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京城灯火如昼。

顾姝臣踮着脚尖挤在熙攘人群中，手里攥着刚买的兔子糖人，杏眼里盛满了街市上的流光溢彩。她今日偷溜出府，只带了贴身丫鬟绿竹，一身素色衣裙，发间一支白玉簪，在满街华服贵女中并不显眼，却掩不住那通身的灵动气韵。

"姑娘，咱们该回去了，若是被老爷发现……"绿竹紧张地拽了拽她的袖子。

"急什么，爹爹今夜入宫赴宴，不到子时回不来。"顾姝臣咬了一口糖人，甜得眯起了眼，"你看那边猜灯谜的，咱们去瞧瞧。"

不等绿竹阻拦，她已钻进了人群。灯谜摊前围了不少文人雅士，正对着一盏琉璃灯上的谜面苦思冥想。

"'无边落木萧萧下'，打一字。"摊主高声念道。

众人窃窃私语，却无人应答。顾姝臣眨了眨眼，脱口而出："是'日'字。"

摊主惊讶地看向这位蒙着面纱的姑娘："小姐何以见得？"

"无边落木，'木'去边为'大'；萧萧下，'萧'字下部为'肃'；'大'与'肃'上下相合，不正是'日'字上头多了一笔？"她声音清亮，引得周围一片赞叹。

"姑娘好才学！"摊主取下琉璃灯赠与她，"这盏灯归姑娘了。"

顾姝臣正欲接过，忽然人群一阵骚动。她回头望去，不防撞上一堵人墙，手中的糖人"啪"地黏在了对方衣袍上。

"放肆！"一声冷喝响起。

顾姝臣抬头，对上一双寒星般的眸子。男子一袭墨蓝锦袍，身量极高，面容如玉雕般俊美凌厉，此刻正皱眉看着衣襟上黏糊糊的糖渍。他身后跟着几个便装侍卫，手已按在刀柄上。

"对不住，我赔你一件新衣。"顾姝臣说着，掏出绣帕要替他擦拭。

男子后退半步，冷声道："不必。"

四目相对的刹那，顾姝臣心头莫名一跳。这人气度非凡，绝非寻常贵公子。她目光落在他腰间玉佩上——五爪盘龙纹，当朝太子才能用的纹样。

沈将时。

京城谁人不知当朝太子沈将时三大禁忌：一忌脂粉香，二忌钗环色，三忌美人近身三寸。而她今日不仅撞进他怀里，还把糖人糊了他一身。

顾姝臣暗叫不好，却听对方冷声道："姑娘可知当街与男子拉扯，有违闺训？"

若是寻常贵女，此刻早该羞红了脸。但顾姝臣是谁？顾家嫡女，从小被父亲当儿子教养，熟读经史子集，论辩才连国子监博士都甘拜下风。

"公子此言差矣。"她微微福身，却不显卑微，"《礼记》有云'男女授受不亲'，指的是无故私相授受。小女子方才不慎冲撞，主动致歉乃礼也，何来违背闺训？若公子觉得不妥，不妨告知府上地址，我差人送洗衣钱去。"

沈将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自然认出这是顾家大小姐——京城第一娇女顾姝臣。传闻她娇媚无双，今日一见，倒更像个伶牙俐齿的小狐狸。

"不必。"他依旧冷淡，却多看了她一眼，"顾小姐还是早些回府为好，令尊若知你私自出府，怕是不妥。"

顾姝臣心头一惊——他竟认出她了？

不等她回应，沈将时已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很快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姑娘，那是……"绿竹声音发颤。

"太子殿下。"顾姝臣轻吐一口气，忽然觉得手中的琉璃灯也不那么明亮了。

回府路上，她总觉得心绪不宁。方才太子看她的眼神，不似传闻中那般厌恶女子，倒像是……在审视什么。

顾府侧门，管家早已焦急等候："大小姐可算回来了！老爷在书房等您多时了！"

顾姝臣心头一沉。父亲不是入宫赴宴了吗？为何提前回府？

推开书房门，顾丞相负手而立，面色凝重。见她进来，第一句话便是："姝儿，为父与太子党达成协议，你恐怕要入东宫了。"

顾姝臣手中的琉璃灯"啪"地掉在地上，碎了一地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