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县城的时候, 夜色已经深沉。maixi9

从县城到镇上的车子早就停运了。

安父骑着摩托车去接安欣。

安欣的老家比南城的位置还要往北，到了夜晚，气温骤降，安欣从站台出来, 呼出了大团的白气。

她裹紧了羽绒服, 把帽子戴上，从帽子里穿出来的细带子, 扯下来, 系的紧紧的。

“爸。”看到父亲, 安欣叫了声。

父亲倚靠在墙上，抽烟，看到女儿出来了，摁灭了烟头, 在地上踩了踩。

“累了吧。”安父看着安欣神态疲惫，接过了她的行李箱。

安欣点了点头, 跟在安父的身后。

比起身体上的疲惫，安欣的心更累。

安父的车子停在车站外头，小县城人少，经济发展落后, 到了这个点，几乎没有什么商业气息，就一排排白色的的路灯照亮马路。

原本，安欣是想自己打车回去的，或者是在车站附近找一个宾馆, 睡一夜，第二天才回去，但是父亲非要说接她, 她只好跟着他回去。

大冷的天，地面潮湿，安父的车子开的慢，一路上，父女俩并没有什么话。

到了家，快要上楼，安父停好车子，突然叫住了她。

昏黄色灯光下，安父看着女儿模糊的轮廓，他面色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

曾几何时，女儿也是他们贴心的小棉袄，安欣小的时候，非要喜欢坐他的摩托车，让他带她去兜风，还喜欢跟她唠叨，什么话都聊，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安欣不再和他说话了。

除了必要的称呼之外，安欣几乎不主动跟她说话。

“爸，有什么事。”安抚解开带子，放下帽子，露出一张干净的脸。

安抚喉咙干涩，他犹豫了会，为了家庭和睦，还是决定提前跟安欣打个招呼，“你妈最近心情一直不好，你别跟她吵。”

自从上次从南城回来后，安母就有点神经质，动不动就想骂人，安父也被无缘无故骂了好几回。

安父知道安母压力大，心思多，女儿又一直不肯听她的话，所以脾气也就跟着大了。

安欣掀起唇角，自嘲，“只要妈不主动跟我吵，我干嘛跟她吵。”

都快过年了，安欣就想好好在家休息几天，别的不想。

安欣家在四楼，习惯了坐电梯，突然一股子气爬到四楼，安欣有点腿软。

父亲开了门，里面还亮着光，听到外头有动静，安母从里面出来。

“吃了没，要不，我去下面，”安母看着到家的女儿，内心复杂，但终究是女儿，总不能让她饿着。

安欣为了赶车，在南城早饭吃的早，现在饿了，“那下一碗，加两个鸡蛋。”

安母去下面，安欣去自己的房间，她拧开门把手，看着里头的东西，一愣，随即有些恼火，安父见她没有进去放行李，跟着进去。

顺着安欣的目光，安父很自然的就看到了安欣的房间里堆满了二宝的东西。

学步车，摇篮，各种玩具，小自行车，奶粉，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虽说收拾的还算是干净，但占了不少地方，让原本就不大的房间看着拥挤。

安父瞅瞅安欣，见她变了脸，赶紧解释，“家里就这么大的地方，我们不是见你不在家吗？就先把东西搁你这，你要是不高兴，我立马搬到我和你妈那边去。”

“算了。”安欣沉下声音，面色平静，她打开自己的箱子，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她没去看安父，自顾自说道，“反正，就算是现在搬走，等我一走，你们肯定还是会搬回来。”那搬不搬住，也没有多大的差别。

“对不起。”安父看着难得才能见到的女儿，心里愧疚。

“我承受不起。”安欣冷冷的。

安欣吃了面，洗漱完就关门睡了。

不管她是不是真想睡觉，但是门确实是关上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安父心里不是滋味。

“老婆，要不，明天我们把欣欣房间二宝的东西搬到我们这里来。”安父躺在床上，抬眼看着正在敷面膜的安母。

安母转过身来，满脸黑漆漆的，涂着恶心的海藻面膜，一颗一颗的，除了眼睛和嘴巴，全部覆盖着，乍看，有点恶心。

“我是想搬啊，但是你不看看家里这么点大的地方，你说说哪里有地方放。”

说起这事，安母还是得怪安父，别人家里都是好几套房产，但是他们家，就这一套房子，说是三室一厅，其实也就是两室一厅。

现在二宝睡得那个小房间，太小，原来是小书房，现在房子不够住，硬是摆了一张小床。现在二宝小还能凑合，但是大了，就没法凑合了。

安父立刻就不吱声了，毕竟，当初要二宝，他是最高兴的，想着安家总算是有了后，压根就没有想到有了二宝之后，日子过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早知道日子过成这样，还不如不要二宝，但既然生出来了，总不能再塞回去。

安母敷完面膜，涂了点防皱面霜，上了床，和安父背对着睡觉。

日子过成这样，安母跟安父也没有话说。

安欣回了老家，沈泽言也没有必要待在安欣租的公寓，他回了别墅。

沈衍看到自家大哥回来了，语气揶揄，“哥，这么多天是去嫂子那里去了吧。”

沈泽言没肯定，也没有否定，他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红酒，开了瓶，倒在高脚杯里。

一段时间没有见，沈衍发觉自家大哥变了一些，好像不像是以前那般锋芒毕露，不近人情，他凑过去，看到了沈泽言唇上的痕迹，笑的暧昧，“哥，嫂子挺厉害的。”

沈泽言摸摸自己的唇，上面有点痕迹，是被安欣故意咬的，当时挺爽，现在开始疼了，但是这种又疼又甜蜜的感觉，沈泽言挺想再来一次。

沈泽言好不容易回来，沈衍赶紧邀功，“哥，你不在家的这些天，妈都来了好几次，都被我忽悠过去了。”

沈衍知道自家大哥目前不想被家人知道，这心情他也懂，所以帮着大哥满混过关。

沈泽言晃了晃高脚杯里面的酒水，闭了闭眼，对于沈衍的行为，他挺满意，“想要什么，房，车，还是支票。”

对于弟弟，他向来不会吝啬。

沈衍绕到沈泽言的后面，捏着他的肩膀，讨好道，“哥，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就是想知道嫂子是谁。”

这些天，沈衍被嫂子的事情，弄得心痒痒的，他自幼是大哥的小跟班，自然好奇。

沈泽言觑他一眼，“你嫂子不想见你。”

沈衍；“我惹她了？不会是我认识的人吧。”沈泽言这么说，沈衍觉得嫂子很有可能是一个圈子的人，而且他以前很有可能得罪她了。

“不算认识，但有可能你真惹到她了。”沈泽言想了想，斟酌用词。

虽说两个人并没有见过面，但双方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只是没有了解过对方的他们，彼此都挺讨厌的。

沈衍：“......”

安欣到家没多久，左邻右舍都知道了。

安欣生的极好，是镇上出了名的美女，当年高考，又是以县城前三名的高分，考入了南城有名的大学，安欣回来，自然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

尤其是家中有儿子的，不少以前都是安欣的同学，在学校的时候，就有喜欢上安欣的。

安欣一回来，就有人想要看看她，哪怕是娶不上，也想多看两眼。

“安欣妈，你家欣欣有没有对象。”李婶会了几个人到安欣家串门，顺便打打牌。

安欣被安母指使出去带孩子去超市，安母才终于有了空闲，可以小赌一把。

即使是和女儿关系不和，但是安母在外头面前肯定是装的母慈女孝，她笑了笑，“我家丫头面皮薄，说是这两年还想陪陪我，不急着谈恋爱。”

李婶喝了口热水，眼眸微转，有了盘算，“安心妈，你家丫头孝顺，想多见见你，要不，考虑一下我家侄子，虽说没本事去大城市去混，但他在咱们县城开了一家超市，生意不错，安欣过去就是老板娘，还离镇上不远，要不要找个时间，让两个人见个面。”

李婶那侄子早就喜欢安欣很久了，但是一直不好意识说，这次想让自家亲姑妈说说。

安母面上和气，心里不屑，李婶那侄子她见不惯，长的矮，也不好看，那小超市跟小卖部没什么区别，还想让她把女儿嫁过去，怎么可能。

安母眼界高，就想着把女儿往大城市嫁，李婶那侄子，她还看不上 。

“等安欣回来我问问她去，只是她现在就想着学业，多半是不愿意的。”安母看不上，就往安欣的身上甩锅，反正，就安欣现在这脾气，就算是说了也是白说。

安欣牵着弟弟去了超市，即使不愿意，但家里来人，她总不能当众给母亲甩脸色。

买好了东西，安欣带着弟弟去了底楼的儿童区，里面有个儿童乐园，专门给小孩子玩的，安欣懒的带他玩，便买了票，让他进去跟着其他小朋友玩。

刚开始，弟弟有点害怕，还不怎么愿意进去，但是玩了一会儿就不拘谨了。

安欣靠在栏杆上，太过于无聊，便想跟沈泽言唠唠嗑。

“方便开视频吗？”安欣先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沈泽言正跟圈子里的朋友打牌，听到手机的震动，他看了眼来人，牌一扔，站了起来，“你们自己玩，我有事。”

其他三个人一愣一愣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出声，“泽言，你不带这样，三缺一啊，你这样太不厚道了。”

有钱人虽多，但也分个三六九等，跟沈泽言一桌的，家世背景自然都是顶尖的，换人，他们还不一定乐意。

“我什么时候厚道过了。”沈泽言微眯着眼，笑笑，他要是厚道的人，就做不到今天的位置。

沈泽言带了一包烟出去。

“什么情况，这么重要，不会快过年了，沈泽言还在忙着赚钱吧，”其中一人调侃。

蒋思城叫了一个熟人补沈泽言的位置，提点，“人家女朋友，当然比你重要，就别嘀咕了。”

沈泽言也没有想到安欣会主动和他视频，在安欣回去之前，安欣跟他约法三章，不能主动找她，要是真有事，就发微信。

反正，安欣就是不想被家人发现他们两个的关系。

沈泽言回复了没问题之后，安欣立刻就点开了视频的按钮。

视频里，安欣头发披着，一双眼眸乌溜溜的，坏兮兮的看着他。

“沈先生，好久不见啊。”

“差点忘记了，得叫你改称呼了，我们俩都这关系了，怎么能叫我沈先生。”平时的时候，两人都直接说话，都望了称呼，沈泽言都忘记了安欣一直没有把称呼改过来。

安欣装傻，“那要不叫你哥呗，你以前不是就想我这么叫你的。”那个时候，沈泽言一心想让安欣当弟媳妇。

“叫老公。”沈泽言眸色淡定，点了一根烟，倚靠在栏杆上，微眯着眼，眼里透着笑。

“你真好意思。”安欣愣住，感叹自家男友真是没脸没皮。

“生意人，向来很好意思。”沈泽言吸了一口烟，一脸享受。

沈泽言看着镜头里面的安欣，实在外头，声音挺嘈杂，“你在忙什么？”

安欣把镜头转换，对着自家的弟弟拍，弟弟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抬起头，很配合的露出了一张小脸。

也就几秒的时间，安欣把镜头切换回来，“ 你看，我一回来，我妈就让我带娃了，所以，你别把我俩的事情，想得太轻松。”

安欣现在就要开始给沈泽言打预防针，给他做好心理准备。

“你弟弟挺可爱。”沈泽言夸赞。

安欣听着挺舒服，就算是她对父母有意见，但对弟弟也算不上太讨厌。

“算你有眼光。”沈泽言夸她弟弟长得好，她就当成是夸她的话了。

沈泽言紧接着一句，“我们生的肯定更可爱。”

安欣不想和沈泽言聊这个话题了，“滚。”

安欣算着时间带弟弟回去，等到家的时候，家里的牌场已经散场了。

安欣正打算进自己的屋子里，母亲有话跟她说。

“欣欣，妈问你，你在学校有没有谈对象。”安母在外头说自家的姑娘单身，但具体情况，他们也不知道。

这两年来，安欣很少跟家里头联系，就算是联系了，说上两句也就挂了。

她就怕安欣背地里谈了一个穷小子，也不跟家里人说，等知道了，说不定肚子里都怀了一个了。

“我没在学校里谈啊。”在学校里外面倒是谈了一个。

“希望你没骗妈。”安母心里还是不踏实，只是，女儿一天没结婚，她的心里就没底。

安欣不吱声，反正她不开口，家里没人知道她和沈泽言的关系。

安母边剥豆子，边唠叨，“今天隔壁李婶给他家那侄子说媒，问你愿不愿意。”

安欣剥豆子的动作一顿，态度坚定，“我肯定不愿意。”

“你要是想去，我还不乐意呢，她家那侄子，我还能不清楚。”当年高考，全班倒数，大学没考上，读个没用的大专，那小店还是他爸妈赞助开的，安母当然舍不得把自家名牌大学出身的闺女嫁给他家。

安欣：“那你跟我说什么。”

安母恨恨道，“我那是提醒你，别挑挑拣拣到最后，只能跟这样的。”

现在年轻貌美，就算是她家条件差点，还是很多人想要说亲，但是时间长了就不一定了。

“今天李婶说了几次，说你年龄不小了，就是想让我点头，凑合算了，现在你年龄不算大，但是过两年，说不定就被她嘲笑了。”他们这里思想落后，女生读上大学的也少，所以女生辍学下来就处对象了，没个几年就结婚了。

像是安欣这个年龄，基本都结婚了。

所以，李婶就拿着安欣的年龄说事。

“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别理她。”

合着这意思，那些高知识份子，等毕业了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就该找那些条件差，没本事，又生的丑的男人，倒贴？

也就是他们这里的人，就想着早点结婚生子，恨不得一年抱俩，然后孩子养活就好，也不管孩子的未来。

“王顺那孩子还和我有联系，他说还想着你。”安母也没想到王顺那孩子，对自家闺女是真心诚心的，搁在一般心性高的孩子那里，早就不考虑了。

“他喜欢我是他的事情，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不喜欢他。”提到这个话题，安欣心中不快，也懒得帮母亲剥豆子了，洗了手，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大年三十的晚上，安父把独居在乡下的安欣的奶奶接了过来，一起过年，安母做了一桌的菜。

父亲去外头放完鞭炮，一家人开饭。

动筷子前，安家长辈开始给小辈准备红包，这是惯例。

安父安母给女儿和儿子一个一个红包，奶奶也开始掏红包了。

“收好了，别丢了。”安家奶奶笑眯眯的，看着小孙子的表情尤为的丰富，眼里那股子欢喜劲，肉眼可见。

自从安爷爷死了以后，安奶奶也就过一天算一天，原以为安家断了后，没想到到死之前，还能看到安家有后。

弟弟不懂事，看着红包喜庆，就想拆开看看，奶奶赶紧上前捂着，不给弟弟拆，“先吃饭，红包晚上再拆。”

弟弟摸着脑袋，不太明白。

弟弟不明白，但安欣看的清楚，这不就是差别对待吗。她又不傻，两个红包一个厚，一个薄，肯定钱不一样，这事从前两年开始，安欣就知道了，她装不懂，不是代表她真的不懂。

今天看到奶奶这明显偏心的做派，安欣是有点恼火，简直是帮她当傻子。

她心里火，但面上和气，她正好就跟弟弟坐在一起，“弟弟，我们拆开来看看，比比，要是姐姐多了，也好分你点。”

弟弟不明所以，还觉得姐姐挺好，真拆了。

结果一看，弟弟看着自己的红票子，再看看姐姐的红票子，歪头笑，“姐，你看我的比你的多好多呢。”

奶奶捂着脸，没想到当场被撕开，她知道自己也做错了，忙解释，“欣欣啊，你别多想，奶奶年龄大了，放红包的时候，没注意，一个多放了，一个少放了，要不，再补给你。”

说着，奶奶就要掏钱，毕竟，就算是偏心，也不能明面上的。

当初，二宝刚出生的时候，全家上下都对安欣做了思想工作，她也出了面，拿长辈的身份压着，保证不会厚此薄彼，一定会一视同仁。

安欣冷笑两声，“不用了，这个也给弟弟吧，以后不用给我红包了，我也不稀罕。”安欣把收到的红包，全部塞到弟弟的怀里。

反正，这些钱都不抵她一天的工资。

安欣扒了两口饭，就说吃饱了，直接拎着小包出去。

剩下的才叫一家人。

她刚下了楼，出了小区的大门，泪水止不住的流下。

她没想到家人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她吸吸鼻子，任风吹干了眼泪，她心里头委屈，但又不好打扰别人，只能拨通了沈泽言的电话。

沈泽言刚吃完年夜饭，已经找好了场子，看到了安欣的电话，以为是安欣祝他迎接新年。

电话里头哽咽的声音传来，可怜兮兮的，只一句话，让沈泽言丢盔卸甲。

“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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