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个月过去，天气越来越热，汴京城中的百姓也越来越惊慌，原因无他，便是这城中出了一个杀人狂魔，到如今已有三人遇害，全是正值壮年的男子，每一个的死相都很惨，胸口破开一个大洞，鲜血流了一地。

最古怪的是，三人的脸上却不露半分恐惧之色，反而带着淡淡的笑容。

盛捕头天天带着捕快们查案，忙得焦头烂额，不过，因为另两个死者与许玉菱完全不认识，她的嫌疑基本算是洗去。

林三娘一边放下心头大石，一边严厉要求苏念天黑之前必须回家。其实不仅她家如此，因着这连环命案，汴京城的夜市都冷清了不少。

这一日，苏念下学正准备回家，也在族学里读书的林菀叫住了她，邀她一起去胭脂铺买胭脂。

苏念将林三娘的严令说了，林菀却笑道：“天色尚早，一会儿挑完了胭脂，我送你回去。”说罢也不等苏念拒绝，便让绿云去叫车夫把马车赶来。

林家的学堂就在林府的后面，马车很快就到了学堂门口。

苏念被林菀拉着上了车，径直到了里城东面的潘楼街。这是一条南北纵横的街道，因街北有一家潘楼酒店而得名。这条街上的屋宇门面都修得广阔，珠翠古玩、香料书画，各种珍奇之物，应有尽有，听说有的买卖，数额之大，出手就是成千上万，令人骇然。

林菀带着苏念走进街上的一家胭脂铺，里面的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式样的胭脂盒子。苏念从未在潘楼街上买过东西，心中很是紧张，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生怕碰到了货架上的货品。

她娘给她买的胭脂，都是用最普通的白瓷盒子盛的，可这里的胭脂盒上却缠着金丝银线，有的甚至是整块象牙犀角雕刻成的。

不用问都知道定然价值不菲。

林菀看样子却是这里的熟客，店里的伙计都认识她，恭敬而热情地叫着“林姑娘”，不厌其烦地拿出一个个胭脂盒，供她慢慢挑选。

虽说是胭脂铺，可这家店也卖眉黛、口脂、敷粉等物，林菀挑好了几盒胭脂后，店伙计又热情地端来了其他东西，苏念在一旁看着，眼睛瞪得大大的。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

待苏念无意中看到天色，想起林三娘的叮嘱，慌忙扯了扯林菀的袖子。林菀这才意犹未尽地结了账，告诉车夫先送苏念回家。

落日西斜，路上的行人远不如平日里多，马车跑起来速度倒也是不慢。

看着苏念紧张的样子，林菀掩唇轻笑，“你怕什么，一会儿到了你家我与姑姑说去，她定不会责骂你的。”

苏念忙点头，她娘平日里什么事都让她向这位表姐学，有林菀说情自然是最好的。

绿云掀开帘子让车夫再快一些，又行了一会儿，车夫说前面有条近路，可以节省不少时间，得了林菀同意后，车夫便扯了缰绳，将马车驶入一条窄巷中。

林菀闲着无事，和苏念说起她在南边的见闻，“苏州的刺绣确是极好的，一根绣线可以分成二十四丝，绣出来的猫毛根根分明，尤其是那双眼睛，灼灼有光，就像是活的一样。”

苏念惊叹不已：“这么厉害？”

“还不止呢，”林菀道，“我当时无意中将那手帕翻过来，没想到那背面也是一副‘猫蝶’图，竟与正面一模一样，半分不差。”

苏念心中很是向往，正要再问些那里的风土人情，车身却猛地一顿，颠得她和林菀差点撞到一起。

绿云扶住林菀，随即一掀车帘，对着车夫斥道：“你怎么驾车的？伤到了姑娘，担待得起吗！”

车夫忙道：“姑奶奶，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马突然就不走了。”

他说着又甩了甩马鞭，吆喝起来，可是马就是踱着蹄子不肯往前去。

苏念也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她们大概已经走到了巷子中央，两边都是高墙，并不宽敞，只够一辆马车通过，前面影影绰绰地飘来一层白雾，让人看不见前面的路。

不知为何，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看着马匹畏缩的样子，好似前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只是这巷子窄，根本不能调转马头往回走。

此刻，落日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只剩一些余晖洒落下来。巷子里虽不算昏暗，却安静极了，只能听见马儿喷出的鼻息声和烦躁的跺蹄声。

“还在等什么？”林菀出声催促，绿云忙让车夫快走。

车夫无奈，扬起马鞭就要甩在马臀上，不料突然之间地面猛震，巷子前方传来一声响动，像是什么锋利的东西从墙上划过，听得人汗毛直竖，马儿也一下子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惊慌的嘶鸣。

车厢因此又是狠狠一颠，苏念的头一下撞到车壁上，顿时被撞得头昏眼花。

紧接着车外传来绿云和车夫恐惧的叫声。

苏念捂着头，好不容易站起身，一把掀开轿帘，眼前之物却让她浑身一僵。

只见不远处一只巨大的青色螳螂背对她们而立，体形差不多有马车大小，腹部十分肥大，两只镰刀一般的前肢深深插入左右两边的高墙中，将墙面各划出一道狰狞的裂缝来。

原来刚才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看这情形，像是刚刚正在前面的雾气中和谁打斗，结果被推到了她们面前，否则也不会在墙上留下那么深的痕迹。

“妖怪、妖怪啊！”车夫惊叫着跌落车下，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往她们来的方向逃走了。

苏念这才看到拉车的马儿早已吓得瘫软在地，而绿云倒在车轮旁，却是昏迷不醒，想来是刚才被颠下了车，撞到头晕过去了。

不幸的是，车夫的叫声惊动了那只螳螂，只见它缓缓转过头来，三角的头上两只眼睛大得出奇，几乎占去了脸的一半大小，像灯笼似的瞪着苏念。

苏念吓得腿软，这时身后帘内传来林菀的声音，“究竟怎么了？”

想是刚才也被摔懵了，这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菀姐姐，你别、别出来。”苏念颤抖着压低声音，一动不敢动，生怕触怒了那螳螂精。

车厢内林菀捂着头抽气，刚才她被摔得狠了，现在浑身都痛，不禁有些动怒，当下不顾苏念的话，扶着车壁站起来，一下掀开了轿帘，“你们到底在做……”

她的后半句话生生堵在了喉咙里，目光一下盯在了那体形庞大如车的螳螂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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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织绢娘（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