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江辙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去了档案资料室。

除了两年前的那次大战，这里几乎保存着A星历史以来所有的战争记录和社会资料。

他站在书架旁，随意抽出一本老旧大开本书籍，里面薄薄的纸张已经泛黄，封面页写着几个大字《克里森建校秘辛》。

居然会有这种书？

江辙随手翻开一页，大标题加黑加粗，抓人眼球：“创始人还是挡箭牌，浅谈克里森空袭队长陈蓝之死！”

这位叫陈蓝的女性，死于一百年前的一场空战，在星际作战时，飞行器突然失灵，片刻间在上空爆开，火焰落到地上烧了三天，陈蓝尸骨无存。

江辙刚进校时，听说这位前辈的丰功伟绩，百战百胜，无比英勇。她的名望很大，就连敌人都对她十分尊敬。

他接着看下去，文章以一种轻快的风格描述着整个事件，文字虽然简单，但确实和现实情况没什么两样。文章最后一段有句话让江辙来了兴趣：

“可这位闪耀之星，真的死于飞行器爆炸吗？民间还有一个说法，她被秘密关押。这种百战百胜的能力不仅仅是实力，那简直是天赋。如果一比一造出来仿生人，能被自己掌控，那简直杜绝所有的隐患。”

“没有人会在和平年代怀念武器的威力，她是隐患，而陈蓝的辉煌一生不会止步于此。”

江辙坐到电脑前，面部识别后，在克里森网页上找出来陈蓝存档的照片资料。

照片里的人眼神犀利地看着镜头，她留着短发，身上穿着制服，手里托着帽子。

鬼使神差的，江辙点了识别人像，居然真的在近二十年克里森入校名单中匹配到相似的一张。

一位叫做陈兰的女性，曾参加了三年前的战前集训，主攻方向就是空中飞行器架势，而资料显示停在三年前。

神奇的是，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江辙似乎发现了什么线索。

他开了权限，在全网范围内搜索陈兰的个人账户，找到三张她的私人影集。

星网的公共平台不允许发布军事相关内容，陈兰的照片中大都是休闲服装，且都是黑白色调。

江辙点击着照片，看到一张陈兰对镜头比耶的照片，照片本身平平无奇，但背后有三个穿着熟悉制服的身影。

他将照片放大，目光一紧。

后边三人在嬉笑打闹，右边年轻男子大笑着抛起一顶帽子，中间女子跳起来想去抓，左边那位则先抓住帽子，就要向一旁跑去。

本来是张平平无奇的照片，可左边那个人是他，而中间那个，是林蕴。

看起来，他们似乎还很熟悉？

江辙把这张照片发到自己邮箱，时间刚到零点，照片从屏幕中消失。

【对不起，博主已删除该照片。】

两年前的事情，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更加复杂一些。从大众层面来看，仿生人的定制技术，似乎是在退步。

—

温薇的病来得猝不及防，林蕴连病情都没顾上问，接到电话后忙不迭地奔向第二区的医院。

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有个仿生人直直地坐在那里，默默等待着。

虽然从没见过真人和照片，但仅凭直觉，林蕴就猜到他是温薇实验室里的那位仿生人。

毕竟在大家口中，温薇在实验室里放了个稳定剂，火爆的脾气总能被很好地镇压下去。

对方年纪看上去和温薇差不多，双眼皮很深，头发梳着侧偏分，皮肤白净，带着金丝眼镜，看上去像位儒雅的学者。

见到林蕴，他先站起来，温和地笑道：“小蕴你好，我是徐阳。”

林蕴笑着打了个招呼，问：“温姨是怎么回事？”

“她忙着研究，每天泡在实验室，连家都没回。”徐阳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淡淡的无奈。

温薇的实验室总是进行一些保密项目，她从来没听过具体内容，只知道和人口有关。

林蕴之前就纳闷，明明是和人口相关的事情，怎么把温薇一个部长忙成这样。

她看了看坐着的徐阳，想着套一些话来。

“温姨天天研究人口，做各种实验，说什么造福全人类。现在倒好，别说全人类，连她自己都没得到一点好处，倒是先进了医院。平时也没时间关心我，真的好烦，她就不能不做这个工作吗，累成这样子。”她故意抱怨道。

徐阳叹了口气，摇摇头：“她很辛苦，也很负责，帮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她虽然有时候对你很严厉，但她很关心你，小蕴。这个星球，有很多人在受着创伤后遗症，一辈子活在痛苦和折磨中，而她做了很多。”

“其实现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和平，星际格局看似稳定，实则暗流涌动。新一场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但小蕴，我和她都希望，你能好好保护自己，能忘记痛苦，永远快乐地活着。”

说这话的时候，徐阳的表情悲哀又凄楚，看着手术室的门微微叹息，林蕴总感觉他似乎在交代遗言一样。

“你，你还好吗啊？”林蕴顾不上套话，忙关切道。

他脸上再次挂上笑容，仿佛刚才的忧愁是幻觉，“我没事，只是随口说说，最近的项目有点繁琐。”

手术室的门开了，两人先后站起来。

医生交代道：“放心吧，不是大问题。已经修补过神经系统了，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谢谢。”

病房内，温薇醒过来，看到徐阳后笑了笑：“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是我该做的。”

林蕴去拿了药，回来时正好看到两人在亲切交谈，她喊了声：“温姨，你怎么样了？”

温薇看过去，发现林蕴在这后微微皱眉：“你怎么也来了，快回去工作。”

语气差别实在太大，林蕴猜她可能还在生自己的气，便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笑道：“我来看看您，看您没事，那我就走了。”

把药放下，林蕴交代了用法用量，而后离开。

徐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你对她这么严肃做什么。”

温薇环顾四周，微微叹息：“她在这里躺过一年，我怕药效过去，她想起以前的事。那么痛苦，不该她再承受一次。”

—

第六区废弃医院外，一辆车再次停下。

一个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走进院内，搬着两箱东西放在门卫室，客气地敲了敲门。

老徐从屋内出来，默默地把吃食搬了进去。

“老徐，我进去看一眼。”他指指正门。

古铜锁打开，漆黑的室内透进去一丝光亮，照到中间的牌匾上，【救死扶伤】四个字写得潇洒俊逸。

大厅里窗户封死，乌压压堆满了人型躯壳，或站立或坐卧。未接入电流的表情呆滞，空洞的眼底映出漆黑的光，仿佛一片不可见底的深渊。

老徐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一口幽深的古井，汇报着：“这里是两千个仿生人，已经修复好了。”

“好好好，上头一定高兴。”男人拍了拍老徐的肩膀，赞许道：“我就知道没看错你。”

“那些人怎么样了？”他又问。

老徐没说话。

男人见状便安慰道：“活人实验是有些为难你，不过这也是为科学发展做贡献，和你之前的工作目标是一样的。”

“好了好了，那里我就不去了。我不逼你，慢慢来啊，那我就先走了老徐。”

车子缓缓离开，老徐木然转身，打开那扇铁门，穿过倒挂着的三人，将地上唯一还有气息的拎起来。

“谁，你……是……”他气息虚弱，努力睁开眼睛。

老徐打开里面一道隐形门，把人推进去：“十分钟内，游出去。”

游出去，才有活的可能。

他关上门。

—

波奇诊所外有条河，垃圾站就在一旁，由于清洁不到位，不少垃圾掉入河内，时间长了，臭味很大。

他早晚要搬走。

他捏着鼻子扔了袋垃圾，要离开时，只听水面响动，一个人挣扎地爬了上来。

“老蒋！”

林蕴赶来的时候，波奇正在小房间内给老蒋检查治疗。

屋内一股腐烂的臭味，老蒋身上**的，额头上一片片血迹，脖子上是深红色的抓痕。

“怎么回事，他怎么样了？”林蕴急切地问。

波奇把仪器挪开，看着数据显示，纳闷道：“奇怪了，好像就只是普通的磕碰，一点异常都看不出来。”

江辙带了药过来，是军用解毒剂，十分难得，他将药递给波奇：“给他吃了。”

林峰和方泽元在解决了第六区的监控问题后匆匆赶来。老蒋一个小时后醒来，他虚弱地睁开眼，但嗓子哑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河，河的……尽头。”

他被推进门后，掉入一条脏污的下水沟，腐烂的臭味让他几乎窒息。凭借着自己意志力，他拼命地向前游，直到力气用尽，他爬上了岸。

“河的尽头是什么地方？”波奇从未关注过这条垃圾河，更别提它的尽头。

“第六区医院。”江辙轻笑一声，神色平静。

“第六区医院，废弃好多年了吧。”

“还有这个医院，我都没听说过。”

曾经救死扶伤的地方成了如今藏污纳垢的窝点。

无比可笑。

第六区，被毁得如此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