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灯光如同繁星一般，将夜空晕染上光芒，宽大又平直的街道除去匆匆开过的车辆，几乎空无一人。

人口失踪案逐渐蔓延到上层区，人人自危，就连曾经作为繁华热闹的上层区商场如今也只有零星几人。

路旁车内，驾驶座上的人周身气息收敛，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挣扎，冷漠的神情渐渐融化。

阿恒睁开眼睛，维持身体运行的芯片仿佛生了锈一样，他呆呆地盯着方向盘，脑袋里一阵阵绞的疼。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明明在等着林蕴下班。

阿恒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让身体自动开启了防御模式。

花香钻进鼻腔，他机械地转头，未能送出去的蔷薇花盛放到了极致，整个车厢内浓郁到像是一片花海。

一个小时前的记忆涌回大脑，连同消失的情绪一道返还回来。

对，蕴蕴说不用接她了。

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肉眼可见的失落再次爬上脸庞。

“你的名字真难听。”

一道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淡的像是吹过一阵风，却又无比刺耳。阿恒抬头，并没有发现人类或者同类的踪迹。

“这是蕴蕴给我的名字，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

情绪被对方嘲讽的话挑起来，他声音很大，几乎是瞬间反驳。

“真蠢，她连家都没回。”声音中带着一丝悲哀与嘲讽。

“她会回来的！”

只是会晚一点点，她，她还是会回来的。

像是安慰自己，阿恒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她在工作，工作完之后就会回家。

蕴蕴回家后一定很饿，他要快点回去，把饭菜热好等她。

工作一天，她会很疲惫。他要帮她按摩放松，再帮她放好热水泡澡；睡前喝一杯热牛奶能更好地助她安眠，他特意换了一个新的品牌；房间里太干燥，蕴蕴卧室内的加湿系统味道不好闻，她不是很喜欢，他还特意选了一个加湿香薰机……

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做了。

想到这里，他情绪平和下来，嘴角重新带上一抹淡淡的笑意，发动车子，很快消失在原地。

——

拳击馆内，不小的吵闹声引起众人好奇的目光。一行人去到了一个空房间，林蕴这才向孙诚解释并介绍了江辙。

孙诚的气焰逐渐偃旗息鼓，随着林蕴的话，他的脸色开始发白。

对面这个人居然是江辙！

而他，刚才几乎差点对江辙动手。

先不说如果动手他肯定成功不了，这事要是传出去，别说其他人，就连他爹妈都得骂死他。

孙诚慌慌张张，上前一步：

“江少将实在对不住，我没认出来您，请您责罚！”

嘉丽“哼”了一声，她声音尖锐，一股盛气凌人的模样：

“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按照克里森的规定，对江老师不敬，你和你这里的人，等着进审查厅吧——”

孙诚的脸色白了又红，谁小时候没有向往过有机会去到克里森，哪怕是进去看一眼都会觉得是莫大的荣幸。

但要是进了那里的审查厅，哪怕运气好几年后出来，但在A星，即便是在第六区边缘，他也抬不起头了。

波奇和林蕴在一旁看不下去，孙诚虽然有些冲动，但为人十分仗义，要不然也不会引来这桩麻烦事。

波奇对林蕴小声嘀咕：“她是谁啊，这么大权力？”

而且江辙作为当事人都没说什么呢，而她却恨不得一口把人给吃了。

嘉丽还在吐着冷漠无情的字眼，脸上的高傲愈发明显。

林蕴向前走了一步，站在孙诚前面，不卑不亢地说：

“抓人进审查厅也要走程序，克里森也不是不讲规矩的地方。况且，不知者无罪，江少将这么讲道理的人，不会这么冲动。倒是你这个做女朋友的，完全没被江少将的优良品德影响到，怎么这么无理，咬着一个人不放啊？”

“你！”

“她不是。”

进房间前他否认一次，没人听。

此刻，他再次坚决地否认一次，可林蕴忙着辩论，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是谁啊，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克里森的规矩我可比你懂得多！”被接连否定，嘉丽有些羞恼，矛头对准林蕴，气焰更加嚣张。

“够了，我没教过人无理取闹。”江辙开口，声音带着些愠怒。

嘉丽闭上嘴，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片刻后，江辙语气平静地问：“蒋老板在哪里？”

孙诚见他没有怪罪的意思，内心庆幸又感激，忙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讲清楚。

“除了这里，蒋老板还有别的住处吗？”江辙问。

孙诚想了想，“蒋哥一般都住馆里，他附近没有房子。不过，他大姨一个人住在第六区，他时不时会去拜访。按理来说，也不会大晚上去拜访......”

“诚哥你知道地址吗？”林蕴打断他的话。

“老杨知道地址，我去联系一下。”

波奇还沉浸在江辙是江少将的巨大震惊中，听到这话后，挠了挠头发，几乎被绕晕：“怎么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林蕴想，如果说绑架塞丽是为了金钱和权力，那绑架老蒋是为了什么？

林蕴抬头看了看，这个拳击馆装饰简陋，位置也不算好。唯一的优点可能是人多，消息灵通，难不成劫匪还是个爱八卦的？

林蕴正推测着，江辙走到她旁边，说：

“你回去找林峰，让他找人修复这边的监控设施。”

“好。”

此处人口密集，林蕴明白这个举动是为了保护普通居民。她立刻点头，转身就要离开房间。想到什么后，她停下来问：

“不对啊，那你呢？”

“你又要自己去查？不行，我也要去，我既然加入这个小队，就该尽责。我会和林峰打电话联系，但我不会走的。”

林蕴退了两步回到房间内，一副怎么都不会离开的样子。

“林蕴，我希望你能懂什么是服从命令。”江辙表情严肃，毫不客气。

“为了救人不需要服从所谓的命令。”林蕴毫不畏缩，反驳道，“克里森教的道理，江少将肯定比我清楚。”

“你怎么会知道！”

嘉丽突然大喊道，这是她们内部课本上才会有的话。星网上没人敢随意晒出来，而林蕴一个压根没机会接触克里森的人怎么会知道！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我是不会走的。”林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抱着胳膊自如地坐到沙发扶手上。

“你……”嘉丽气得头脑发懵。

江辙开口，命令嘉丽：“你离开这里，回去。”

“好的江老师，是有什么任务吗？”听到江辙和她讲话，嘉丽立刻笑盈盈地积极回应。

“没有任务，你在这里太吵了。”江辙终于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嘉丽吵得他脑仁疼。

嘉丽将江辙的话奉为圭臬，虽然伤心，但还是听话的离开。只是临走时，她十分不舍地看了江辙好几次，企图对方改变主意让她留下来。

但最终，江辙也没往她的方向看一眼。

嘉丽黯然神伤，失落地离开。

孙诚走过来，拳击馆到了一批用品，他喊上波奇和林蕴帮着拿一下。

林蕴答应着，边走边说：“江少将有话可以好好说嘛，看把女朋友弄伤心了，真可怜。”

身后，江辙难得抬高了声音，无奈地再次重复：“再说一遍，她不是。”

门砰地关上，林蕴和孙诚说上话，完全没听到江辙的重复。

接连否认了三次，江辙按了按眉心，重重叹了口气，迈开步子走出门去。

—

林蕴在路口搬东西的时候，她向右边路口张望，看到一辆陌生的车子，车牌不属于这里，她觉得奇怪。扔下东西，朝那处跑了过去。

这边的路林蕴很熟，绕了个小道，刚好到了小巷子末处。

车上下来三个人，行动有些机械，走向一户人家。

第五区光照条件不好，隐约间，林蕴似乎看到他们一人拖着一个麻袋，看那长度，像是人？

人口失踪案的嫌疑人！

这时候如果回去报信，他们绝对消失得无影无踪。林蕴出来时候没带通讯设备，此时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墙角处放着一条木棍，她缓缓蹲下，握紧。

几个人转身，她找准时机，准备用巧劲给人击倒。

“别动，把人放下！”

巷子对面，嘉丽刚好看到这一幕，她身上只带着电击棒，一对三的胜算实在不大。但她就是有股冲动，或许是江辙那句话，让她一时间什么都顾不上。

三个人顿了下，对面只有一个人，他们对视一眼。

这趟来得很值，多赚一个。

嘉丽的短击棒还没起作用，她就被一道深蓝色光波击到右臂上，吃痛后唯一的武器落地。

一人走近，想要抓她的肩膀，她低着头向后倒去，而后借力站起来，趁他没防备一脚踹在背上。

另外两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刚要上去援助，背后突然袭来一股力，两人接连倒地。

“你怎么在这？”嘉丽捂着胳膊，看到是林蕴，很是吃惊。

林蕴正解着麻袋，头也没抬，“路过。”

麻袋里的人被迷晕，双眼紧闭，两个中年男女，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看上去像是一家人。

“别喊了，喊不醒的。”嘉丽看林蕴试图喊醒几人，“特殊迷药，至少有十个小时药效。”

林蕴看了看开着的门，“你和江辙说一声，找波奇过来看看，看能不能让他们早点醒过来。”

“小心！”嘉丽突然大喊。

林蕴身后，倒地的两人突然恢复了体力，睁开眼后瞬间站了起来，速度极快地逼向林蕴。

林蕴向前猛迈一步，一转身，上半身贴在墙上，一拳打在一人身上。

对方毫无反应。

嘉丽捡起短击棒，要上前来帮她。林蕴拳脚施展不开，几个动作下来被面前一人掐住了脖子，她奋力抵抗，余光瞥向嘉丽：“身后，有，人！”

嘉丽配合得很好，一转身，电击棒碰到那人腹部，他动作一顿，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这是弱点！

“林蕴，腹部！”她大喊。

林蕴被掐的几乎喘不上气，眼白向上翻，意识濒临消散之际，她听到这句话。而后凭借肌肉记忆曲腿，爆发出全身的力气向面前那人腹部击去。

他动作立刻缓了下来，林蕴找准时机，再次重击，他松开手。

剩下那人要围上来时，听到巷子外急促的脚步声，人数众多，他果断放弃。没管他的同伴，飞快逃跑。

江辙他们过来时，林蕴和嘉丽正奋力打斗着。

林蕴发现，只要他们不抬右手，就不能发出蓝色光电。她一面躲着电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找准机会就肘击对方腹部。

“林蕴！”

听到有人过来，那人停止攻击，瞳孔周围散发蓝光，在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林蕴扑了个空，以为自己眼花了。

波奇走到林蕴身旁，“怎么样，还好吗？”

林蕴像是刚烧完火回来一样，脸上一片片黑灰，脖子上带着明显的指痕，她喘着气，还没缓过来：“没事。”

嘉丽同样脱力，胳膊上还带着伤。此时药劲上来，她脑子晕晕乎乎的，对江辙说：“江老师，那有三个人，被下了药。”

说完，她就晕了过去。

墙皮脱落，地面上堆着焦黑的一片。墙面上的痕迹，像是火焰灼烧过一般。

江辙伸手轻轻触摸，微弱的电流浮动。

“仿生人。”他说。

“可怎么会有杀伤力这么强的仿生人？”林蕴惊讶，说完猛烈地咳嗽起来。

定制的仿生人一般不会有攻击系统，这是仿生人管理局的规定，为的就是防止一些仿生人出现伤害人类的举动。

“你慢点。”波奇拍了拍她的背。

江辙也是猜测，他摇头：“先回去，等他们醒来再说。”

—

餐桌上方，吊灯晕出柔和的光。

加热餐垫上放着色泽鲜明的饭菜，香气升腾，十分诱人。

仿生人没有困意，不知疲惫，像是忠诚的小狗，永远热情地期待着主人的到来。

阿恒笔直地坐在那里，双眼呆呆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

九点了，他依然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说不清的低落情绪像是浸湿雾气的棉花一样，湿答答地塞满他的胸腔，膨胀后不留一丝缝隙。

电流声微动，他瞳孔中再次被深蓝色的光晕萦绕。

黑夜是滋养他的沃土，这次，他将拥有很长的时间。

他站起来，扫视一眼餐桌上的饭菜，轻轻的一声叹息后，房间门开了又合上。

既然等不到，那就去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