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试探

屋中一片死寂。

沈庭之拍了拍自个儿的胸脯,好不容易才把最后饮的那口茶给咽了下去。是他听错了还是崔无忌说错了?竟然有女郎敢对萧景焱说想他了?

他偷摸去瞧萧景焱的神色,虽说这人还是坐得四平八稳的,可凭着他对萧景焱的了解,还是察觉出了一丝他的不对劲。

萧景焱怎么也没想到能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话,他怔愣了半晌,才问:“这是她说的?”

崔无忌顶着几道探究的目光,硬着头皮道:“是。”

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信口雌黄啊。

在旁边看了半天白戏的沈庭之终是忍不住开口了:“殿下要不还是回东宫瞧瞧?良娣都遣人来请了。”

萧景焱睨了他一眼,转头说了句毫不相关的话:“过两日我在东宫设宴,表兄有空就来。”

“有空啊,”沈庭之一口应下,“殿下哪日设宴?”

“还没有敲定,得先问问昭阳的意思,她前两日跟我说得了个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要拿到东宫烹而食之。”

沈庭之张了张嘴,最后败下阵来:“那我兴许没空,殿下方才让我查的事可不简单,看来这几日有得忙活了。”

秦相宜那小祖宗,他还是离她远些才是。

沈庭之没再久留,唯恐萧景焱再给他下什么套、回头再给他带沟里去。

等他走了,崔无忌又试探着问:“殿下?”

这东宫到底回不回啊?若是不回,那他还得认真想想怎么跟谢良娣复命。

萧景焱站起身,“走吧。”

谢兰若大费周章地找人带话,他也想回去瞧瞧,她到底想做什么。

回到东宫,萧景焱径直去了梧桐苑。几日没来,这梧桐苑看起来同之前倒是大不相同了。

他过去时,谢兰若正带着知云在栽种一棵树苗。

萧景焱还从没见过哪个世家贵女会纡尊降贵去种树的,不由得驻足旁观。谢兰若身着蜜合色折枝花卉圆领褙子并月牙凤尾裙,弯腰培土时那腰肢显得越发的纤细、不盈一握,很有几分弱柳扶风之感。

可就是这么个看似娇弱的美人儿却丝毫不在意泥土的脏污,正兴致勃勃地培土。

“姑娘,下月初二便是您十七岁的生辰,算起来也只有半个月了。去年这时候,咱们府上多热闹啊,侯爷还盘算着挑......”

知云本想说谢行远还想着同汝南侯府商量,在今年挑个吉日让谢兰若和孙允惟完婚,话到嘴边又想起谢兰若说过别再提这些事,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谢兰若的动作一顿,生辰啊......

她的生辰是十月初二,确实已经很近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这生辰只怕是只能冷清地过了。

“看来脚上的伤都好全了,都能下地劳作了。”

谢兰若还没来得及同知云说话,就听得背后冷不丁地响起萧景焱的声音。

她诧异回头,怔怔地看着萧景焱。

美人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发髻上半点珠钗也无,只简单地编了个辫子,再用头巾扎了起来,想来也是为了方便劳作。

可饶是如此,也难掩那倾城绝色,会让人无端地想到枝丫上初绽的花蕊,虽羞赧稚嫩却也能窥见日后的盛世风华。

“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竟也没人来通传一声,”谢兰若的声音似裹了蜜一般甜,又好像蕴含着无尽的惊喜,她顿了顿又道:“脚上的伤倒还没有好全,但是大夫也说了,没有伤到筋骨,不必整日躺着。”

萧景焱看了看她身后的树苗,又睨了眼她手上的污泥,道:“虽说不必整日躺着,但也没让你下地劳作。”

谢兰若也知道自个儿手上污泥很显眼,被萧景焱这么一说,面上便露出了些许的不好意思来:“我不知道殿下会来,也没来得及整理仪容,让殿下见笑了。”

萧景焱抿唇,见笑?见什么笑?虽说手上还有污泥,但远谈不上有什么地方能让人见笑的。别的不说,就说她那光洁白嫩的脸颊,在阳光的照映下仿佛在熠熠发光,仿佛是诱人握于掌中赏玩的上等夜明珠。

他撇过头,没再瞧她,只指了指她身后的树,问她:“这是什么树?”

谢兰若笑:“这是柿子树,等两年就能结出累累硕果,黄澄澄的,肯定很好看。”

她说这话时,脸上尽是得意之色,笑意也比方才真切了许多,看来是真的很满意这杰作的。

萧景焱翘了翘嘴角,又问:“种好了吗?”

谢兰若点点头:“殿下回来的刚好,我先去梳洗一番,再来同殿下说话。”

“去吧。”

谢兰若带着知云进屋梳洗去了,萧景焱百无聊赖地看了一圈,然后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谢兰若种的那棵柿子树上。

硕果累累、黄澄澄的......

透过那棵小树,萧景焱仿佛真的看到了日后树枝上挂满果实的景象。

不知过了多久,谢兰若梳洗好出来了。

她的头发重新挽了髻,插了一支富贵双喜金簪,简单大方却有些不合她的年纪。谢兰若见他一直盯着那金簪,不由得抬手碰了碰,然后道:“这是淑妃娘娘赐的。”

徐淑妃赏赐之物,她虽然未必喜欢,但还是要插戴一两回做做样子的。

萧景焱移开了眼神,没有要与她探讨女子首饰的意思。他让谢兰若坐在对面的石凳上,问她:“你让崔无忌给孤带话,是何意?”

谢兰若的脸一热。

虽然她为了让萧景焱能回东宫、以便她抱大腿,因此使崔无忌去宫外别苑传了话,但被萧景焱直言道破,也难免有些尴尬。

“殿下这几日都没有回东宫,我担心是我做了什么,让殿下对我避之不及呢。”

“没有,宫里规矩多,长辈也多,我懒得应付,平日里大多时候都住在宫外别苑。”

谢兰若没想到萧景焱竟然也嫌宫里规矩多,她还以为以萧景焱平日里那古板端肃的做派,那规矩该是刻在了他骨子里的。

她对萧景焱的话深表赞同,又试探着问他:“宫里是挺烦闷的,以后我能去宫外别苑寻殿下吗?”

小女郎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

萧景焱瞧了她片刻,才似笑非笑地道:“你想做什么直说便是,不必这般。”

谢兰若一噎,随后以纨扇半遮着脸颊,仿佛在掩饰她的羞赧一般,“我可都是为着殿下您着想,您跟陛下说要纳我做良娣,是因着有了情分,可这旨意刚下您就几日不见人影,传到陛下那里,岂不是会让陛下猜疑您是在蒙骗他?再者说,那外头的人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我是陛下硬塞给您的,没准儿会揣测您失了圣心,所以才把我这个罪臣之后赐给您呢。”

她前面那段话,萧景焱只当她是在胡吣,可她能说出后面那段,着实是让萧景焱有些没想到地。

这倒还有点意思。

“你从前在家时,都学些什么?”

“啊?”

这话头转得太快,谢兰若顿了片刻,才缓缓道:“家中从前并没有拘着我学什么或是不学什么。小娘阮氏所生的次兄与我年纪相仿,父亲常常把我俩放在一处教养,他学什么我也学什么,就连去演武场也是。父亲从来不觉得女郎就不该舞刀弄枪、骑马驰骋,阿娘却觉得父亲把我的性子养得太野了些,有一阵子总把我拘在屋里学琴棋书画、针织女红。所以,殿下问我学些什么,我一时倒真不知道怎么回殿下,只能说什么都会一点,但好像什么都不擅长。”

萧景焱见她脸颊上、眼眸中都是怀念之色,便知她从前过得定是极为快活的,无忧无虑、随心恣意的小女郎,想来也能让旁人跟着欢喜。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呢喃:“难怪。”

谢兰若没太听清,疑惑地问:“殿下方才说什么?”

萧景焱神色恢复如常,淡淡地道:“没什么。”

他想了想,又问:“真嫌东宫闷?”

谢兰若实诚地点点头,“虽然东宫很大,我这两日也只看了一半吧,但少了说话的人,真的挺闷的。”

“那过两日你同我一道出京吧。”

出京?

谢兰若放下纨扇,“殿下要带我去哪里?”

“往北走,目的地么,或许是宣德卫。”

“宣德卫?”

谢兰若再也装不了半分淡定,宣德卫这地方她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她看着萧景焱那俊美的侧脸,忽觉心头有些微微发紧,试探着问:“殿下为何要去宣德卫?”

萧景焱拂了拂袖摆,好似是要掸灰一般,“北戎又送来了和谈的国书,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顺利和谈。北戎与我朝打了多年的仗,若是和谈不利、再起战火,受苦的还是百姓。这次我亲自过去,也探探北戎的底。”

一直以来,北戎与大晋之间的大小战事频起,谢兰若常年生活的庆阳府,战争给百姓带来了什么苦楚她很清楚。

“若是真能顺利和谈、订立盟约,边境从此能安稳、百姓安居乐业,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父亲征战多年、戎马半生,但最厌的正是战事。他东征西讨,为的也不过是“太平”二字。

谢兰若轻呼一口气,问萧景焱:“那殿下为何想带我一块儿去?”

萧景焱闻言,转头看向远处。前方乌云正聚集而来,虽然东宫的上空还是一片澄澈明亮,但或许再过一会儿也会被乌云笼罩,又或许会下一场淋漓的大雨,将这些时日以来的沉闷都冲刷干净。

“有些事应昭日月,就算一时被乌云遮蔽,也终会有云开月明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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