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农历年已过一月,东城仍旧徘徊在寒冷之中,丝毫没有升温的迹象。

高小莹走出办公大楼,瞬间被凛冽的寒风攻陷。

来面试前精心梳理的丸子髻,此刻被狂风吹得些许零散,甚至有几缕发丝飞到脸颊旁。她微微皱眉,抬手轻轻捋了捋凌乱的碎发。随后,下意识地裹紧棉衣,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快步走向几步外的公交站台。

此刻是下午四点多,在这非上下班的时段内,站台处等车的人寥寥无几。

高小莹抬头凝望头顶的天空,灰蒙蒙、阴沉沉,没有生气。随后,低下头来,逸出一声轻叹:“这次怕是又黄了。”

她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面试了。

这次的结果仍然是“回家等通知”。

起初听到这话,她总会心怀希望等待,直到不了了之次数增多,她才悟出求职中这一公开的秘密。

这不过是一句婉拒之语,通用于各大行业,礼貌、委婉、给双方体面。

高小莹坐在公交站台候车凳上,双手搭在凳子边缘,低着头,眉头紧蹙,双脚来回搓地,一下又一下。

她算了算,即使精打细算,省吃俭用,手上的钱也顶多再撑一个星期。

不,到不了一个星期,因为,她的房租离到期仅剩五天。

卷铺盖回家近在眼前。

来东城之前,她对奶奶各种信誓旦旦,等稳定后就接她来身边,绝不会和她分离太久。

现实却是,她在这儿,养活自己都犹如登天。

她有些不甘,从包中摸出手机,解锁屏幕,再次打开招聘软件,手指在屏幕上下翻找。

她还想再试一试。

认真翻找之时,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你好,这条项链还在吗?】

这是一条二手网站发来的消息,所指的项链是她所要转卖的物品。

前几天,她眼见自己捉襟见肘,只得找到闺蜜陆琪。

窘迫之时,那些曾经开不了口的要债之语,更容易脱口而出,毕竟,再不要钱,她就真要饿死了。

面对高小莹的真情陈述,陆琪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说钱全给男友投到了股市,自己也是生活困苦。

最后,看高小莹确实有难,从桌上抓起一条项链,将她往外推边递给她,然后将门“砰”地一声关上。

那是一条挂着心形吊坠的项链,吊坠澄澈透明,切面规整而平滑,对着光线,看能看到内部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挂链为白色,辨不清是否为银,又或者是白金。

若这是一款地摊工艺品,那必定是高端款。

高小莹追问项链的来历,陆琪并未给出太多解释,只说是男友带回,带回后,一直扔在桌上。

从陆琪描述可知,项链并不值钱。

高小莹也相信这点,毕竟,她男友是个在股市挥金如土、生活中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高小莹将其拿到珠宝店转卖,得到的答案是,只值300元,不能再多,且300是看在项链的独特款式上。

高小莹摇摇头走出珠宝店,并非她不相信这个价格,而是她需要的钱远不止300。

或许不需要那么多,只要比300再多一点点,她就可以撑到机会来临那刻,至少,她可以先卖高价试试。

于是,她在网上挂了2000块,并备注说真假不保,售出不退。

她等待一位人傻钱多的善人。

将项链挂上两天后,这个善人出现了。

网名“一条鱼”。

看到有人对项链感兴趣,她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嘴角的酒窝随着她的微笑在脸上散开,这久违的表情。

毕竟2000块,又可苟一阵了。

她秒回:【在的】。

然后死死盯着手机,等着对方的下一句。

一分钟过去,没有回复。

两分钟过去,没有回复。

三分钟过去,没有回复。

她久久没有得到回复。

她好像等待了很久,其实不过半个小时。

刚出现的希望,似乎又要让她失望。

她郁闷不已,有所不甘。

点开一条鱼的头像,真的是一条鱼,一条躺着的咸鱼。

高小莹想要查看其他消息,结果只看到一句 “这个家伙很神秘,什么也没留下。”

没有任何购买和转卖记录,完全不像一位买家。

不,也不是完全没有信息,上面显示一条鱼,男,年龄100。

“想必也不是诚心询问项链”,高小莹眼睑耷拉,有些丧气,无力地按下手机熄屏键,然后将其放入包中。

跨越大半个东城后,高小莹回到出租屋内。

她坐在床上,又拿着手机反复看了看,还是没有得到“一条鱼”的任何消息,但是她准备主动出击。

她在打字框里缓缓敲下【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价格还可以商量】,又觉得这样说显得自己太过急切,咬牙删去,换而敲下【项链很漂亮哦,适合送给有缘人】,这样她还是觉得不满意,只得再次删去,如此反复好几次,最终才以 【你好】两个字发出。

仍旧没有消息,犹豫再三,她咬咬牙,发出【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价格还可以商量】。

依旧徒劳,只得作罢。

东城的夜灯火辉煌,五彩斑斓,丝毫没有歇息之意。

高小莹躺在床上,可透过窗外,看到远处的繁华与热闹。

凌晨时分,她转辗反侧。

也许,自己最终还是只能离开,回到洋县,找一份合适的工作,然后迅速地相亲、结婚、生子,如奶奶所期盼的一样。

原来,这就是自己的退路,可是这条路的尽头又通向哪里呢?

她失眠了。

滴……一声手机提示声响起。

她伸手拿起床边的手机,这一次,她看到等待了许久的消息,一条鱼的回复。

一条鱼:【这条项链我要了,但是我要当面交易】。

高小莹:【这个项链我也没验过,可能是假的,当然,也可能是真的】。

回完一条鱼,高小莹咽了咽口水,心虚自己在扮演一个黑心商家,因为她知道,这货它经不起当面验收。

一条鱼似乎并不在乎,但是高小莹在乎。

一条鱼:【我知道】。

高小莹:【所以,你看,我给你寄过去?你能当面交易,说明你也在东城吧,你如果要的话,我给你发同城,当天就可以到,非常快的】。

一条鱼:【不,我不在东城。】

高小莹:【当面交易太麻烦了,我还是直接给你寄过去吧,运费我是包的】。

一条鱼:【我明天回东城】。

一条鱼执意要为一条两千元的项链当面交易,而他越是执着,高小莹越是疑惑与不解,甚至越是抗拒。

高小莹:【我能问下吗?为什么一定非当面交易不可呢?如果当面交易,你能保证买下吗?】

一条鱼:【我保证会买下】。

高小莹:【我要怎么相信你?】

一条鱼:【你把账户发来,我先打钱。】

高小莹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得将手机拿近一些,确认对方是要先打钱过来。

一条鱼的反应,更像是一场骗局,一场坑害少女的骗局。

高小莹反观自己的主页,上面明确写着00后,女生,甚至头像都是自己。

信息还是填得太过真实,容易引起不良人的关注、

可是,万一,只是她想太多呢,毕竟愿意出这个价的人也许仅此一人。

而且,手机上的余额提醒她,这是她在东城挣扎的最后机会。

高小莹:【我这个人非常社恐,见不得陌生人,一见到陌生人就说不出话,甚至会紧张到晕倒,你把钱打给我,我天亮就给你寄过去】。

这一次,一条鱼没有立马回复。

正当高小莹懊恼自己说话太过夸张无理之时,他回了过来:【我是卓现次】。

卓现次,能唱能跳还能演的娱乐圈当红顶流,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在网络上被评为五百年一遇的帅哥。

高小莹当然认识她,那张棱角分明却不失柔和的脸,看一眼后就很难忘记。

高小莹看到这句话,噗呲一声笑出来,在网络上谎称为帅哥或美女明星的幽默永不过时。

高小莹:【那我是姜萌萌】,并在后面加上一个偷笑的表情。

姜萌萌是娱乐圈的一线女星,高挑、美丽、性感……女性美代名词,最近都和卓现次有不少绯闻传出。

一条鱼:【我不是说笑。】

高小莹:【我也一样。】

一条鱼:【你怎么样才同意当面交易?】

高小莹:【除非你告诉我非这样做的理由。】

一条鱼:【怕快递出意外。】

……

高小莹:【可以,但是时间和地点由我定。】

高小莹知道他的理由牵强,犹豫过后,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并敲出自己的收款账户。

刚发出,手机上就响起到账短信。

速度快得令人乍舌。

人傻钱多的爽快人。

紧接着,聊天框出现一条鱼的消息:【已转账,发下地址,我明天下午到。】

不管如何,2000元已如约到手,燃眉之急已解。

……

下午4点半,高小莹如约来到4号线地铁站内。

一身淡绿色运动棉服,梳着马尾辫,外加一双黑色松糕鞋,稀疏平常的邻家妹妹装扮。

她蹲在指示屏旁,左右环视,在人来人往中寻找即将到来的一条鱼。

一条鱼:【你穿着绿色衣服?】

高小莹:【是。】

高小莹抬头,看到一位身姿颀长的年轻男子,身穿黑色风衣,头戴鸭舌帽、眼戴墨镜。

她立马站起身来,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

墨镜下的脸和表情,看不清晰,只是,他这身打扮,太过神秘,不像一位良人。

墨镜下的眼睛也在扫视高小莹,

片刻后,一声冷冷的声音传出,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你是小小莹?”

小小莹是高小莹在二手网上的网名。

高小莹礼貌一笑:“是。”

“项链呢?”

“在这里。”高小莹低着头从包中拿出项链,递给对方,转身就要离开:“那bye bye了”

不料,一条鱼抬高声音说道:“等等,跟我走,我有事情想问你,这里不方便。”

说完,他取下墨镜和帽子,确认高小莹看清楚其面容后,再次戴上。

这一眼,看得高小莹目瞪口呆。

原来,他是真的、活的卓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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