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遂川市的第一高级中学,教学区的博育楼内。
高二(6)班的班主任被领导带到教室外的走廊问话,班里头好动的那些个顺带着看起了热闹。
“听说了吗?咱们市里出了大事……”
坐在靠后门的杨子铭伸出去半个脑袋,看见以往凶得不行的老班——白楠,正被警察询问,低眉顺眼地反复搓着手,看起来有些紧张。
“是不是有关那起杀人案的?”同坐在后排的向阳把盖在头上的书一把拿开,也来了兴趣。
鲁远行写到一半的手停下,从抽屉里翻出还热乎着的豪华版手抓饼就往嘴里送,头上还有前几日骑自行车摔出的大包,红肿得厉害,“啧啧啧……你说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抓到人……”
三人这么一说起来,见老师不在的其他同学也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和前后左右的邻桌聊起这件事。
遂川市不过是个小小的县级市,出了什么样的消息,在人群中传起来自然很快;而学生时代的好奇心和八卦,总是源于周边的生活。
“好像死的是一名图书管理员,他家就在我家附近!”
“还有还有!当时发现尸体的是个清洁工人,在环城公园的水塘边发现的,被吓得差点大小便失禁!”
“我家亲戚就在公安局上班,据可靠消息,这尸体都被砍成好几段了,根本没法看!”
“OMG,这也太惨无人道了吧……”
“……”
坐在第一排的祝瑰意朝后微微看了一眼,大家都在兴冲冲讨论着,她却没什么兴致,继续埋下头写作文。
努力的身影,倒是格格不入。
“咱们的祝大校花又是这么认真啊!不愧是集美貌与才华一体,我猜下一次的月底考试,又是你第一吧?”
同排的徐筱打量着祝瑰意的样子,话里的语调明显带刺。
祝瑰意听着顿了一下,装作无事发生,没有回答。
“我说徐筱你是不是闲的?!人家瑰意干什么你都要插句嘴,怎么?瑰意做什么事你管的着吗?!天天围着瑰意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保姆呢!”
徐筱:“你——!!!”
“我就出去了这么一会,你们聊的倒是挺欢的啊?!作文没写完的,今天晚自习给我留下!”被白楠突击了这么一嗓子,所有人闭嘴复位,在听到后一个消息时哀声一片。
徐筱不情愿坐下。
雷婷婷总在她难为祝瑰意的时候拿话呛她,好几次让自己出丑。
白楠:“啊什么啊?!你们下学期就要升高三了,作文是语文学科的一个大头,提前拿下等于拥有更多的提分机会!你们正处于人生的关键时刻!”
“关键时刻,关键时刻,我们一生都处在关键时刻……”
白楠喝口茶润嗓的空挡,向阳习惯性小声吐槽了几句,还是被白楠耳尖的听到了。
“向阳你说什么呢?!站起来大声说!”雷厉风行来到教室后区的位置,威压感朝向阳扑面而来,前面的同学等着看热闹。
“我……我说,我们这一代人一生都在关键时刻:出身很关键、小学很关键、初中很关键,之后上大学,找工作也很关键……”
向阳低着头站起来,边说着边瞥看一旁白楠的反应。
听向阳这么说完,全班哄堂大笑。
祝瑰意的嘴角也忍不住扬起来,她的作文临近结束。
白楠一个眼神让全班安静下来,又瞅了瞅向阳桌上一字未动的作文,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向阳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你有跟我回嘴的闲工夫怎么不多写几个字?赶紧把作文补上,不然再加一篇!”
下课铃声响起,向阳撇撇嘴无奈坐下,盯着空无一字的白纸发愁。
折回讲台拿上自己包浆了的保温杯,白楠转身就要往办公室赶;她等会儿还有个年级会议要开,全体教师必须到场。
“老师,我的作文。”祝瑰意掐着点把写好的作文递到白楠跟前,字迹清秀漂亮。
“还是你让老师省心——”白楠满意的接过作文,摘下腰间的“小蜜蜂”急匆匆走了。
略显急促的祝瑰意松了口气,麻利收拾收拾课桌就往教室外跑,雷婷婷见状也跟了上去。
“瑰意,你写作文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有时间教教我呗。”
两个女孩一前一后路小跑着去食堂。高中时间紧任务重,就连吃饭上厕所的小事也要赶快点。
拿出提前装在校服口袋里的小本英文单词书,祝瑰意笑着点头,一口应下。
“我说你就是太紧张、太努力了!你不能整天让自己处在高度运作的状态里,像流水线上的机器一样,累都累死了!”
一把夺过祝瑰意手中的单词书揣进自己的校服内,雷婷婷不顾她的诧异和请求,态度坚决。
“你,应,该,学,会,休,息。”
雷婷婷一字一句认真说出口,祝瑰意也无奈败下阵来。
“好吧……不过你等会上晚自习前得还我,我今天的单词还没记呢……”
雷婷婷无奈摇头,彼此相视一笑,蹦蹦跳跳穿过梧桐叶繁密的林荫路,有说有笑地抵达食堂,排队打饭。
不远处的学校外围,爬山虎覆满了栏杆,两个黑影站定注视着祝瑰意和雷婷婷远去的背影,眨眼间却又消失不见。
晚自习其他人都在赶作文的时候,祝瑰意正在刷题。
厚厚的一大本《数理化物题型大全》是她从新华书店中攒钱买下的,用来专项攻克自己薄弱的理科模块。
祝瑰意决定学习人工智能方向,这也是她给自己定的目标。
新时代的别样纪年,人工智能、AI、全息宇宙……未来渐入人们的生活,极大的影响着全世界。
而祝瑰意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奇幻的中式世界,虽然仅在她的日记本中有过少许的只言片语,但她也憧憬着将此变为现实。
即使文科老师前久做了好几次思想工作,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熟悉的身影再次“闪现”在安静的教室内,白楠结束会议后马不停蹄赶过来,拍手示意:
“大家把手中的笔停一下,我有件事要宣布……”
跟在后面的语文课代表抱着厚厚一沓卷子,连同几人快速分发下去。
“上周的课堂小测,你们的成绩还是那么不堪入目!”最后四个字的音量明显拔高了不少。
拿到卷子的杨子铭和鲁远行看着上面多到不行的红叉叉,五官扭在一起。
又气又无奈,白楠扶扶眼镜,怒视一圈后,和祝瑰意的目光对上,变脸温柔一笑。
祝瑰意礼貌回应,又看回卷面的分数,很不错的128分。
“本次的小测我不做评讲,有任何问题可以看看祝瑰意同学的卷面,她的答题思路和表述都非常接近标准答案,大家好好学习借鉴一下。”
话从白楠口里一出,大家都齐刷刷瞅向第一排的祝瑰意,面上有崇拜,有欣赏,也有不屑和嫉妒。
“另外,还有一件事……”把头转向教室门口,淡淡朝门外的人说了一句,“你先进来吧。”
在全班人的见证下,一个没穿校服的白净男生单拎着包走到讲台后站定,个子很高,干爽利落的短发配上惹眼的长相,引得底下一片骚动。
“这位是我们班新来的转校生—丁宥同学。”白楠看向丁宥,眼角含笑,“好了丁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时刻沉着脸,看不出心绪,“大家好,我叫丁宥。”冷冷的简短一句,丁宥眼神飘忽,不再继续开口;却在看到祝瑰意的刹那瞳孔放缩了刹那,定住了视线。
似有所感一般,祝瑰意也在同一时刻感受到了注视,看了一眼后又快速移开,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他为什么盯着我啊……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同时也照顾着丁宥的紧张情绪,白楠主动开口让他到最后排落座;紧着交代下几句后让所有人自习,又匆匆走了。
确定班主任走远,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又响起来,话题中心自然是新来的那位帅气转校生。
早在后几排坐不住的雷婷婷弯着腰猫到祝瑰意座位旁蹲下,仰头八卦,“瑰意,怎么那个新来的帅哥老是盯着你看?快说!你俩是不是认识?!”
“不知道。我不认识他,可能是他认错人了吧。”祝瑰意反复观察着卷子上的红色批注,头也没抬。
雷婷婷对她这反应泄气长“哦——”了一声,只好耸耸肩折返。
丁宥的位置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好多个男生女生都找他搭话,不过他全是轻轻应一下,态度还是很冷淡。
话痨的向阳也遭到冷遇,别过头小声吐槽,“切!装什么!”
接连被冷漠劝退的其他人很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但还是有女生兴奋难掩地频频回头。
祝瑰意的座位也不免人来人往,都是向她借卷纸观摩学习的;试卷被借走的她也没打算闲着,拿着稿纸接着演算那本厚厚的《数理化生题型大全》。
可她老是觉得身后有个灼热的目光望朝自己的方向……
敏锐的第六感告诉祝瑰意,是新来的转校生的凝视,直勾勾的,目不转睛的。
浑身不自在,祝瑰意鼓起勇气转回去,丁宥仿佛被发现一样,心虚地低下了头。
疑惑更多,可思来想去没有什么头绪,祝瑰意索性都抛掷脑后,继续认真刷题。
以为自己没被发现的丁宥松了口气,学着周围的人的样子从包中拿出书本看了起来。
首次见面的两人,有着化学反应的奇妙互动。
这一切的一切全被徐筱看在眼里,握着笔的右手用力捏紧,嘴唇抿成细细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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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川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一处——办公室黄昏的吊灯下,还有几个埋头的身影。
穿着牛仔裤和褐色衬衫的程知音抱臂,站在空荡的白色案件分析面板前,对着板面上的寥寥几字出神。
新来的实习警员进进出出,忙得有些不着调。
“这警察的工作随时充满危险就算了,怎么还要被迫加班啊……”
刚坐下的秦新,被同期来的实习警员小队长——曹良,一把从位子上薅起来,屁股都还没坐热乎。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市里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老百姓全指着咱们破案呢!”说着,把桌上的文本资料挪开,将桌子整理后重组。
食指摩挲着下巴,程知音偏头,想了一晚上也得不出什么结果。
“玫瑰凶杀案”五个大字放在白板上,多少有点苍白无力。
秦新扭过头。
他只是个警校毕业混口饭吃的,谁知道一进来就被分到这个临时小队里,好不巧又遇上几十年不遇的什么杀人分尸案;刚实习便有的忙的,实在不太符合秦新的心理预期,毕竟他是打算一直上班摸鱼划水,就此躺平。
曹良:“别闲着了,快过来帮忙!”
秦新:“哦。”
反观同届毕业的曹良,是特招的优秀预备警员,实力突出不说,还远比秦心有着不可磨灭的正义感,事事积极,竭力参与,这倒是十分令秦新看不惯。
调查小队正值重组,一切混乱不堪,案件也毫无进展。
“程队,化验结果出来了。”戴着金丝眼镜的宁法医破门而入,手里拿的是新鲜出炉的化验报告。
程知音重新打起精神接过,快览一遍后眼睛落在报告最右下角:【未发现除被害人DNA外的任何可疑物质。】
仅存的希望也没了……
程知音闭上眼,烦躁地揉揉短发,一时间遗失方向。
“那朵浸泡在血泊里的玫瑰是这起案件唯一的线索,不可能是其他人随意丢弃在案发现场的……一切都……都太过于匪夷所思……”将报告拍在桌面,程知音自述着。
宁可:“也许真的是巧合呢?你也别太担心了,再这么拼下去案子没查出什么,你自己这副身板就要岌岌可危了!”
程知音着苦笑应和。
她知道宁可看出了自己的焦虑,总是以打趣的方式让自己放松些。
二人是自小一块长大的玩伴,如今又在一处工作;可以说,宁可和程知音是最了解彼此的存在。
但这案子一天不破,市民的恐慌只增不减,程知音也没法劝自己安心。
况且,她不间断的隐隐心慌,好像预示着还会有更多不好的事要发生……
在一楼报警服务台的小马火急火燎跑上来,努力组织着语言,“不……不好了,程队!市里又……又有命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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