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骆燃和于彦有播音员任务，许承熙的1500米和徐离的3000米都在下午，而且项目相邻。

“徐离，待会儿三千米你要是实在跑不了了，就弃权，没事不丢人。”许承熙快要去检录前还一脸担忧地嘱咐徐离。

“没事的。”徐离记不清自己说了几遍这句话了，他看上去有那么弱不禁风吗？

“行吧，那你要是跑完了，我就在终点接你。”许承熙终于妥协似的说道。

“不用了，那时候你也才跑完1500不久。”徐离摇摇头道，而且体委会在终点接他。许承熙的1500也安排了接人的，虽然许承熙自认为应该用不着。

“没事啊，1500还挺好缓的，”许承熙坚持道，又笑笑，“我说不定还能拿个第一，你信吗？”

“嗯。”徐离没犹豫，要是骆燃这么说他可能不会信，但是许承熙这么说，徐离觉得他应该是真的有把握。

“这么相信我？”许承熙眼里都带了笑意。

徐离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真的不用，体委说他会去接。”

话音刚落，1500米的检录通知就响了，许承熙没再继续坚持，起身去检录点。

徐离没跟过去，他也要准备自己的3000米了，他很快就要提前去检录，体委会跟着他。

1500要开始的时候，徐离正在检录点登记。他快速填好登记表，把位置让给下一个人，抬头朝田径场上的起点看过去。

运动员已经做好准备姿势，徐离一眼看到许承熙，他是最外道。

裁判举枪，“嘭”的一声枪响，比赛开始。

徐离一直视线追随着许承熙，他刚开始跑得不算特别快，但也在比较前的位置。

“诶，许承熙看上去挺能跑的啊，”体委也看着自己班的运动员，跟徐离搭话，“不过才刚开始也说不定。”

“嗯。”徐离应一声，没移开视线。

体委也没再继续说，他看徐离就不太爱说话的样子，刚继续看比赛，徐离却突然又开口，他都有些意外。

“他说他可以拿第一。”徐离没转头，还是依旧盯着那个人影。

体委愣了下，笑着说：“啊，是吗？”

事实上许承熙真的拿了第一。

“我去，还真是第一，这样的话我们班总排名又上了几个，最后说不定能进前三啊。”体委兴奋道，许承熙比赛结束被人带着去休息了，待会儿再去领奖。

徐离没说话，只是笑笑，3000米的马上就要被统一带去起点了。

“尽力就行哈。”被带走前，体委朝他喊，徐离转身点点头。

围观3000米的人也挺多，除了要接人的体委，徐离还看到了几个自己班上的人，开跑前徐离朝他们班看台瞥了一眼，没看到许承熙，可能是准备去领奖了。

在枪响与观众略带同情的眼神中，漫长的3000米长跑开始了。刚开始大家都保持体力没跑多快，但也有冲了一小段的，徐离一直保持在中间靠前的位置。

跑完一圈回来，有一群人一直在喊一个人的名字，女生居多，喊着喊着还变得有节奏起来，一个人领着“新闻1班谁最牛”，其他人接着喊出名字，看情况好像就是跑在最前面的男生。

第三圈的时候，他们的口号又换了个花样，不愧是新闻班的。新闻1班？好像是骆燃班上的，徐离这会儿还能有精力想想。

第五圈时，大家明显都跑不动了，有人更早就开始慢慢走，徐离已经超了很多人，现在第四。

虽然尽力调整呼吸节奏，徐离还是觉得非常难受，双腿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喉咙里全是血腥味，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口腔出血了。

新闻班的男生居然还是在第一的位置，虽然第二离他挺近，但他全程没落下过，他们班的“拉拉队”现在也不喊激昂的口号了，只在他经过时喊喊加油。

好像还有个人对那个男生说了句什么待会儿有惊喜之类的，徐离没听清，因为在他们班整齐的加油声之间，居然混杂了一句体委对他喊的加油，但徐离实在无力回应，只能机械地驱动双腿。

第六圈半的时候，徐离知道他没听清的所谓“惊喜”是什么了。

一直在播放运动会进行曲的广播戛然而止，转而换上了略显激动的念稿声，徐离听出来是骆燃的声音。

“新闻2101班的齐飞同学。”

正好他们经过人群，第一的男生被点名，即使再累也哑着嗓子朝他们班人说了句“你们别整我”，换来一阵嬉笑。

“……你在操场上飞驰的身影，是那么动人！”

骆燃声情并茂的广播声还在继续。

“……即使筋疲力尽，你也不会放弃！

“……胜利就在眼前，就像你的名字一样，起飞吧，齐飞！”

广播稿念完，运动会进行曲继续，他们又和人群相遇，有人在喊“怎么样，满意吗”，跑在第二和第三的男生都忍不住笑，他们班人又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看到没，这都是我们的战术！”

“等下，骆燃怎么回事，是不是念早了啊？”

“对啊，不是让他在最后一圈念吗？”

“我说就该派个人在他旁边数圈吧！”

“走走走！让他再念一次！”

他们嚷嚷着，热闹无比，那个男生虽然嘴上说着“放过他”，但一直笑着，徐离不禁感叹他体力是真好。

现在是最后一圈了，马上结束了，快点结束吧。

但是徐离突然发现原本在固定地点等他的体委不见了，一眼看过去全是新闻一班的人。徐离收回视线，专心看着跑道前方，虽然很累，但应该还不至于没人接会扑在地上吧，他想。

正这么想着，徐离突然感受到耳边一阵风，是快速奔跑带起来的，与他现在半死不活的速度形成鲜明对比的，带着转瞬即逝某道熟悉声音的。

“徐离，等着我。”许承熙算不上清晰的声音夹杂在风里，但徐离确定他听得清清楚楚。

许承熙应该领完奖在看台休息啊，他跑这么快是要干什么去，等着他又是什么意思？

徐离思考不了，脑子里全是想要快点结束，他想回头看一下，但长时间的奔跑让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他的使唤，双腿的慢速交替好像是被上了发条后机械地运行，稍有差错就会立刻卡住甚至崩坏，长跑实在煎熬。

最后半圈，快了，他能看到终点了。

怎么感觉终点突然多了很多人？刚刚没见人的体委此刻也在终点，身后好像还有些他们班的人？不对，好像不是有些，徐离几乎要怀疑看台的人都来了。

怎么回事？

这时广播突然又被掐断，取而代之的是刻意清过嗓，不算标准但好听的播音腔。

这次不是骆燃的声音，听上去倒像是于彦。

“计算机2101班的徐离同学。”

徐离意外，但脚下没停，终点新闻1班的人显然也很意外，徐离自己班的却在体委带领下开始有节奏的喊加油，新闻1班很快不甘示弱地跟上。

“我很抱歉，是我低估你了，你真的很厉害……

“……无论第几，我在终点等你。

“以上投稿来自计算机2101班许承熙同学。”

广播里带着电流有些嘈杂的话音刚落，许承熙再次从场地外一侧快速跑过，大喊了一声徐离的名字。徐离闻声看去，看到许承熙朝他笑得灿烂。最后许承熙停在了终点处，他绕过终点线，站在体委前，张开了双臂。

他在迎接他。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徐离下意识加快了速度，像是在挑战身体的极限。他先前一直稳在第四的位置，但是现在，他超过了第三，这个超越像是导火索，终点处的加油声更甚，他们班和新闻班像是较上劲了，喊得声嘶力竭。

徐离又超过了第二，离第一的齐飞也越来越近。

但是没机会了，超过两个人已经花费徐离最后的力气，齐飞到现在甚至还有精力变道阻止徐离反超。

在新闻1班的喝彩声中，齐飞冲过终点线，红色的线条在他腰上两边向后飘扬，缠绕，此刻也像是对胜利者的轻抚。

徐离有些遗憾，甚至有点不敢看终点处等待着的他们班的人。但当他抬头，许承熙还笑看着他，笑容一丝不减，手臂一分不落。

于是这场3000米的长跑终于结束，徐离跌进了许承熙怀里。

“咚咚咚，咚咚咚。”

徐离脑袋埋在许承熙颈间，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是要穿透胸腔。他现在完全不想动，也不想面对所有对他抱有期待的同学们，只想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许承熙身上。

“已经很好了，徐离。”许承熙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说了我在终点等你，我这里就是终点，”许承熙每说一句，徐离都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但不及他自己此刻的万分之一，徐离突然感觉腰上一紧，许承熙搂紧了他，“我的手臂就是终点线，看，你冲线了，你是第一。”

“徐离，你超级厉害。”

许承熙像是猜到他心生愧疚，哄小孩子一样轻声说着，徐离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愈演愈烈，他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因为刚刚结束的难捱的三千米，还是别的什么。

徐离脑海中突然又想起广播里念到许承熙名字的那刻，以及那时刚好出现在他眼里，从旁边跑过时许承熙的笑颜。

不知道是什么终于驱使徐离抬头，许承熙琥珀色的瞳孔总是和他这个人一样带着暖意，放大数倍同样干净灿烂的笑容再次撞入徐离眼眸。

播音腔念出的名字仿佛在此刻闪回，在他耳边像是有了温度，和好看得有些晃眼的笑一起，在阳光下烫得他的心都为之震颤。

现在，徐离确定了。如果说看日出那天他只是有个初步的意识，那么此刻，他真正明白心动于他的定义，是任何词汇都难以描述千金难换的这一瞬间。

或许更早，在无数次有意无意的触碰中，夜里的轻声细语，清吧与新生会的解围时，日记本的交接，军训无声的加油……甚至初见时铭牌掉落与地板的金属碰撞声，都是预告。

这么多瞬间他迟钝地没有察觉，但这一刻，徐离无比肯定。

被反复折腾的进行曲突然又开始奏响，继续它的背景音使命。

刚好，心跳声好吵，广播作掩，徐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