂，从没想过这种怪胎出格的事会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她承受不住地捂着胸口，眼泪汪汪，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一个劲儿地“哎，哎！”着。

老谢总身为跨国财团掌门人，定力多少还是在的。他一双老迈的虎目迫人依旧，目光炯炯打在小儿子的脸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以灵望着父亲，见他脸上表情竟然同哥哥如出一辙。谢家家主和长子这两个男人，受过那么多开明教育，骨子里还是改不了的老派。他们都很爱他，可是从小到大，为了“父亲的尊严”、“兄长的尊严”，他们磋磨过他多少次。

身为幼子，谢以灵早就给历练出来了。

他收起吊儿郎当的做派，恭敬地鞠了一躬：“别为我生气。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改不了了。你们先消化一下吧，我就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了。”

谢以灵打定了主意，等船一靠岸，他就走。只是看见母亲此刻的样子，心里多少还是歉疚。他走过去，依恋地抓住母亲的手，轻声道：“妈，谢谢你今天为我庆功。我搞砸了，你别生气。不管你以后认不认我，也不管我究竟喜欢谁，我都一样是你的儿子。”

何瑶香泪眼朦胧，瞅见他那副孩子般可怜巴巴的模样，哭得更厉害了。

“好意思……站住！”谢之睿冷笑一声，见弟弟要走，连声喝道。

谢以灵并不停步：“哥，我不想再跟你吵架了。如果你从头到尾都不愿意听我说话，那么我留下来也没有意义。”

谢之睿神色莫测，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被父亲伸手制止了——老谢总同样脸色不豫，只是毕竟见多识广，比长子更加沉得住气。老谢总呵斥道：“他发神经，你也跟着发神经？都给我冷静下来，把事情交代清楚！”

谢家的游艇终究靠了岸。下船后，大公子回集团总部工作，二公子去电视台准备排演，两个人也不道别就各坐各的车扬长而去。老谢总同夫人的脸色也难看得紧，只是无人猜得出原因。

抵达白鸟电视台后，谢以灵坐在演播厅里踌躇思量，终于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翻看。

没有新的信息。

也不知道哥哥最终会不会签下那些合同。谢以灵想，心里难得有些空落落的。等哥哥同意了他的安排，他们在经济上就算是彻底分家了。

“怎么了？在想什么？”方夜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谢以灵调整好脸上表情才回过头去：“没什么，中午回家一趟，行程太赶，有点累了。”

方夜蕴礼貌地问：“你家人还好吗？”

“我跟他们摊牌了。”谢以灵云淡风轻地说，“你放心，我家里人也没有那么不讲理。他们知道了你对我有多重要，就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

方夜蕴愕然睁眼，心跳忽地有些加速：“你摊什么牌？”

“就是出柜了，以及……”谢以灵轻笑一声，“我告诉他们，不管你要不要我，我都是非你不可了。如果他们不支持我追到你的话，他们的孩子就要孤独终老了。”

方夜蕴：“……？！”

他揣测得到，事情没有谢以灵说的那么简单。可……这个进度无论如何都太快了吧？！

“你到底说了什么啊？别编瞎话，也不许逗我……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对你家人那么说了！”方夜蕴眼前一黑，罕见地磕磕绊绊起来。

谢以灵大笑起来，恶趣味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害羞了？”

“绝无可能。”方夜蕴矢口否认，表情绷得死紧，只有游移的眼神暴露了内心。

过了一会儿，方夜蕴轻声道：“你家里人突然间被告知这种事，反应一定很大吧？当场就对我转黑了？”

谢家人会很讨厌他吧，就像谢之睿那样。

说不定从今天起，他就会被只手遮天的超级豪门拉入黑名单。

那真的是很可怕的一件事，特别是对一个满心复仇的事业逼来说。但方夜蕴此时只是来回想着：被谢以灵的亲人讨厌，这滋味果然不好受。

就好像，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变得更加遥远了。

方夜蕴的眸光黯淡了几分，脆弱的下颌线却绷得坚硬。再不好受，他也得扛到底。就算这一回他要面对比泼到身上的红酒还要来得浓烈难堪的恶意，他也不想再松开谢以灵的手了。

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将他拉回了现实。谢以灵的指尖轻柔擦过他刘海，声音也轻柔地搔在他耳膜上：“你不用担心，这是我需要操心的事。我一定会把他们都变成你的超级粉丝。”

这话很傻，充满了谢以灵式的异想天开。以正常的逻辑而言很难令人安心。

但方夜蕴居然配合地点了点头：“那我勉强相信你一次吧。”

谢以灵在《超次元唱将》这次客串属于临时插队，白鸟电视台没有足够的时间筹备舞台，只能一边扼腕一边赶工赶出个差强人意的活动计划。连自家员工都觉得，这是白白浪费了一位天降的超人气偶像。

“问题不大，”谢以灵草草浏览了一遍企划书，“我这边的团队也有舞台方面的人手可以帮忙。电视台做不出来的，我们自己这边补上就是。”

方夜蕴望着他，觉得他毕竟还是比从前成长了一些。“你用心了。不过其实这个节目也不需要那么费事，本来只是为了给制作人做做样子，显示一下我们的默契。再说，作为钻团解散后我们两个人的首次共演，这个节目不可能不成功。”

林蕙已经被他们哄上了贼船。目的已达成，谢以灵其实不必太费心力。

“那还不够，”谢以灵说，“这是我和你两个人的舞台，不可以留下一丝遗憾。再不济……至少要比单飞时更完美。”

解散的这段日子里，他时不时就能在网上看见诸如“Ennis离开阿夜之后才蜕变成为真正的自己”、“没了Ennis，阿夜洗掉了唯一的污点，终于成为了至高的完美偶像”之流的言论。

全部！都是无稽之谈！诋毁他和阿夜感情的黑子言论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次的合体演出，谢以灵憋足了劲儿要给那些“单飞党”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爱的力量使1 1＞2！

方夜蕴垂下脸，矜持地应了一声：“好。”

谢以灵开始着手给下属分派工作。他的娱乐公司已经初具规模，与业内其他冠“个人工作室”之名的小作坊不可同日而语。今日起谢以灵打定了自立的主意，对公司的事也就更上心了。

他看着通讯录上一众音乐人的名字，陷入沉思。一年多前，他暗自幻想着解散后能不能带方夜蕴一起走，私心才组了个这么大牌的局。只可惜方夜蕴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过向他求助的意思。

“喂，你有没有想过，真相披露出来之后，你和赵炎若就没法再在一起工作了吧？”谢以灵用笔敲了敲桌子，“说真的，要不要来我这里？别看我的公司是初创，我保证，给你的待遇绝不会低于藏王。”

方夜蕴惆怅地说：“其实藏王挺好的。”

少时起憧憬至今的音乐帝国，要他因为一个经纪人就放弃的话，多少还是会有遗憾。

“我总会向藏王证明，我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不管他们有多需要赵炎若的手腕、人脉和头脑，他们最后都只会选择我。因为他们不敢错过一个未来的天皇巨星。”

他平静地向谢以灵叙述自己的野心。

谢以灵被拒绝后，原本是一脸的不高兴。听了方夜蕴的坦白，他脸色才回暖，眼神脉脉地看了过来：“那好吧。既然阿夜这么有干劲，那我也没办法了。”

老婆（擅自定义）的目标原来是歌坛巨星，谢以灵顿时警醒，自己也不能输。他迅速给自己添上一项新目标：打败藏王，发展自己的工作室成为乐坛第一娱乐公司。惟其如此，他才能从藏王的手里抢走阿夜的合同。

方夜蕴说完豪言壮语，又静静蜷缩回沙发上，两手捧起手机。在他草稿箱内躺了好久的那条短信，在今天终于发了出去。

【致赵炎若：这一封短信是代替我哥哥方晨醉发的。他听说你现在是我的经纪人，很惊讶，他说你们曾经是旧识。人生难得相逢，好坏皆是缘。我哥哥现在正在欧洲做复健，他的腿几年前遇上事故瘫痪了，好不容易才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他的联系方式是XXXX，如果你对他有什么话想说，可以借签下我这个机会陪他多说说话。】

方夜蕴缓缓抒出一口气。

最后一个赎罪的机会，他还是送给赵炎若了。哪怕那人惯会撒谎，他也觉得自己的哥哥应该得到一句迟来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