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面圣

翠德楼意外走水,虽说很快就扑灭了,但是楼中毕竟还有不少藏书,蒙受的损失算起来也不小。

勤政殿内,皇帝正烦躁不已地看着奏疏。

“陛下,您劳神了一夜,眼下也没有别的什么事,要不先睡会儿?”

皇帝如何睡得着,翠德楼走水事小、再修复了便是,可要紧的是谢兰若失踪了。昨儿徐淑妃请他戌时初刻去一趟翠德楼,说是有事与他相商。那时皇帝便猜到徐淑妃的盘算了,可是没等他过去,就传来了翠德楼走水的消息。

等他赶过去时,火势已经扑灭了,但谢兰若也不知所踪了。皇帝此前有多满意徐淑妃的知情识趣,那时就有多埋怨她自作主张。

若不是她多此一举,谢兰若怎么会失踪?等到时机成熟,他自会纳谢兰若进宫,怎会旁生这个枝节?

“谢姑娘还没有消息?”

内侍没想到皇帝还惦记着这事儿,面带为难地道:“禀陛下,还没有。”

皇帝的脸色比方才更难看了几分,这里可是皇宫内苑,谢兰若那么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会消失的?还是说谁把她给藏起来了?

“继续找!”

皇帝怒了。

内侍被皇帝这一嗓子唬得身子抖了抖,腰弯得更低了些,“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他垂首缓缓退了出去,刚到殿外,就见萧景焱往这方向来了。

内侍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忙不迭地过去给萧景焱请安:“奴婢见过太子殿下。殿下来得正好,陛下眼下正为一桩事烦心呢,若是殿下能劝解一二就好了。”

萧景焱看了一眼殿内,不动声色地问:“陛下在为何事烦心?”

内侍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都离得远,才压低了声音道:“这其中的缘由请恕奴婢不能细表。”

萧景焱若有所思,随后打发走了内侍,便在殿外求见。得到皇帝的允准后,他长腿一迈进了殿。

“元衡来了。”

皇帝疲惫至极,压根打不起精神,勉强能应付一二罢了。

萧景焱躬身对皇帝行了一礼,道:“父皇精神似乎有些不济?您日理万机,还是该保重龙体才是。”

“没什么,”皇帝总不好让萧景焱知道他是因为一个小女郎才如此的,“昨夜批折子批得晚了,一会儿补个觉就好了。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萧景焱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禀告父皇知晓。儿臣身边一直没有妃妾,上回在姑母府中,姑母还说总归是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才是。如今,儿臣挑中了一人,想要册为良娣。”

皇帝怎么也没有想到萧景琰今日过来是说此事的。

要知道他这太子什么都好,就是于女色一事上不大上心,这些年他为这事儿不知犯了多少愁。

皇帝来了兴致,方才的颓唐也一扫而空,“朕准了。朕倒是好奇,到底是谁家的姑娘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让你动了凡心?”

萧景焱不疾不徐地回道:“正是如今在常宁殿给安庆做伴读的谢姑娘。”

“你,你说是谁?”

皇帝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片刻之前他还在为此事高兴,可如今却只剩下惊诧,或许还有愤怒。

萧景焱毫不躲闪地看着皇帝,一字一句地道:“谢兰若,谢姑娘。”

皇帝眼不错地盯着萧景焱,不知是因昨晚没休息好、还是因这会儿心中暗涌不断,那双眸子竟有些发红,看上去有几分骇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坐下,语意不明地问:“你何时识得她的?”

“认真说起来,儿臣与谢姑娘不过三面之缘。第一面自然是她随徐家人进宫给淑妃娘娘贺寿,第二面是在荣华姑母府上,第三面便是昨晚。”

皇帝的拳头又紧了紧,嗓音沙哑:“你昨晚见过她?”

萧景焱颔首:“昨晚翠德楼走水时,谢姑娘正在阁楼看书,为保全性命只得自阁楼跳下,不慎受了伤、行走不便,恰好儿臣经过,便搭了一把手。”

皇帝冷着脸坐下,轻哂:“以你的性子,竟然肯施以援手?”

他方才甫一听到萧景焱的话,心中自然是百感交集。可听了来龙去脉后,这心里更多的是对谢兰若的怀疑。

萧景焱的性子他是清楚的,若不是那谢兰若蓄意引诱,萧景焱怎会这般?这女子先是故意引起他的注意,然后又去引诱太子,是有什么盘算?

皇帝不是色令智昏的人,哪怕他曾对谢兰若起过势在必得的心思,现在也免不了先把美色放在一边了。

萧景焱只看了皇帝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毕竟帝心多疑。

萧景焱笑:“上次在姑母府中,谢姑娘在马球场上大放异彩,儿臣便留心了一二。昨晚见她受伤,不知怎的就动了恻隐之心。否则,儿臣也不会把她带回东宫了。说起来常宁殿离翠德楼不近,儿臣倒是问过她为何会去翠德楼,她只说是去给安庆挑合适的书册。”

皇帝脸色稍霁,随后又面露些许尴尬之色。

谢兰若昨晚为何会去翠德楼,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至于那场火,也纯粹就是意外,她就算有那等心机,也不可能算计得这般天衣无缝。

疑心虽去了大半,但郁气还聚集在胸。

皇帝:“元衡,此女乃是罪臣之后,你方才说要纳她做良娣,只怕是不妥。”

萧景焱神色未变,道:“谢行远虽获罪,但父皇宽宥其家眷,她并非是戴罪之身。况且,父皇与淑妃娘娘允她做安庆伴读,想来也是认可她品行的。”

皇帝被噎得无话可说,也懒得再多瞧萧景焱一眼,索性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萧景焱却没急着走,又向皇帝请了一遍旨。

皇帝脸色不大好看,但一腔怒气却不知该向谁发。他向来自诩是个圣明天子,做不出和儿子抢人的事来,更何况萧景焱是他看重的储君,分量与别的儿子又有所不同。

他心中怒火滔滔,烧得心更焦了。

皇帝不语,萧景焱也不着急,仍不动如松地站着,半分急色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萧景焱方听得上首的九五之尊轻轻吐出三个字:“朕准了。”

......

常宁殿。

谢兰若已经失踪一整夜了,知云心急如焚,唯一能求助的也只有徐淑妃了。

“淑妃娘娘,求您一定要找到姑娘。”

徐淑妃也很是烦躁。

谢兰若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就会在宫里消失了?从她得到的消息来看,皇帝也在暗中寻她,也是半点踪影都不见。此事,着实是太蹊跷了些。

她没什么心思理会一心为主的知云,正想让她退下,就听得外头来报,说是东宫的崔内侍来了。

常在萧景焱身边伺候的人,徐淑妃都清楚得很,一听宫人报“崔内侍”三字,便知道是崔无忌了。

得了徐淑妃的允准,崔无忌躬身入内。

徐淑妃睨了他一眼,问:“这个时辰,你不在太子跟前侍奉,来本宫这常宁殿做什么?”

崔无忌端着一张笑脸,道:“特意来给娘娘道喜的。”

徐淑妃蹙眉,不解地问:“道喜?本宫有何可喜?”

崔无忌:“您的表侄女、如今在给二公主做伴读的谢姑娘,得了咱们太子殿下的青眼,就要被册为太子良娣了。”

徐淑妃可没有皇帝那份定力,骤然听到这消息,惊得没能拿稳手上的茶盏,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一旁的知云也是难以置信地看向崔无忌。

崔无忌见状,脸色丝毫未变,仍旧笑着道:“可见真是件大喜事,娘娘您都欢喜成这样了。”

徐淑妃扯了扯嘴角,待宫婢过来将碎瓷清扫完毕后,才又道:“着实是件喜事。不过,虽说谢姑娘是本宫的表侄女,但本宫也不得不说一句,她的身份难登大雅之堂,若为东宫良娣,恐会辱没了太子。”

“娘娘这话就过于自谦了,谢姑娘品行高洁、端庄持重,况此事陛下也已经首肯,想来一会儿就会有御前的人过来,请娘娘降旨了。”

徐淑妃如今摄六宫事,太子纳良娣,合该是她来降旨。

徐淑妃没想到皇帝已经知道此事且已经首肯了。

不过想想也是,以萧景焱那性子,若是皇帝没有同意,怎会遣他跟前得用的内侍过来说这一嘴。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便有御前的人过来,传了皇帝的口谕,让徐淑妃降旨册谢兰若为太子良娣。

“既然陛下已经知晓此事,本宫一会儿便用印。”

崔无忌恭谨谢过,又问:“敢问娘娘,您宫中是否有个名唤知云的婢女?”

徐淑妃指了指旁边的知云,道:“就是她了。”

崔无忌扫了知云一眼,对徐淑妃道:“这婢女是谢良娣跟前得用的,良娣向来离不得,奴婢这就带她去东宫,娘娘意下如何?”

徐淑妃点头应了。

谢兰若都成了太子的人了,她扣着知云做什么?

待崔无忌领着知云离开,徐淑妃呼出一口浊气,比方才更加烦闷了。

“她倒是好手段,这才进宫几日,就搭上太子了,”徐淑妃冷哼,“还有太子,平日里一副不近女色的矜贵模样,真遇上绝色佳人,也难免俗。”

太子要讨谁做良娣,她这个做庶母的管不着,但是谢兰若本是她的一步好棋,就这么没了,她心中不烦闷才怪。

芳姑姑从旁劝慰:“娘娘宽心,她如今虽说是攀了高枝儿,但此事说到底,是太子夺了......总之,陛下兴许会因为此事对太子生出嫌隙。”

徐淑妃摆了摆手,“你不了解陛下对太子的爱重。更何况,谁也不敢明说陛下曾对谢兰若生出过心思,陛下往后也绝不会露出什么来。”

言罢,徐淑妃又苦笑起来。她召谢兰若进宫做伴读,还有这几日和昨晚的安排,皇帝只怕是瞧得一清二楚的。他对谢兰若存了心思,往日便也顺水推舟。可如今谢兰若成了太子的人,若皇帝真要生出嫌隙,那也是对她这个淑妃生嫌隙,毕竟她对皇帝的心思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嫁给皇帝二十余年,徐淑妃对皇帝还是了解的,知道他很是爱惜名声。事到如今,皇帝不仅不会表露出半分对萧景焱的不满,反而还会对谢兰若多加赏赐——

毕竟她是东宫第一个女眷。

被人打乱了算计,徐淑妃自是大为光火,可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你去打开库房,挑些好物给那丫头送去吧。”

皇帝要做样子,她自然也得做做样子才行。反正自打定下让谢兰若入宫一事,她每日的汤膳里便已被加了让人无法有孕的药。吃了这么些时日,想来往后是不会有子嗣了。

徐淑妃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不能替太子诞下子嗣又无家世的女子,仅凭美貌又能得宠几时?那些赏赐就当是她这个做表姑母的给谢兰若最后的一丝情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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