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西许惯常日夜颠倒的混乱生物钟,又在被姜郁强行掰扯过来。
大清早,被人从床上捞起来。
他眼皮子都睁不开,又疲又困,“今天有事?”
“没事。”
他顿时怒了,“我又没有工作!”
姜郁淡定地直面他的起床气,修长有力的胳膊抱着他的腰,就是不让他躺回去,“已经让你睡了够多的时间,你是不是忘了,前段时间还说锻炼。”
“没可能,”慕西许一口否决。
“……”姜郁拍了拍他的侧脸,有些纳闷,“你以前都这么懒?”
“对啊,”慕西许的脑袋搭在他肩膀上,眼睛眯了眯,转眼间,又要睡着了。
姜郁沉默了,怎么感觉慕西许在他面前,愈发不在意形象了?
他垂眼,看着歪在身上睡觉的人,黑发遮掩下,那小半张面孔,依旧好看得不像话。
算了,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上,就不强求了。
一回到熟悉的大床,慕西许下意识滚了滚,很快没影了。
姜郁把被子拽开一些,好歹给他透透气。
这一睡,又是几个小时。
慕西许醒来后,下楼,顺手打开电视,从厨房里出来时,手里端着一份色香味俱全的……三明治,外加一杯蜂蜜牛奶。
他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进食,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新闻。
“据悉,英煌集团的现任董事长于半个月前查出患有癌症。此消息一出,对目前国内经济各领域及外贸往来方面恐怕会造成不小的影响……”
“英煌集团作为当前国内顶级家族企业,一直是由景氏家族把控,这是一个传承已久的古老家族,在上世纪年代便已留下大量传闻历史……”
“然而现任家主作风风流,儿女众多,致使目前的继承权还未正式落定……”
慕西许撩了撩眼皮,视线在照片里那道人影身上定格了不到两秒,按了下肚子上方,最为接近胃部的位置。
啧,一时有点反胃。
东西坏了。
他将没吃完的三明治扔进垃圾桶,顺手拿起那杯牛奶,一口气喝完。
总算是把那股突如其来的呕吐感压了下去。
同一时间,手机一直在震动。
持续了很久。
直到小川从外面回来,“哥,外面有人找你,说是等了很久。”
慕西许嗯了声。
小川把从超市里买到的东西,从袋子里掏出来,八卦道:“长得还挺帅,敞篷跑车里装了很多花,不会是来追你的?”
有姜少在,还敢冒头,勇士啊。
慕西许的注意力仍停留在电脑界面里,手指敲击了几下。
“长相。”
小川回想着刚才的一面,“桃花眼,跟你的眼睛还挺像,笑起来特别勾人,看着是个花花公子,哦对了,他说他姓景,飞景还如许的景,排行老二。”
慕西许指尖停顿,“景风?”
小川歪头,“哥你认识?”
慕西许瞥了眼又开始震动的手机,颇有种见不到人不肯罢休的架势。
“认识。”
过了片刻。
“真是深居简出啊。”
长着桃花眼的帅气男人站在他面前,眼角一弯,显得风流又多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又是看上哪个美人。
事实上,站在他对面,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却是不能碰。
慕西许冷淡,“有事?”
景风轻笑了声,“身为你堂哥,我过来看看你,算得上是有事吗?”
慕西许下巴一点,“上网搜名字,包你看够,免费。”
“……”景风沉默了下,“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改成这个名字?是有什么意义?”
“抓阄。”
景风笑了笑,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我给你发的消息,你看到了?或者是新闻,如今你爸得了癌症,继承权却还没确定下来,他让我来找你回家,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慕西许眉目不动,“让我回去看看他是怎么死?”
景风叹气,“都过了多年,你和他的关系……”
这对父子的关系极差,多年来,不屑于掩饰。否则,好端端的一个儿子,怎么会离家出走这么多年,一次都没回去。
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本姓景,是他们景家的三少。
这一次,也就是家主身患绝症,大概是人之将死,终于松口,这才让人去把他的儿子叫回家。
否则这对父子还能再僵持十年八年,谁也劝不动。
“他儿女那么多,外甥子侄也不少,根本不缺我一个。”
慕西许漫不经意地说:“你说是吗,二堂哥。”
景风对上他毫无波澜的眼神,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家族里除了大少爷,这个三少是最难搞的那个。
他可以做出所有人都没办法做到的那件事,明明是拥有继承权的人,却可以丝毫不顾忌、甚至是一点都不留恋地离开了这个顶级家族。
一走就是十年,期间从未回过头。
对外声称是孤儿,哪怕是快死了,也从未找人联系过家里。
这种做法在他们所有人看来,简直是愚蠢、不可思议。
不少人嘴里都说他蠢,但心里却不由得升起一种诡异的钦佩,他们每个人自出生起便被笼罩在这张由权力与金钱交织而成的巨大蛛网里,沉溺追逐,迷失自我,挣扎不休,陷入癫狂,却终究是无法逃离。
只有这个人,彻彻底底地选择离开。
“你还是不想回家?”
“你应该知道,以你父亲的脾气,一旦恼火起来,很可能会叫人把你强行绑回家。”
“到那个时候,你就没什么主动权。”
慕西许似笑非笑,“你要是换个理由,说不定我更感兴趣,比如我应该回去看看——”
“是啊,毕竟你都是他的儿子,出于义务,临终前也该去——”
慕西许:“看看他快死的样子。”
景风哽住了,想起家主吩咐这个任务,还特意问了一嘴。
“他不是成了植物人?现在还没死吧?你把他抬过来。”
“……”
娘的,这对父子……真是如出一辙,没一个正常。
慕西许懒得招待他,“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哎哎?”景风顾不得自身形象,“我从昨晚等你等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你就这样赶我走?”
“那你想干嘛?”
“蹭饭啊。”
慕西许转头,对小川说:“去煮一碗面,不要蛋,不要青菜。”
景风:“……”
过分了啊。
他还是厚着脸皮去了厨房,点了份水饺。
速冻水饺,小川最拿手了,煮的很快,连带着慕西许的晚餐一块包了。
景风不嫌无聊,一直东拉西扯。
“看你家蛮有生活气息,不是听说你和那位姜少在同居?吃晚饭不等他?”
慕西许夹起饺子,蘸醋,“如果你是想来跟他搭上线,这份饺子别吃了。他不在这里。”
“只是好奇,”景风笑了笑,“我今天的目的,只有你。”
“现在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你,你应该知道,你爸只要一天没定下继承人,大家都心思不定。”
“况且,你目前所在的公司,星河,也是咱们家产业,只要你跟你爸道个歉,态度放软和点,说不定二叔一高兴,就把那家公司给你了。”
慕西许扯了下嘴角,“难道不是死得更快?”
景风听出他的弦外之意,面露诧异,“有人在对你动手?”
慕西许看向他。
景风忙抬手,表示无辜,“别看我,我是来拉拢你,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拉拢我?”慕西许挑眉,“看来你有意啊。”
“谁会没有心思?”景风干脆痛快地承认:“在我们家里,向来是弱肉强食,能者居上,况且我和大哥的关系……”他脸上露出一点苦恼,“总得争一争,否则一败涂地。”
外人都以为他浪荡成性,该是万花丛中过,做鬼也风流,但他可不想被人压一辈子。
那位大少爷太过强势霸道,手腕强硬,刚愎自负,景家在他的带领下,日后未必有他的容身之地。
慕西许可有可无地点头,“我看好你。”
景风眸光微亮,“认真的?”
“我对什么家主之位,一点兴趣都没有。”
慕西许直截了当地说。
景风看出来了,凭他多年不回家,跟家里一点牵扯都没有,完全是撇得一干二净。并且跟亲生父亲的关系那样僵持,到现在也不肯低头。
这样一个毫无意向、却拥有着顺位继承权的人,能够在他们的阵营里,成功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
这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但你也看出来了,不是你说不要,就会有人信,总有人在暗中搞鬼,剔除他们以为的绊脚石。这种动荡时候,对你下手是最恰当的时机。”
“你一日不回家,他们会想方设法地针对你。”
特别是家主已吩咐,要看到他回家。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继承人根本没有确定的情况下,要他回家。
这不得不让人多想,暗中盯着他的人只会更多。
简直是把他推上了风口浪尖。
慕西许眼睫抬起,“我需要知道,是谁要对我动手。”
景风很快应下,“你放心,这事我会帮你查清楚,不会让你受到委屈。”
吃过饭后。
临走的时候。
他脚步停下,转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倏然道。
“景以。”
“你还没死,我很高兴。”
慕西许站在台阶处,地面落下一片影子。
“承你吉言。”
景风笑了,朝他摆了摆手,走了。
—
没过一会,家里又来了个人。
“吃饭了吗?”慕西许问。
姜宴摇头,“一时忘了。”
小川听到,忙举手,“我给你煮你最爱的酸辣面。”
姜宴想了想,“换份清淡的吧。”
“那就鸡蛋面,”慕西许说。
小川立马想起方才的不要蛋不要青菜,噗的一声笑出来。
“怎么了?”
“没没,”他急忙摆手,一溜烟去厨房了。
“你最近很忙?”慕西许问男人。
“的确有点,”姜宴倒了杯水,喝两口,才转头看他,“家里刚才来客人了?”
“嗯,”慕西许说:“你怎么知道?”
姜宴侧头,示意门外的方向,“Mansory 劳斯莱斯敞篷车,还有满车盛开的鲜血玫瑰,香车美人,贵气临门,这是哪位贵客?”
慕西许啧了声,他这个堂哥心思九曲十八弯啊,这种架势,要是都没法引起姜郁的注意,真是奇了怪了。
“没什么。”
见他不说,姜宴就没多问。
“唐末的情况,已经查得差不多。”
“他背后虽然有人,但一直以来都没动静,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以为他只不过是运气好,才被公司安排,作为你的下一任。”
慕西许点头。
“这次是被逼急了,终于跑去联络他以为的帮手。”
“不过,背后的人并没有露面,他连他那个所谓的老板的面都没见到。”
“一个随时被抛弃的棋子?”慕西许说。
并没有问他是怎么查到这些事,作为催眠师,姜宴想要知道某些情报,简直不要太容易。
很多时候,那些被催眠对象甚至没有意识到,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
但并非所有人都能被催眠,因人而异。
姜宴点头,“目前是这样。”
“除非唐末还能更折腾,把他背后的那个人扯出来。”
“不过,他在你身边已经待得够久了,得到的情报已经不少。”
“他出卖你的情报,获得对方的支持。”
慕西许真是一点都不意外,星河娱乐是英煌集团旗下的子公司之一,上头打了声招呼,下面的人马上动手。
至于,往他身边安插棋子的这件事。
景家本身是大家族,来历悠久,错综复杂,枝繁叶茂,根深蒂固,哪怕这些年他与家里断绝联系,只要有一日,家谱上没有把他彻底除名,必定会有人盯着他。
往他身边塞了个“师弟”,顺便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有动机的人太多了。
包括他那个彼此厌恶的父亲,也会做出这种事。
“有什么问题吗?”姜宴这时问。
慕西许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麻烦你了。”
姜宴低笑,“你跟我说麻烦?”
慕西许一想,也是,“那就不麻烦了。”
“把唐末处理了?”姜宴问。
慕西许思考了会,“留着吧,”他唇角弯了下,“没有人中伤我,我怎么去找凶手?”
姜宴拧眉,“可以用其他方式,这个唐末在你身边,野心都养出来了。”
“他没野心,怎么敢当我师弟?”
慕西许从来不怀疑一个人的**究竟有多深,人心有多贪婪,很多时候,他甚至是亲自喂大**的那个人。
“你现在让他消失,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个,太麻烦了。”
他性子还是比较懒,“接下来我的事,你就别插手了,浪费你的时间。”
姜宴神色一顿,“阿许。”
“嗯?”
男人忍不住靠近,“是因为姜郁出现,你就不需要我了?”
他刚才摘下了眼镜,顿时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斯文,五官有些凌厉,很是俊气。
慕西许近距离地看到他这张面孔,下意识想起很多事,他们从前的那些过往。
当年他离家出走,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左檐。
如果不是对方捡到他,他早就死了。
他们年龄相仿,相依相伴。
甚至,左檐学医,也是为了他。
“你想多了。”他声音有点轻,带着一点笑意。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让你搅和太多事。”
“但我会担心。”
“有什么担心,我又不打算做什么。”
姜宴忽然靠近,伸手抱住他。
慕西许想了想,到底是没把他推开。
“怎么了?你以前都是有话直说。”
他们两个年少时没一个脾气好,干过的架更是一点都不少,也是后来,才逐渐变得收敛,装成一副人模狗样的样子。
“没什么。”
姜宴抬眼,目光直直地朝向那个方向。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一道身影。
高大挺拔。
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四目相对。
空气静滞。
姜宴不紧不慢地松开手,神情没有半点变化,没有半点尴尬,依旧从容不迫。
“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
“是吗,”慕西许说:“我倒是忘了不少事。”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还未回头,一只手拍在他左肩上,“你们在聊什么?”
嗓音有点冷沉,语速又很慢,莫名带着点危险的味道。
自他头顶落下。
慕西许抬头,看到刚回来的男友,此时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谁在外面惹你了?”
姜郁睨他一眼,没理他。
刚巧小川从厨房里出来,一看,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接一个地来?
“姜少,你吃饭了没?”
“不饿。”
两个硬邦邦的字眼。
小川感慨,真是没想到,到头来姜少最省心。
姜宴在这里没待多久,吃过饭就走了。
慕西许转回去,找到姜郁身影时,对方架着二郎腿,在那打游戏,画面厮杀得激烈,手指噼里啪啦地摁着按键,仿佛是有气没处发似的,摆着一张高冷酷拽的面孔,看得叫人都不敢靠近。
旁边搁着一瓶冰水,里面的冰块已经化开,透明水珠沿着瓶身直往下坠,汇成一小片。
余光瞥见过来的身影,他随手扔下游戏柄,起身就走。
“我有事跟你说。”
慕西许忙叫住他,不知道又是谁招惹到他。
“我可能得回家一趟。”
他简单地说了下自己的事。
姜郁不咸不淡,径直扔过来一句,“所以,我又是最后一个知道?”
“你这两天不是在忙?”
姜郁的脸很冷,步步朝他过来,“我是已经忙到让你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了?”
他停在慕西许面前,目光紧锁在他的脸上。
“你刚才为什么抱他?”
慕西许:“你看错了,我没抱他。”
“那你为什么不推开?”
姜郁紧接着追问。
“你是在吃醋?”慕西许说:“我跟你解释过,我跟他不是恋人,从来没有交往,只是相识多年的哥们。”
姜郁扯唇,“他对你的心思……你是觉得我瞎?”
刚才分明是当着他的面,抱慕西许。
慕西许看着他,“你是要我彻底远离他?”
姜郁眸底隐晦不明,“在你心里,根本不值得……是吗?”
压根不是恋爱脑,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恋人,随便抛弃多年的兄弟。
况且那个兄弟对他大有用处。
慕西许眼睫动了动,刚准备开口,姜郁倏然开口:“是不是想说让我别生气了?那好。”
“你满足我一件事,我就不生气。”
慕西许被他推到浴室,花洒打开,晕染着热气的透明水流自头顶倾泻而下。
他下意识侧开脸,才没有被淋湿发丝。
“你要做什么?”
姜郁站在旁边,目光定在他身上,那件白衬衫被水打湿,呈现出半透明状,没多久贴在身上。
眸色暗了暗,抬手,手指碰到他清瘦的锁骨线,把黏在那里的一缕乌黑发丝,一点点地,拨开。
“你上次不是说,会绑绳。”
他一点都不顾忌会被水淋到,靠近慕西许,伸手环住他的细腰,“教我。”
慕西许挑眉,“你认真的?”
“当然,”姜郁下巴沾了水珠,透明的,沿着喉结往下滑,没入衣领,把浑身湿漉漉的他揽进怀里,“说起来,这方面我也会一些。”
他垂下眼,捉着慕西许苍白骨感的手腕,一点点收紧,看着皮肤表层逐渐浮起的生理性反应,一字一句地说:“该怎么让人更痛苦,无论如何都没法挣脱。”
“或是把人绑死,只要顺着这里……”他仍旧干燥的手指顺着躯体线条,下移,直至停在某处位置,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打住一个死结,血管堵塞,没多久窒息而亡。”
慕西许半倚在他身上,稍稍抬头。
“小郁是在恐吓我吗?”
姜郁眸色一片漆黑,哼笑,“你会有怕的时候?”
忽然凑近,张唇,犬齿不偏不倚地叼住了他的耳尖。
慕西许浑身激灵,下意识挣开他,却被对方更用力地抱紧,炽烈的心跳声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他。
水声淅沥,雾气缭绕。
热度持续攀升。
片刻后。
姜郁终于舍得松开嘴,不再咬他,把人往怀里按了按,黑色衣料贴着他后背肌理,勾勒出一道极为性感的脊骨线条,喉咙里溢散出一声很低的喘。
低沉地,喑哑地。
慕西许难得头皮发麻,眉目不变,僵在原地,那种异常危险的感觉在他身后,明目张胆。
似乎要透过皮肉,灼热着骨血。
一如他本人的嚣张。
“做了个脚链,”青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脸,蒸腾的热雾里,他低哑的声线,沿着隐约水声,直直的往他心口钻。
“你戴上,肯定很漂亮。”
“现在试试?”
非常漂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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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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