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听和裴祁当过两年的高中同学，高中毕业那天在一起，后来裴祁读了A大，乔听读了校区和A大仅相隔一条马路的B大，相恋三年，直到大三末尾，两人分了手。

乔听还记得高三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自己走路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有一条小道的路灯坏了，小道狭窄周围又是废弃的医院，他们班往往是全校最后放晚自习的，到了时间点其他班顺路的人都走光了，乔听没有搭子。于是每次抓着书包带子站在路口，要做好久的心理准备才肯进去。

她不知道裴祁是怎么发现这件事情的，记不清从哪一天开始，对方总是以顺路为理由拉着她往小道里面走，学校不让带手机，那段日子里裴祁总是随身带了一个亮度很大的手电筒，一边照着漆黑的路，一边拽着她的手腕走。

裴祁高中的时候话少，路上乔听想找些话题聊点什么，但常常换来裴祁的无言或者是一句“嗯”。

直到那条街道的路灯被修好，灯泡还换成了加亮型，这段‘顺路’才迎来了终点。后来乔听也没在那条路上遇见过裴祁，偶然一次在校门口碰见，看见他上了一辆宝马车，车子驶离的方向，和她回家的路完全相反。

大学的时候，裴祁数不清多少次溜进B大送乔听到女生宿舍楼下，热恋中的情侣总是难舍难分的，牵着小手别扭好一会儿，乔听脸皮薄，每次和他一起看到宿舍楼下互相拥吻的情侣都忍不住脸红，握着裴祁的手心都发汗。

冬天下雪，两人在落雪天相视，裴祁握着乔听冰冷的双手给她取暖，依依不舍许久，才肯松手放人回去。

她还记得，扭头走进宿舍楼，走三步两回头，裴祁都站在原地注视着她，就像今天晚上乔听看到的他送其他女生回家的模样。

隐身于人群之中，乔听低头看着路，不断调整自己的呼吸。

过去了，事情过去了就是回忆，而经历过回忆的人，不应该被吧过去深深陷住。

————

翌日，创优游戏，梦成工作室.

“快点，快点，会议室在召唤。”

乔听昨晚没睡好，踩着点来到公司打完卡，刚到工位上坐下，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林可拉着去会议室。

脑袋尚且有些眩晕，手臂被林可拉着向前，乔听不情不愿地问了句：“怎么又开会？”

林可得精神看起来要好许多，“说是要调整方案。”

没过五分钟，偌大的会议室里小组成员全部到齐，唯独长桌的主位缺了人。

直到两分钟后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原本还有叽叽喳喳讨论声的屋里顿时变的安静，连带着气压也低沉了不少。

裴祁掀了掀眼皮，声音低低的，“抱歉，有通电话耽搁了一会儿。”

助理负载在屏幕上调出PPT，裴祁的手搭在桌面上，他有一双很是好看的手，手指修长均匀，时而拽紧拳头时掌面冒出些青筋。手指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似乎预示着他本就不多的耐心。

“各组轮流汇报，谈谈目前的进度和理念。”清冷的声音响起后，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裴祁皱了眉，抬手捏了捏眉心，话声仿佛比先前还要冰冷：“策划组先上。”

策划组组长身子一颤，倒吸口气，站起身时不先是抬了抬架在鼻梁上的眼睛，理了理格子衫的衣角，脚下似有千斤重，沉默着走到长桌的一头，站在显示屏前，调动PPT页面。

“目前项目处于初步成型的阶段，旨在打造一款新颖的，覆盖男性女性向的高自由度剧情通关游戏。在游戏中，玩家会被随机分配到不同的场景之中，每个玩家的角色不同，有自己的身份和待完成的任务。在虚拟世界中玩家可自由选择自己的行为，每一个行为都将引导剧情的发展和其他玩家人物的命运…”

一大段的阐述过后，裴祁捏着手中的纸质版资料，沉默之中，他许久才抬起眼皮，说了句：“男性向取消，只保留女性向。”

“裴总，可是…”

男性向取消，意味着受众群体就会流失一大半，后续的流水收益也会相应下降。

虽然是创优集团旗下的游戏，但他们这个游戏小组实际上是创优集团旗下创优游戏其中一个游戏工作室，裴祁是新官上任，刚调来就负责管理这个项目。

项目的人员大多由原被收购的公司员工组成，新员工，新项目，没有拿得出手的游戏创作，小组很难受到上面领导的重视。

裴祁心里自然知道员工在顾虑些什么，但他有自己的考量：“两个性向的创作成本过大，小组资金不足，若是按照原来的设计，各方面的创作都会受到限制，后期宣发也不够用。”

“专注于女性向，把游戏做好，用户量自然会高。”

说着，裴祁手指一夹，翻开了桌上之前的整理资料。

资料上的角色穿着无一不是为了吸睛而暴露，存在隐晦的暗示，裴祁瞥了眼，眼神没多停留，干燥的唇呼出口气，眉宇之间因为皱眉而涌现的沟壑不容忽视，“还有你们之前做过的男性剧情和模拟画面，将女性NPC物化，人物画面中穿着也不合适，我们做的是游戏，不是什么小网站。”

策划组组长还想争取些什么，大学时期他是个宅男，身边喜欢这类游戏的朋友，同学无非就是冲着夺人眼球的立绘去的，“裴总，我们是依照现在的大数据受众群体喜爱的画面结合…”

裴祁做个手势阻止对方继续往下说，“同一款游戏，女性向教导女性做自己的大女主，另一边的男性向又在物化，削弱女性。你不觉得很割裂？”

说罢，裴祁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资料随意扔向桌面，一手摘掉了鼻梁上架着的眼睛，揉了揉眉心：“我不管你们之前的负责人是怎么想的，现在我接手了，就都得改。两个性向一起制作，既要还要，吃相太难看，走不长远。”

最早项目小组组成的时候，是另外一名创优游戏新升职的员工作为制作人带领，新官上任三把火，太想要展示自己反倒设计的游戏漏洞百出。

其他小组路上上前汇报，得到的点评都只有一个字：

“改。”

“改。”

“全改。”

“…”

“散会。”

话说完，裴祁果断站起身推开玻璃门迈着长腿出去，留下一众会议结束才敢大喘气的员工在原地。

“就刚才那氛围，都快把我给吓死了。”林可一边说着话，一边给自己顺着气。

刚才裴祁还在会议室里的时候，每次一抬眼，林可就得默默把头埋下去，害怕被点名。

乔听站着身收拾面前桌上的资料，这个时候屋里的人差不多陆陆续续走完。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刚才的会议就花了大半个上午的时间。

“快走吧，不然一会儿组长找不到人又该在群里发长达一分钟的语音了。”组长在制作人那里受的气，常常要在他们这些底层员工身上发泄。

回到工位上，看着电脑屏幕，组长的消息源源不断在微信界面里蹦出，好几条长达五十秒的语音，好几段长长的文字，撒气的，要改的，乔听不禁叹了口气。

电脑旁边放着个财神爷的小立牌，乔听瞥了眼，每次看向它，心里不禁充满真诚。

财神爷啊财神爷，什么时候才能来看看被你忘在人间的我？

上午的时间过的尤其漫长，窗外的阳光也不知何时变得火辣辣的，射进来有些刺眼。明明不过两小时，却感觉像是度过了一天才到吃饭的时间。

“小乔，你要了些什么？”林可比乔听早到几分钟，乔听去打菜的时候林可已经占好了位置。

创优有自己的食堂，菜品多还便宜，不少员工都愿意在这儿吃。

乔听指了指自己餐盘里的两道菜，如实回答：“番茄牛腩和炝炒白菜。”

菜色固定时间会更换，林可还没尝试过食堂卖的番茄牛腩，不过乔听盘子里的这道菜有色有香味，令人垂涎三尺，“牛腩好吃吗？我尝尝。”

乔听自然地将餐盘往林可的方向移了移，抬起头将目光投向四方。食堂共有两层，听说年前特意翻修过，座椅都换成了舒适的沙发椅。

创优游戏是创优集团下面的分支公司，由创优集团的老董事的儿子主管。五年前开始陆续发行一些自创的游戏，收入一直不太理想，直到三年前的一款手游正式发行，创优游戏的名字这才被打响。

创优集团名下不仅有连锁星级酒店，云城的一些大型商场，有些也属于创优。创优名号大，历史久，财大气粗，旗下游戏公司的装修也都像星级酒店那般。

“诶，你看那边。”乔听顺着林可指的方向看去，正瞧见孤身一人来食堂的裴祁，先前在会议室冷声呵斥人的领导一瞬又变成了对着食堂阿姨微笑点头道谢的人，林可眯着眼，一筷子夹了块牛肉块放进嘴里，嚼了嚼等下了肚才说话：“老板也来吃食堂吗？我以为他们一般都去楼下那家死贵死贵的私厨吃。”

林可口中的那家死贵的餐厅，人均接近五百，所谓吃的是环境和档次，味道不怎么样，高端的装修吸引了不少网红打卡，也成为领导们相互应酬的选择。对于那些上层的领导来说是小钱，但对于他们这些底层打工人，两百元都吃好久。

裴祁不知何时换上了一件灰色卫衣，转过身去时，乔听发现那卫衣后边还有油画月亮的图案，比起早上会议上的白衬衣，穿着卫衣的他倒是要显得亲切许多，没那么严肃。

那件卫衣…

目光被全部吸引去，乔听自己都没发现，心跳似乎在变得急促。

裴祁端着餐盘去了远处的位置，乔听眯着眼睛又望了望，实在觉得他身上的衣服有些眼熟。

好像是大学时期有一年裴祁过生日，送给他的那件，乔听要是没记错的话，当时买的是情侣套装，自己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后来分手乔听收拾东西，把衣服压在了衣柜那堆不再穿的衣服最下面，尘封已久，久到乔听都快忘记它的存在。

他还留着？

乔听不自觉蹙眉，连手上用筷子夹菜的动作都不经放慢了些。

承载了太多回忆的物品不适合留下，更别说天天见着。回忆的物品是磨人的，反反复复的，会让人的思绪回到以前，好不容易理清的感情又会借此交错，纠缠。

当初把卫衣送给裴祁后，对方恨不得每次出去都穿在身上，还要乔听也穿上，因为这样别人就会知道他是乔听的男朋友。

他们牵着小手在街道上散步，月光像一片轻盈的纱布轻轻落在裴祁那张俊朗，清冷的脸上。裴祁问他为什么要选月亮，乔听想了好一会儿，事实是因为觉得好看就顺手买了，哪知道买回来有色差乔听还一度嫌弃土来着。好在上身看习惯之后便不觉得奇怪。图案没有特定的含义，但乔听不愿承认自己的不费心思，于是抬头看天边高高挂起的月牙，月亮倒映在她的眸子里，月光淡雅地落下，在地上映出两人的影人，紧紧相依。片刻，她笑着对裴祁道：‘赏月思乡，我一看到月亮，思念的都是你。’

和裴祁分开以后再看见月亮，回想起从前的那段记忆，那些甜腻早就随风散去，留下的是一阵阵刺痛与悲伤。

那些回忆不应该尚存的，总是想要代替，抹去那些争吵和不堪，让人想起当初的甜。

“我听推广组的小刘说，管咱们的裴总好像和创优的高层有亲戚关系，上次小刘瞧见吕总和他一起有说有笑的，估计那位高层亲戚的地位不低。”

林可口中的吕总名叫吕天逸，是创优集团董事的儿子，创优游戏的总负责人。职位高，但年纪却不是太大，不到四十，就让创优游戏从最初在游戏圈子里没有一席之地到当下的名声大噪。

谈恋爱的时候，裴祁同乔听简单提及过父母的工作，母亲是云城市人民医院的院长，父亲常年在国外做医学研究，是知名大学医学院的名誉教授。

“能力强的人，到哪里都受欢迎。”乔听下意识夸奖道。

记忆中的裴祁，永远都是万众瞩目的人，是老师同学眼里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上了大学之后也是第一名的常驻选手。他很好，和他共处过的人，无一不感叹他的条件优越出众能力。

林可盘子里的菜快要见底，附和地点头，“不过也是，A大毕业后又去了国外进修，关键人还长得又高又帅，比之前公司里那些领导好看的不要太多，诶，你说他喜欢的女生会是什么样的，他谈恋爱…”

乔听低着脑袋，时不时尝几口盘子里的炝炒白菜，到后面，林可密密麻麻的关于裴祁的话她再也听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