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人不像上班族，天天朝九晚五，碰到一个项目就专注于此。很多时候他们可能要在几个城市来回跑，甚至是进了剧组拍戏，也得硬挤出时间来赶通告。

丁北光和邱珺都是大忙人，孟远星就更不用说了，各种杂志邀约、节目录制采访还有大型商业演出，通告排期都不知道已经排到多久之后。他们是不可能天天待在缘水镇一口气把《山水人间》拍完的。季云真虽然没有他们这么脚不沾地，也有一些私人的事做。

再配合上一些飞行嘉宾的档期，《山水人间》一直都是拍得断断续续的。

黄博翰并没有死磕档期，在节目开拍前他就已经有了边拍边播的想法。真实拍摄下来后，其实他们思路很清晰，拍摄的素材也很够，后期上是相对轻松的，不算特别赶。而且如果真是把十二期的嘉宾全部录完，时间势必就要拖到六月份，撞上暑期档，很多电视台、视频网站的王牌综艺都要上马，留给他们这种小投资小制作的空间余地就少了。

到了四月中旬，《山水人间》陆陆续续已经拍了一半，来过六组嘉宾，存货攒了不少了。黄博翰和青橙台那边商量之后，决定让《山水人间》上线。

4月10号，《山水人间》第一期正式在青橙TV和青橙视频播出。因为资金有限，并没有铺很广的宣传。好在几个嘉宾自带人气，人脉也广，配合《山水人间》官号转发的宣传微博很快给节目带来了一批关注。

青橙台的宣发小姐姐在得知季云真没有微博时，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原始人一样。现在竟然还有明星没有微博的？

好说歹说让季云真注册了个微博账号，帮他加了V，以后《山水人间》在微博上宣传时也不至于连常驻嘉宾都@不到。

正好也是这一天，戛纳宣布本届的入围电影名单，其中唯一一部入围主竞赛单元的华语片正是《倒春寒》。

随便打开一个新闻网站，《倒春寒》入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通稿都无处不在，微博热搜也是高居榜首，而《倒春寒》的男主角苏樾自然是这场庆祝当中被提及最多的一个。

第一次出演文艺片就和宁放、芦庄生合作，片子还成功入围戛纳大奖，不管是圈内人还是路人，对苏樾的评价也一下高起来。

苏樾的一些事业粉更是高兴得昏了头，到处给人安利《倒春寒》，宣传苏樾这次拍摄《倒春寒》有多努力，大年三十了都没回家和家人过年，待在剧组里拍戏。

现在的娱乐圈，人气男星不仅要比榜单排名，粉丝氪金实力，还要比作品实绩。各家主演的电视剧收视率多少，网络播放量多少，主番的电影拿到了多少票房，出的单曲、专辑销量怎么样，甚至连参加的综艺镜头多少都要比。

在一些粉丝大战中，这些不仅是能拿来做大字报的素材，还是可以甩给对家粉丝一脸耳光的重要支撑。

而爱豆能和多大牌的导演合作，也成了粉丝们竞相攀比的一种谈资。

苏樾这些年虽然已经有了一线的人气，但在奖项上却没有很大的突破。他有明光集团在背后做靠山，能够拿到大热的资源，但这并不代表电影圈就完全对他敞开了怀抱。一些名导并不喜欢用他这样的男演员，演技是一方面，口碑也是一方面。再加上还有当初把季云真逼退圈的一个点在。季云真是曹珂新带出来的影帝，被曹珂新亲口承认过的演员，可以说从拍了《禁色》之后，就已经两只脚踏进了电影界最排外、也是最有含金量的一个圈子里。这个圈子很小，拿过国际大奖的导演、编剧、摄影师、剪辑师、艺术设计笼统就那么些，就算不是多年好友，也在各种颁奖宴会里见过，聊过天，有些交情。季云真进了曹珂新的门，可以说是有了一张质量过硬的入场券。年纪轻，反而能得到大佬们更宽容的眼光。

年轻、有灵气的演员其实是很难得的，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追求流量和资本回报的影视圈里，电影在艺术方面上的表达已经不是大多数人关注的第一要务了。演员们只要演技达到及格线就能收到追捧，那还有什么努力、进步的动力呢。

而天才都是少之又少的，稍不注意就要被世俗磨干磨净。

季云真在《禁色》里贡献出了让世人都惊叹的表演，这是很多电影界前辈们喜闻乐见的，青黄不接的演艺界终于来了个好苗子，能不高兴吗。谁成想，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好苗子培养成参天大树，这苗子就给别人压折了。

他们虽然不会因为季云真和明光这种资本去对抗，但他们也可以选择不和苏樾合作。反正苏樾长了一张商业片的脸，演商业电影足够他发展，何必再来搅浑文艺片的水。

苏樾考虑转型不是一天两天，但没有合适的机会，他自己也不愿意随便找一个文艺片拍拍，然后自顾自地说自己转型了。没有足够重磅的奖项证明他是个演技派，他再怎么自说自话，也扭转不了自己花瓶的形象。但他就是进不了那个圈子，那个能帮他拿国际大奖的圈子。

到了这个地步他才明白，季云真虽然走了，但压在他头顶那座令他窒息的大山其实一直没有离开。名为季云真的阴影，还一直笼罩在他头顶。

不过很快，这座山就要彻底消失了。因为他有了《倒春寒》。他不仅和宁放、芦庄生这种文艺片顶级大咖合作，还凭借这个片子入围了戛纳大奖。他再也不是那个求门不得的流量了。

得知《倒春寒》进入戛纳主竞赛单元的消息，苏樾甚至觉得这比他当年能成功爬上乔震威的床还让他有成就感。不，这完全不能相提并论。雌伏在乔震威身下还要强忍作呕，哪里来的兴奋和喜悦。

苏樾已经开始挑选自己五月出席戛纳红地毯时要穿的礼服，红毯也是一处没有硝烟的战场。

乔麟拎着一个礼盒来到他的工作室，说是祝贺他电影入围。

苏樾打开礼盒一看，是面料精致，剪裁上佳的高级手工西服。

乔麟靠在墙边朝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皇室御用手工西服作坊，提前半年预约排期，前天刚刚送到我手里。放心，是你的尺码。”

苏樾试穿了下，确实合身，他回给乔麟的笑容矜持，“谢谢你的礼物，还麻烦你亲自送来。”

乔麟说：“我不亲自送，哪看得到你穿这衣服的模样。很适合你，我眼光不错。”

乔麟走上前去，抬手细细摩挲他肩头，镜中倒映出两人站位，似乎亲密无间。

乔麟桃花眼弯弯，说道：“我帮你打听戛纳和曹珂新的消息，还教你怎么说服芦庄生，现在片子入围了戛纳，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苏樾握住乔麟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四少，我很感谢你。”

乔麟微微俯身，轻靠苏樾脸颊：“就只是这样？”

苏樾吓得立刻向前走了两步，为难道：“四少……不要这样。”

乔麟勾了勾嘴角，神色有些落寞，嘲道：“我知道，要避嫌嘛。”

苏樾似是不忍，走上前去，伸手环住乔麟的腰。忽然有敲门声传来，把两人惊住，苏樾立刻撤手，向后退出一个安全的距离。乔麟也收拾整理好表情。

苏樾叫道：“进来。”

田微推开门，探了个头进来：“樾哥，采访的团队来了。”

乔麟闻言，说道：“你有工作，我就先走了。”

苏樾把乔麟送到门口，帮他理了下领子，“你路上当心。”

乔麟点头，笑道：“我知道。”

乔麟走后，田微便走进来帮苏樾脱下身上试穿的西服，叠好重新放回礼盒内。乔麟和苏樾的事他看在眼里，并不多做声。他这次来是有别的事要和苏樾讲。

“樾哥，你看微博没。”

“没，怎么了？”

“季云真上热搜了。”

“怎么回事？”

“他拍了个综艺节目，网友讨论比较激烈。”

苏樾还以为是季云真参演《倒春寒》的消息上了热搜，没想到是和综艺有关。放在以前，他可能还要为此紧张半天，赶紧让公关把这些热搜压下去，不让季云真有任何反扑的希望。但现在他已经自诩是踏入另一个层面的明星了，他已经彻底把季云真打败。作为胜利的一方，他也终于有了点胸怀，可以容忍季云真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里翻红。

“算了，既然只是综艺就让他去了。”

苏樾的话完全出乎田微的意料，这不是苏樾对待季云真的一贯作风啊，不是要灭绝一切可能吗？

“啊？可是……”

“田微，你知道季云真当初进入娱乐圈做演员时，是怎么计划的吗？”

田微摇了摇头，他从来没和季云真接触过。

“虽然他是拍青春片爆红起来的，但他从来不觉得这是他要走的风格。从他去试镜孟生时，他给自己选定的就是梁璞的路线。”

田微讶然失语，他当然知道梁璞，应该说华语娱乐圈前后二十年没有人会不知道梁璞，作为千禧年最具有代表性的男演员，他不仅是威尼斯影帝，还是华语电影界有史以来第一个最佳男演员奖项大满贯获得者。和这样的殊荣相比，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梁璞是一个真正贯彻了【演员】这二字的人。自从他出名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拍过广告，上过娱乐节目，他有且仅有的几个人物采访都是刊登在严肃电影刊物里。他说过，谁想要看他，就到电影院去看他主演的片子。他希望观众只记住角色，而不是他这个人本身。

梁璞也完全对得起他的影迷，挑的本子从来没出过错。

梁璞，就如武侠小说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隐世高人，只在关键时刻出招，一出招便能将人毙命当场。

梁璞不在江湖，但江湖处处有他的传说。

想成为第二个梁璞，需要的条件就太苛刻了。

但田微转念一想，季云真的起点可比梁璞还要高，天分有目共睹，他若是继续发展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田微看了眼苏樾，心情有些复杂。目标这么高远的季云真，真的像大家说的那样，是一个无耻败类？

“好的演员是会主动维持神秘感的。季云真，他已经是自甘堕落了。”

自甘堕落的对手，又有何惧？

苏樾这么说着，表情像是叹息，又像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