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赛马场内人声鼎沸。

啤酒、彩带、震耳欲聋的音乐。

巨大的探照灯将每一处地方照得纤毫毕现,看台上的座位已经坐满了一大半。骑手正骑着马,慢慢往前遛步,向看台上的观众挥手,巡回展示着身下的马匹。

亚里纱捏着纸票,绕过那些双手挥舞着票据的赌徒,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坐在她前一排的,是刚刚见过的那个怪人。

他懒洋洋地往后靠,长臂随意搭在椅背上,另一只大手则捏着罐精酿啤酒。

大抵是他浑身都散发着“爷不好惹”的味道,此刻身边两个位置都空着,形成了一小片真空。

亚里纱下注的是1号马,单赢。

短暂的中场休息环节过后,新的一场竞马比赛开始了。

选手纷纷就位。

与此同时,亚里纱也收到了系统的提示:

【您已进入〈神马逃亡〉小游戏。】

她:?

什么东西?

她愣了一下,手机屏幕上,一个小游戏在她面前弹开。

劣质的画面,布满各种陷阱与裂缝的跑道,一枚枚发光的金币……与曾经那款风靡全国的游戏《神庙逃亡》看起来几乎没什么分别。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操控对象由人变成了自己下注的那匹黑马。

系统:【请操纵你看中的黑马,努力生还到最后,夺得胜利吧!】

原来如此,这可比干等着结果有趣多了。

亚里纱一下来了精神。

她活动了下十指,跃跃欲试。

比赛号声吹响。

马儿纷纷冲了出去。

屏幕上的黑马昂首挺胸,迈开蹄子。

看台解说:“让我们来看看本次最有夺冠希望的1号马匹——”

前方路障。

亚里纱操控着马,想要跳过去。可惜时机没找好,跳得早了点。

赛场上的马一个趔趄,歪了下身体,立即落后了一个身位。

前方喷火陷阱。

亚里纱操控着马,身子后仰,一个滑铲丝滑躲过。

赛场上的马撒开四个蹄子,猛地身体下伏,利用惯性使出了一招前列腺刹车式滑铲。

前方出现一群拦路的彩虹小马。

神庙逃亡里没有发生过这样的阻碍,也许是系统新添的一些元素。

她操作着黑马左闪右躲,避开一只又一只扑上来的彩虹小马,避免同类相残的惨痛事故。

赛场上的马左脚右脚相互交替来回横跳,溜溜达达地跳起了踢踏舞。

全场哗然。

解说发出尖锐爆鸣。

骑手也跟着发出同款尖锐爆鸣。

他满脸惊恐,无论怎么拉缰绳都制止不了突然发疯的马,活像见了鬼,吓得眼泪直彪。

观众的狂热渐渐变为动摇,手里挥舞着纸票的人迟疑地停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聚集在那匹跳着踢踏舞的黑马上。

此时此刻,输赢已经不重要。巨大的探照灯下,它就是全场唯一的焦点。

旁边位置的看客震撼之下,美甲都抠断了半根。

然而她却顾不上这股疼,见鬼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拍了下身边陌生人的胳膊,嘴里喃喃:

“我是在梦里吗?我一定是在梦里……”

被她拍到小臂的金发少女猝不及防,手不小心一滑。

场上的黑马蹄子一撅,一个完美的太空滑步,仿佛迈克尔杰克逊真身亲临。

少女放下手,gameover了,她有些懊恼。

比赛结束,整出花活儿最多的1号马荣登吊车尾。

神马逃亡与神庙逃亡的手感南辕北辙,一个是智能触摸屏,一个是按键滑盖手机,不仅操作方式不一样,就连延迟也有不小差别。

系统出品的神马逃亡延迟更大。

她一连试了两场,都没拿到什么好的名次,手倒是快按麻了。

不过坐在她前面的怪人显然也没拿到什么理想成绩。

他重重咋了下舌,把纸票揉成团往脚下一扔,手里的啤酒罐被捏得瘪进一个小角。

场间休息,亚里纱去洗手间,听见有人窃窃私语:

“是他吧?那个长得很可怕的绿眼睛男人,又来了。”

“他运气可真差,我见过他好几次了,一场都没赢过。”

“你不知道,我现在都学会了,得跟着他反买……”

从洗手间出来,亚里纱站在洗手台前,一边洗手,一边迅速头脑风暴。

竞马的下注方式多种多样,除去单赢之外,还有三连复与三连单这种组合马券。

前者猜测获得冠军的单一马匹,后者猜测进入一二三名的复合马匹。

所以理论上来讲,她可以通过神马逃亡暗箱操作,把自己下注的三头马变成吊车尾;然后再排除掉怪人下注的组合马券……

如此一来,场上就只剩下了一匹马。

也是最有夺冠希望的马。

两个人分账,总比一个也押不中好。

想通这点,回到大厅后,她便有意识地搜索起了怪人的身影。

男人坐在大厅的角落里,豹子般精壮的身体呈现一个放松的状态,慵懒地舒展开来。

他仰着头,在看电视里上一场的赛事回放,露出的喉结线条锐利而勾人。

亚里纱眼睛一亮。

她走过去,在伏黑甚尔身边坐了下来。

男人懒洋洋瞥她一眼,又不感兴趣地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大屏电视上。

亚里纱组织了下语言。

然后清清嗓子,拿手指戳了戳他。

“你想赢吗?我可以让你赢。”她问。

伏黑甚尔:“?”

少女正襟危坐,眼睛却笑盈盈的,像盛了汪新月。

“我们联合。”她字正腔圆。

……

伏黑甚尔眉梢微挑。

他记性向来不好,也懒得去记那些有的没的。

除去长期照顾他生意的雇主与富婆外,他很少去主动记住一个人。

但伏黑甚尔却罕见地记得她。

那辆扭扭车的主人。

长得很乖,金发温顺地挽在耳侧,一双水光潋滟的杏子眼,颈侧的肌肤柔腻洁白,白到惹眼。

再加上身上那身山茶花小纹和服,看着就像哪家出来玩的千金小姐。

偏偏干出的事一点也不乖,扭扭车彪得飞起。

伏黑甚尔仍然懒洋洋的,手指搭在扶手上,湖绿色的眼漫不经心地垂着。

他反问:“我为什么要和你联合?”

少女神秘一笑:“看到刚才跳太空滑步的马了吧?”

她压低声音,柔软的红唇贴近他耳畔,吐息潮湿而温暖,悄悄同他低语:

“……其实,那是我干的。只要你想,我们就能赢。”

伏黑甚尔微顿。

大拇指有些难耐地摩挲了一下指节,他眼神却十分冷静,像在听天方夜谭,胸腔振动,发出低低的一声嗤笑。

人生无异于连续的豪赌。

从出生开始,到死亡结束。

生在看重术式的禅院家,是第一场赌注。

即便是天与咒缚,也不过是一条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烂命一条,苟延残喘。

满身疮痍,脏兮兮地在咒灵房,捂着鲜血横流的肩膀,横刀与虎视眈眈的咒灵对峙时,他时常会自嘲地想: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放不下的?以至于要硬挺着坚持至今。

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答案。

可他到底活了下来,凭着一腔畸形的对生的渴望,将那些怪物的头一个个割下,睁着眼熬到了天明。

叛出禅院家,是第二场赌注。

他遇到了温柔的、愿意包容自己的女性,那是他的第一任妻子。

他的人生被短暂照亮,于是狠下心在赌桌押上了自己的全部,以为从此就能过上普通但幸福的生活。

然而妻子死了。

掷下最为盛大的筹码,换来满盘皆输。

他又落入了深渊。

倘若不曾见过光明,便能忍受黑暗。

可他见过了。

命运嘲笑他的天真,告诉他只配当条低到尘埃里的狗。

所以他过得比以前更加堕落,放弃自尊,拖着自己的一条烂命,醉生梦死,不管明天。

伏黑甚尔逢赌必输。

但现在有人告诉他,他能赢。

他有点想发笑,本想随便打发走她,对方却说下一场的筹码她来包,只需要试验一次,如果不成功,那就作罢。

明码标价的交易。

伏黑甚尔可有可无,有人愿意免费请他赌马,他自然不会拒绝。

对方下了组合马券,又询问他的意向;他散漫地瞄了眼,随意挑了三匹,少女点点头,果断让他反买最初没选的那匹5号马。

伏黑甚尔:“?”

他忍不住瞥她,对方好像完全没察觉到似的,催促着他下了注,然后淡定抬脚步入赛场。

中场休息结束,选手就位,伏黑甚尔又开了一罐精酿啤酒,翘着长腿坐在看台上,倦怠低眸。

“输了可别哭鼻子找我要钱。”他说。

“知道啦,不会的。”小家伙摆弄着手机,表情专心致志。

伏黑甚尔视线扫过少女掌心的手机屏幕,终于得知她控制赛马的方法。

三个分屏三匹马,她人却只有一个,手忙脚乱地用不同按键操控着马儿,有路障的撞路障,有裂隙的跳裂隙,碰见拦路的就直接跟它们爆了。

一番操作猛如虎,赛场上被她下注的那三匹,要么原地踏步鬼打墙,要么左摇右晃摇摇欲坠,要么交换抬腿跳起了踢踏舞。

其他马渐现颓势,5号马维持着原本的良好势头,逐渐冲到了第一梯队。

伏黑甚尔眸光微顿。

差距缩小。

优势拉大。

满天的纸票、欢呼与叫嚷中,5号马最终以微弱优势,夺冠冲线。

“……”

伏黑甚尔沉默地看着赛场。

手中喝光的啤酒早在最后冲刺的那一刹那,被他不经意间捏扁。

他长久地注视着赛场,探照灯在他湖绿色的眼底印下一点白昼般的光;

那种倦怠的、懒散的表情从男人脸上褪去,刀削斧凿般凌厉的轮廓被勾上朦胧的影子。

小家伙捋起缀着雪白山茶花的长袖,得意洋洋地感叹:

“天哪,我简直是个天才!我们是冠军!”

伏黑甚尔逢赌必输。

然而今天,有人说会让他赢。

破天荒的,他真的赢了那么一次。

男人低眼看了过来。

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爆了,全都爆了(挥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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