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然来了后，剧组没什么变化。

依旧是事事以陈导为先，要不是陈导介绍，其他人都看不出她就是本剧的编剧。

太年轻了。

第一幕剧情因为明路的缘故，暂时推迟到后天。

今天的剧情比较日常，重点讲“江潮”这个角色。

只要柏远发挥稳定，今天会比较早收工。

场记板一拍。

柏远的身影出现在海边。

他身子单薄，穿着一身白色短袖，袖口和衣摆明显因为洗了太多次晒得皱了褶。

海风吹起他散落的长狼尾。

他仰起头，露出白皙脖颈上的喉结，下颌线清晰，映照着远处的海岸线，光晕模糊了他的身影，摄像机里的他逐渐成为一个黑影。

而后他闭上了眼，眼角处落下一滴泪。

在这无人的海岸角，他想将自己献给大海。

手中攥着的几张白纸倏然被他松开，簌簌飞散四周逃离。

仿似他这个人也跟着一起散碎了去。

镜头一转，照清白纸上的字迹。

上面显示的“无血缘关系”被无限放大。

几分钟后，柏远走了过来，俯下身将白纸一一捡起，他浓长的眼睫下是一双死寂的眼眸，荡不起半点波纹。

叮铃铃——

在他把白纸尽数扔进垃圾桶了后，裤袋里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他麻木地扫了眼屏幕上的备注，停顿几秒后，他摁了接通。

彼时他的眼眸似乎闪过一丝期待。

然而——

“喂，江潮啊？你弟弟不见了！！！你在哪儿呢？赶紧去找找！他刚出院，可千万不能再让他出事了！！！”

女人尖锐的哭嚎撕裂般传了过来，名为江潮的青年心如死灰。

几秒后，女人没听到他回应，开始不断地咒骂他。

青年总算有了动静，他喉结微滚了下，刚想回话，视线忽然瞥见了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怔了下，轻声道：“我会带他回去。”

语罢，他不再顾手机里咆哮的女人，掐断了通话。

下一秒，他长腿一跨走向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镜头转动，陈导蹲坐在一侧，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

几个摄影师扛着两台摄像机器在沙滩飞奔。

李慕然见状，忍不住吐槽，“怎么回事？那里没多摆放几台机位吗？”

陈导扫了她一眼，心里默默道了句何不食肉糜，要经费够，他不想的吗？？

这一整个沙滩，这么宽，哪来这么多拍摄机器给他摆？？

“没钱。”陈导理直气壮地道，然后拿着个场记板也飞奔了过去。

李慕然：“……”

明路一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穿着一身病服，脸色惨白。

陈导赶了过来后，和几位摄影师搀扶在一起，喘了几口气，然后各自捋了捋乱得飞起的发型。

明路看了一眼，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另一处，柏远已经重新补完妆走了过来，一脸气定神闲，虽是用走的，但脚步很快。

比起那几位的狼狈，柏远自己倒成了一条风景线。

“明路，你过来！”陈导总算缓了过来，他向明路的方向招了一下手，明路见状，抬脚走了过去。

陈导用刚扫了裤脚上的沙土的手放在他肩上，明路眸光淡淡地扫了一眼，抿紧唇，呼吸重了一层，但没说话。

“什么事？”最后他还是不耐烦地出声问道。

“你还记得你之前拍的一部剧，叫《黎明之下》吗？”

明路蹙了下眉，这部剧是他17岁拍的，他当然记得。

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明路未来可期，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演技，却没想到那是明路最巅峰的时候，自从那部剧过后，明路接下来的作品一部比一部差劲，但是光凭着他的热度和他那张脸，很多剧组又舍不得他这个香饽饽。

于是依旧有源源不断的资源找他。

而曾经那个被寄予厚望的明路，早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花瓶。

他也是在那部剧过后认识陈导的，那时候陈导还想邀请他作为他下一部作品的一个小主角，只是那时的明路拒绝了他。

很多人都不知道这回事，当初还有人说要是明路晚生一年，在17岁那年遇上了金鸟奖创立的第一年，还有可能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影帝。

现在金鸟奖最年轻的影帝另有其人。

明路下意识瞥向在不远处安静等他们说话的柏远。

陈导的眸光有些浑浊，他老了，不再是十二年前明路第一次见到的模样了。

他皱眉盯着明路，仿似要从他脸上找出曾经的痕迹。

明路垂眸回避了他的视线，“记得。”

陈导闻言松了口气，“记得就好，就怕你彻底忘了。”

“那个题材，和《悲鸣》很像。”

明路顿了下，这他倒是记不清了。

他拧眉努力回想，《黎明之下》是未来科幻末世题材，当时明路演的也是一个十几岁少年，他记得，那个少年是所有人类最后的希望，他一出生胸口处就被装上了核能芯片，然后十一名护送者将他送出了一个名为‘红区’的地方。

而那些护送他的人一个个在路上接连感染死去，最后少年成功被送到人类研究基地，十一个护送者全部身亡。

少年在研究基地长大后，背负上了前往外太空寻找生存物资的责任。

他是唯一一个被成功改造的半机械人，他可以不吃不喝活很久。

明路记得，故事的后面，少年在寻找物资的过程，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那人不知道少年的身份，将他当成普通人类，少年第一次遇到将他当普通人类的人，对他深感好奇，而且他发现那个人和他一样，可以不吃不喝很久。

后面少年和那个人成为朋友，他想带他回去，告诉了他现在人类的生存基地，以及他的身份，那个人和少年说想看他的芯片，少年以为他说动了他，很高兴地展示他的芯片给他看。

结果，少年的芯片被那人夺走，他抛弃了少年，后来少年才知道，那个人就是害得人类感染病疫的罪魁祸首。

他为了长生，不顾全人类的死活，触碰人类禁止的实验。

导致末世开始。

少年感觉到他身体开始变得饥饿，他看向那一堆物资，却深刻知道这是不能动的，于是少年趁着自己还有意识，将物资带回了人类生存的基地里。

故事的最后，少年把物资和真相带了回去，他死在了基地大门外，他看着眼前的大门，不是没有进去的机会，只是他不敢进去。最后他留下了一句话，“对不起，我已经失去活着的资格了。”

明路的戏份到了这里就结束了。

当时他拍完后，情绪有好一阵没走出来。

这对于后面拍其他剧的他来说，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悲鸣》的剧情里，他演的这个少年早就死了，只是在结局，死的是那个生灵。

这不难猜到，一个孤单的种类，是不可能长久生活在人类社会里的，更何况他还对人类怀有浓重的恨意。

明路看向陈导，知道他想说什么，找到曾经演戏的感觉，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的话，可是，明路要是能这么轻易做到，就不会稳坐了十几年娱乐圈花瓶的位置了。

“我知道了。”明路转过身，看向早就等候多时的柏远，他眉头微微蹙了下，心想，为什么他的演技就能这么好？

两人就位开拍，柏远站在离明路身后不到50米的地方。

彼时江潮刚把江母的电话挂断，凑巧看到了从医院消失出现在这里的江舟。

他不知道失去了记忆的江舟是如何找到这里的，于是没有出声，走到了他身后，看他想做什么。

明路的眸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不远处的大海，像是着魔了般，怔怔道：“为什么是我？我明明什么都不会，我的力量还没觉醒，为什么救出来的人是我？”

柏远神情微顿，皱起了眉。

明路伸出手，他的手臂很白，白得不像个活人，就见他五指张开，像是在迎接什么。

下一秒，柏远的眼瞳猛地一缩。

在他的视角里，看见了成千只小鱼从海里跃出，一个个地争先恐后，用头顶了顶明路的掌心。

与之震惊的不只柏远，明路脸上露出了诧异，几秒后又转成惊喜，他又笑又哭，立即收回了手，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掌心，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用着人类的身体，反而觉醒了力量……这是为什么……”

说着说着，他蹲下身子，怀抱自己，“要不是因为我的力量没觉醒，你们也不会受袭击，也不会丢下我……”

他小声抽泣着，声音沙哑，似乎没有察觉到从身后出现的影子。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一个人絮絮叨叨了多久，身后又传来一阵电话铃声，明路猛地一震，快速看向身后，就见柏远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那里，脸上表情阴沉，将来电直接掐断，抬头看到被惊扰的明路时，他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

明路咬牙，往后退，“你，你怎么在这？？”

“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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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