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

这次实训课，温斯和本来每次都是和杨梦思一起，这次她想带着陈司柏，但之前她们已经有固定的小组搭子了，也不好更改。当陈司柏问她这次实训项目有什么想法时，她只能硬着头皮和陈司柏道歉。

“对不起。”

“你不是说我找你，你就一定在吗，怎么和别人组队。”

其实陈司柏对这些事都无感，她不是小孩了，组不组队什么根本无所谓，只是出于某种心情想逗一下温斯和，结果温斯和那么认真又正经地道歉，她觉得很好玩而已。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弥补你。”

“可以，我先记下了，下次找你兑现。温斯和这个“唯唯诺诺”的样子让陈司柏觉得可爱极了，她没忍住戳了一下温斯和的左脸，没出三秒温斯和红着满脸：“你干嘛。”温斯和又哼了声走开了。

陈司柏在实训课被分配至咖啡厅调研，这个地方原来是洪州海洋馆旧址改建，她一走进去触摸到幕墙玻璃的弧形构造时，想起那年有谁特别喜欢鲸，曾经和她说:“鲸鱼的次声波能穿越一千公里，以后如果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了，我也会想你的。”最近这些碎片越来越清晰，她会和温斯和聊天时突然停住，感觉闻到一股熟悉的柑橘香，脑海中想起好像很多年前谁送她的第一瓶指甲油味道；会在图书馆的书架上找书时，无意识地想到《呼啸山庄》，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深夜惊醒，打开抽屉，从最深处拿出那个项链，看着发呆，仿佛那里曾经同样也被谁触碰过。

“你不报名吗，斯和，天天吹你那个笛子，现在有了用武之地，还能加活动分。”杨梦思看着宣传部在群里发布的表演节目报名，她把群消息直接转发给了温斯和，温斯和吹得很好，不表演出来给都有点可惜。

“看到了，我考虑一下。”温斯和此时正在图书馆和陈司柏刷六级的题。

“有什么好考虑的，你往上面一站，多才多艺，不得把你们家陈司柏美死，让她为你神魂颠倒。”温斯和发了个“癫子”过去。她往旁边看，陈司柏正在聚精会神整理笔记，温斯和学着那天陈司柏戳她脸的动作反手也轻轻戳了回去，陈司柏感觉脸颊一软，随之而来的是温斯和冰凉指尖的触感。

“干吗。”陈司柏的声音带着笑意，尾音微微上扬。

“学你。”

“交学费。”

“可以折现成别的吗？”温斯和想起无数个练习的深夜，不就是能为了让真人听见她的回应吗，现在人来了就在她眼前，她不可能再错过。

“在想什么。”

“迎新晚会你有什么打算？我没看到你报名。”

“没什么打算。”陈司柏反应过来温斯和是新媒体的副部，按理来说每个部门出一个节目，她们应该被要求参加，“你是来拉人头，要我参加凑数的吗？”

“如果我表演节目，你会来看吗。”温斯和盯着陈司柏，眼里的期待很难让她say no。

“再看吧有空我就去。”

“傲娇，就当你想去了。”

陈司柏还是去了礼堂，看到的场面却出乎她意料。温斯和竟然表演的是管弦，是长笛，她想到微博上内容，温斯和虽然从未主动和自己提过她会长笛，她没想到竟然能吹的那么好，舞台上的灯光打在温斯和的身上，仿佛圣光，犹如神女降至，刺痛了陈司柏剩下的一点可怜自尊。她脑子里记起以前在濠江的每个夏天，只要她不好好练琴，司菁蓓就特地拿出为她量身打造的戒尺，狠狠地打在她的手上，脸上还有背上，戒尺不断不罢休，最后都以她被罚跪在陈家人所谓的宗祠里结束。过去那些时刻她都不曾掉一滴泪，可在看到温斯和的站在镁光灯下，她好不容易拼命合起来又假装遗忘的记忆在角落里被打开了一个口子，裂缝随着眼泪掉落开始越变越大。

停止治疗记起司菁蓓时，陈志豪问她有没有后悔过，她想问“后悔”具体指的是什么，是被挨打的那晚她没有哭着求饶还是她说放弃就放弃的音乐天赋。当陈司柏转过头想问个清楚时，却看到陈志豪满脸堆笑的表情。

为什么大人总是这么虚伪善变，从来不承认他们带给孩子的伤害，永远只会若无其事地揭开别人的伤疤再轻飘飘来一句，“我又不记得了”。她恨这种服从性测试，不想多言，于是只摇了摇头。也许有遗憾，但绝没有后悔，更多的是报复的快感。她不想再看到有关这个乐器的任何东西，听到别人谈论她的母亲如何自杀，陈志豪说到关于她去世的姐姐，她对这一切的厌烦在看到温斯和站在台上演奏《春到湘江》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她恨自己为什么还能第一时间听出来这首曲子，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台上看到陈司柏明明进来还没有几分钟就走了的温斯和一头雾水，可奈何还没结束表演，她不能下去问陈司柏为什么不看完就走了。一曲终了，温斯和甚至连礼服都没换，和音乐老师的招呼也没打，马上离开后台追了出去，邮编给陈司柏打电话，但只有冷漠的“您拨打的电话...”传来。温斯和知道这是对方关机了的意思，她不明白到底怎么了，哪里得罪了陈司柏，明明白天还高高兴兴的，她一边往交换生宿舍的位置跑去。

好不意外，陈司柏知道温斯和一定会来找自己问她为什么。如果在今天之前她觉得温斯和的“十万个为什么”是可爱，如今就成了“讨厌”，她不想再和温斯和讲话，甚至有一种想把温斯和微信删除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她知道这是应激，是属于她的PTSD，不应该迁怒于温斯和，可她也不想再去面对温斯和了，准确来说是不知道如何面对。

为了回避这一切，她必须制造一个外部恶魔来逃离内部的自我审视，现在温斯和成功地扮演了这个角色。

温斯和被陈司柏的冷漠吓到，微信上从一开始的怎么了到后面全都换成了对不起，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对不起什么，越往上翻聊天，从陈司柏的轮回到秒回到现在的已读不回，她想不通做错了什么惹陈司柏生了这么大的气。自从那天陈司柏再没来上过课，她去了交换生宿舍找人，结果敲了半天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