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就是病,令人难以捉摸。
初时常宁还浑身发热,过不上几天,却又从骨髓身处钻出冷意来,再热的炭盆、再厚的被袄,也没法让常宁停下哆嗦,背脊都直不起来。
常宁也愈发嗜睡。倒不是常宁贪睡,只是一睡下,连常宁都不知道何时能醒来。
空智已经在钻研叫醒常宁的法子。
常宁方好过一些,去刘府寻常瑛。才起了个劝人和离的话头,常瑛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常宁就噗地吐出一口血来,吓得常瑛险些当场和离。
刘长瀛防贼一样防着常宁,见状,眸光滴溜溜转。
常宁挑眉,“我是病了,不是废了,怎么着,你还想和我比划比划?”
刘长瀛嘴角一抽,倒了杯红枣蜜茶给常宁,“我哪儿敢呀,你可歇着吧。”
他要敢动手,别说常瑛了,他爹娘都得下场修理他。
没了常宁,刘长瀛偷着乐。尤其送走常宁时,他更是欢欣。
一回头,常瑛泪光点点,“我们和离吧。”她微垂了头,眼眶发红,“这是宁弟对我唯一的心愿了。”
常宁没走远,兼之耳聪目明,唰地转头,满目含笑,“才不是呢,姐姐。我就只想姐姐你开开心心的。”
刘长瀛:“……”
忍了。
英国公往德妃宫里面递了帖子,也上了辞官的奏章。他如今不过任一闲职,辞了官,爵位还在。
常宁估摸着,再过个三五日,她就能见到李稚。运气好些,也许还能再见姑母一面。
赵御医随英国公入内室,蹙眉道:“有事快说,我不能和你待太久。”
英国公执起赵御医的手,一叹,下拜道:“赵兄救我!”
赵御医疾言厉色:“你起来!你究竟做了什么?”他眼睛一眯,“难道你那独子没病?那你上书又是何意,嫌命长不成!”
英国公低声:“我膝下无子。”
“那你这是……”赵御医眸光闪烁。他第一反应是老友绿得发慌,可英国公与夫人恩爱非常,对孩子也没得说。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赵御医闪过个荒谬的念头。
“你知道什么是砍头的罪吗?”
英国公点头,“都知的。我与夫人一生只得一子,爱逾珍宝,恨不得将全副身家都留与她。只是天道无常,兴许我这爵位只够传到我,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我问过空智,大抵是无望的。那孩子只去过京城和她外祖家,我和夫人不想她什么都没见过就……”英国公抬袖遮住面庞,哽咽道,“她时日不长,误不了你的。我这辈子,只求你这一次。”
赵御医叉腰踱来踱去,眉头就没松开过。听了英国公这话,步子一顿,“什么叫时日不长?我是那贪生怕死的人吗!起来说话,跪着像什么样!”
英国公缓缓站起,“济民,我会为你打点好的。”
“嗤,我无儿无女,孑然一身,图你什么?”赵御医烦躁极了,低骂道:“欠你的!”
等见了常宁,赵御医就清楚,这确实不需要他瞒什么。他只要不刻意揭发就是。
辞别时,夫妇二人笑着送赵御医出门外。赵御医脑中却满是老友晚年孤苦无依的模样。
常宁白天睡太多,晚上就睡得很晚。才过了没几天,作息就紊乱地不成样子。为此,姜夫人要给常宁院里留两班人,一班白天,一班守夜。但常宁十多年的习惯改不了,缠着姜夫人把人撤了,只让常宁夜里醒来时叫人。
……
晓风拂过,夜色嘿沉,更夫梆子声一层层荡开。
宫中宿卫执戟巡守,金甲灿灿。
李稷身着四爪蟒袍,俊美的脸庞上未曾流露出丝毫情绪。
提步跨过在他注视下冒出细汗的宿卫,李稷踏上前往坤宁宫的宫道。
从没有哪一刻,李稷这样地怀念前朝。
若是前朝,常宁便能做宿卫,朝夕相伴。他还能封常宁为郎将,无论是在太学还是在宫中、朝中,都不会分离。
常宁归家三日,却早将他抛之脑后,连一句话都不带给他。
可恨时机不对,不然他与常宁何至于此?
坤宁宫中,皇后与三皇子正在说笑,氛围和乐。
李稷进来,皇后静了一瞬,随后漾起笑意,“怎么才来?最近身子可还康健?”
“路上有事,”李稷道,“儿臣身强体壮,母后不必忧心。”
皇后上下看过,正欲说话,忽闻来报,庆和帝召李稷到大正殿。
再看只顾埋头用膳的三皇子,皇后无力摆手,对李稷道:“去吧。”
大正殿,皇帝今日难得上朝。但他平日里,即使不上朝,也会在卯时前起身修道。
皇帝颇为自得,自忖以他的道行,即便是国师也比不得。
素心捧一盏茶过来,恭敬奉上。
皇帝笑道:“稷儿,你也尝尝。这丫头煮的松露茶滋味最是醇正,国师都赞不绝口。”
李稷抿了一口,龙井和松针的口感叠次涌上喉头,放下不再用,“父皇唤儿臣来,有何要事?”
皇帝:“寻常庶务罢了。只一点,先前朕建接仙台的银子,迟迟凑不齐。一查方知,西北六郡,竟只上了一百万两。六个郡呐!”
李稷道:“他们忙着督办军务、防御外敌,一时拿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柳公公抱着浮尘进来,“陛下,赵御医在外面侯着了。”
李稷要告退,被皇帝按下,“你也听听。叫他进来。”
赵御医跪地行礼,受宠若惊地落座,半垂着眼皮,恭敬道:“陛下,常少爷的病,微臣已经瞧过,确实是世所罕见的疑难杂症。此症极难诊治,病人时常昏昏沉沉、身不由己,沉眠清醒都无定数。十之七八要备下后事。”
殿内向来寂静,赵御医一席话说完,抬眼正要请示,就见这对天家父子竟都微含了笑意,一时恍惚一瞬。
皇帝问:“这些天没少见他往外跑,听说容光焕发、慨然不惧风寒,有些士人瞧他颜色好,也学着穿那飘飘的夏衣踏雪赏梅。”
一抻衣袖,皇帝丹凤眼抬了抬,“朕修道日久,才练出不惧寒暑的本领。他也不惧寒暑,怎么就成病入膏肓了?”
赵御医庆幸昨日细细同空智大师打探了这古怪的病,“人瞧着越是滋润,也就病得越重。这是折寿的禁药,有伤天和,若不压制,兴许用不上一年,人就会血魄燃尽而亡。”
柳公公观皇帝的神色,便知话问尽了,引着赵御医退下。
皇帝嗓音幽幽,盯视李稷:“朕老了,朕的臣子也老了,不然,朕何至于没个得手的人?那些鹤归西天的暂且不提,只说英国公,朕少时在伴读中,唯与他最要好。如今他也要因着儿子的病辞官了。”
“旁人倒还好,就算人没了,也能祭祀不断。他活着,却眼见着日后要香火断绝。”
李稷道:“族里总会为他过继。”
皇帝饶有兴味:“你不担心你那小伴读?”
李稷一笑:“人各有命,孤会命人厚葬,全了情谊。”
皇帝轻拍李稷左肩,“许是上苍自有保佑,朕还未动手,却已经如愿。你年轻气盛,偶尔分不清利害,也是常有的事。朕都不在意。”
“古来太子监国的不在少数,监军的却不多。但若监军,也无非是两个极端。”
皇帝也是从皇子熬上龙椅的,深知点到即可,在连枝宫灯的照耀下微微一笑,“毕竟是多年伴读,人不好了,你去探视,也在情理之中,免得人家说你不近人情。”
李稷退殿时,照旧是柳公公送出来的。
柳公公总一副小模样。能做御前的红人,手上自然不会多干净,但在宫人们口中,柳公公却是最和善爱笑的。
此刻,柳公公便也是抱着拂尘笑道:“殿下,老奴听闻,病容消减时分,那些品貌脱俗之人,有些是不愿意见客的。纵使见了客,或是病骨支离愁眉苦脸,或是病狂躁愠迁怒于人。常公子,陛下也是中意的,还需您多担待。”
李稷稍一联想常宁为病痛折磨的凄惨,便微皱了眉,“一个比孤还年少几分的人罢了,这些肚量,孤还是有的。”
柳公公道:“瞧老奴这张嘴。”
……
这日,常宁醒来时,日头还未升起,青竹帷幔内漆黑一片。
秋浓听得动静,先是轻柔地唤了几声少爷,听到常宁应声,托上烛台缓步进来,将各处渐次点亮。
等到了榻边,隔着数重轻纱也能望见常宁紧紧裹着锦被的身影,便知今日是冷症,自去樟木箱中取了丝绵祥云纹襕袍和狐裘来。
屋里陆陆续续进了炭盆,常宁呆呆地在榻上赖了一会儿,热气足了,便到屏风后去换衣裳。方才绕出来,就见秋浓手里抱着件蔽膝。
“这是做什么?我今日不出门的,吹不到风。”
秋浓摇头:“是夫人让备下的。今晨咱们府上门房还没醒,您从前的孟同窗就派人递了帖子,说是想约您一见。”
常宁轻轻吹出一口气。她原不想再见昔日旧友的,叫他们瞧见她病歪歪的,多没意思。可孟学洲递了帖子,常宁却又觉着这是最后一面,不见总心难安。
早上九点出门,晚上九点回来,辛辛苦苦耕耘一天,一对账发现只学了一两个小时[小丑]我拿什么去考试[星星眼][加油][药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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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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