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照客栈,上房。
奚昭和衣而睡,醒来时让小二打了盆热水简单梳洗过,便戴上帷帽,拿着佩剑离开此地。
她先去马市买了匹马,骑着马去这长安坊市逛了逛,路过一家衣服首饰店,停下脚步。
店掌柜笑脸迎客:“这位少侠,想买点什么?”
为方便行事,不惹人猜疑,她此番去春江楼着的是男装,帷帽遮掩,尚不能看清她的真容。
她走向柜台,拿起毫笔,在纸上写下想要的东西,扔给店掌柜。
店掌柜一看,眼都直了,这来了个大客,连忙请她坐下:“少侠快快请坐,稍等片刻,这就为您准备您要的东西。”
奚昭从首饰店出来时,背后背了一只大包裹于胸前系成死结,她骑上宝马,往东市方向去。
在府中睡了一夜的萧晏书,一早便候着奚昭,直到这府邸的主人醒了,把他当成了贼人,拿着扫帚追着他打。
打了一圈之后,他才想起昨日奚昭离开前,留给他的玉佩,府邸主人一看这玉佩,便放下心来,扔了这扫帚。
萧晏书看着眼前的妇人,虽身形清瘦,倒是满身气力。
府门外传来马蹄声。
奚昭推开府门,这府邸的主人便快快前去迎接,牵着马往院子里走。
“殿下,您昨日莅临,怎不提前告知一声,这房中尽是灰尘。”
奚昭面色温和:“无妨,昨夜太晚,未多停留。”
妇人看向萧晏书:“殿下,这位公子是?”
奚昭:“不必理会。”
妇人便再不理会他了,将马牵去一旁,好生喂养。
奚昭走进自己的厢房,萧晏书跟着一起进去,昨夜他在此处睡了一夜,睡的可是她的床。
萧晏书不知奚昭又在忙些什么,她一进门便坐在桌前研墨写字,与她说话也不予理会。
他语气委屈:“师姐,你理理我嘛,我大老远从江州赶来,你就这样冷落我。”
奚昭扔下手中毫笔,眼中隐隐有些不耐:“萧晏书,你比本宫还要年长两岁,师姐来师姐去,真叫人不适。”
萧晏书不以为意:“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何况你我本就是飞剑门的同门师姐弟。”
奚昭八岁上山拜师学剑,不过一年就学会了师傅所教剑法,还自行摸索出了一套新剑法。
而萧晏书这人,比她晚几月拜入师门,他性格孤僻,鲜少说话,师傅让他跟着她学剑练剑,他便常随她身后。
本以为他是不愿说话,日子久了才得知,这人有口吃之症,因口吃在家中常被同龄孩童嘲笑欺负,这性子便也孤僻了。
不过现在看来,他这口吃之症,是治好了。
“马匹已为你备好,回江州去,无事莫要来长安。”
江聿燃还未到合适的时间抛头露面,这萧允嫡次子的身份本就是她捏造,万一这萧晏书被人捉到,三言两语便说漏了嘴,岂不坏了大事。
萧晏书将佩剑放在桌上:“我不回去。”
“玉佩归还于我。”奚昭看向他挂在腰间的玉佩。
萧晏书不情不愿的扯下,递还给她,目光划过一丝狡黠:“太子殿下,草民想见一见家中小弟,草民实在不知父亲母亲何时给草民生了个这么大的弟弟,甚是好奇。”
奚昭:“有缘自会相见。”
萧晏书语气决绝:“我不管,我就要见他一见,不然我就把他不是我亲弟的事情说出去!太子殿下看着办吧!”
奚昭轻叹,倒不是怕他真去说,他也没这个胆量,只是觉得麻烦,江聿燃此刻在东宫,她也断不能在此时将萧晏书带去东宫,本想晚些时候携江聿燃去江州认一认萧家之人,不曾想萧晏书会来长安。
“也罢,那你便在府中,等本宫消息。”
萧晏书见她拿起书信又要离开,便赶忙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臂:“你又要走?为何总是这般忙碌?”
奚昭抽出手腕,与他保持距离:“若是想见,便在府中候着,若是不想,便回江州去。”
“你明知道我此番想见的是谁!你明知道……我为何会来……”
萧晏书眼眶潮湿,潸然落泪,若不是知晓她纳了侍郎,他怎会紧赶慢赶地跑来长安。
奚昭静静看着他落泪,心中无感,只觉烦躁,从飞剑门到如今,他一如既往地爱哭鼻子,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为何纳了侍郎不与我说!你之前还是兴安公主的时候都不曾养面首招驸马,这才做了几天的皇太女,就纳了侍郎,既如此,你为何不将我纳入太子府!我才是江州刺史萧允的嫡子!”
奚昭被他哭闹的头疼,按了按眉心:“聒噪。”
这口吃之症,倒不如不治好。
萧晏书用衣袖擦干眼泪,摘下挂在颈上的溯洄哨,握在掌心:“你曾说过,只要我吹响溯洄哨,你便会回到我身边,可自你离开飞剑门后,去江州的次数也寥寥无几,这哨声我吹响了千万次,你都没回来。”
“住口。”奚昭实在无奈:“你莫要扭曲本宫的意思,本宫当年见你有口吃之症,担心剑门中的子弟因此事欺辱你,才赠予你这溯洄哨,也好听到哨声后,尽快赶来帮你灭一灭他们的威风,你怎得说的像本宫辜负了你的情意。”
萧晏书概不认账:“我不管,你就是没有说到做到,就是蒙骗了我。”
奚昭负手行至门前,侧首回拒:“萧晏书,本宫再说一次,本宫从未属意于你,过去,现在,以后,皆是如此。”
在她及笄那年,她长留长安一年有余,这期间便去过江州几次,一是听厌了父皇母后为她许亲的唠叨,想出去散散心,躲躲这催婚催嫁之言,二是途经此处便觉得应当去看一看昔日的同门师弟萧晏书。
这不看还好,一看便再也甩不掉了。
这萧晏书竟向她表达了爱慕之意,当真是令她措手不及,她当日便逃回了长安。
怎料没过多久,她便随皇兄再次来到江州,才知这江州刺史萧允,是皇兄在游历山水之时结交的友人,这刺史之位也受了皇兄的提点。
她便又和这萧晏书见面了。
从此便赖上她一般,口出狂言势要做她的驸马爷。
这事传到皇兄耳中,都未免多问了她一句,是否属意这萧晏书,若是属意可收作面首,至于这驸马的位置,可不是随便给的。
她否认过后,皇兄便没再提起过。
倘若她还是兴安公主,不管是驸马还是面首,都不会是萧晏书,而今她是皇太女,同样不管是太女卿还是府中侍郎,也都不会有萧晏书。
“为何为何!我究竟哪里不好?为何不属意我?”萧晏书难以接受,他自诩风流倜傥,仪表堂堂,自幼与她相识,更是命定的缘分。
为何?
奚昭也说不出,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奚昭拿着包裹去了其他厢房,换上刚买来的粉色素裙,手执瑶光剑,飒气凛然,戴上幂篱出门去了,告知妇人不必理会他,纵他在此哭着便是。
萧晏书躲在房里是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哭了足足半个时辰,再出这厢房门之时,是肚子实在饿了。
他去寻这府中妇人,妇人让他去厨房捡几个馒头吃,心中甚是委屈。
一气之下骑马回了江州。
东宫,潇湘苑。
昨夜研究那册子,江聿燃寅时才睡下,若非婢女喊他用膳,他尚在美梦之中。
用过早膳,他坐在镜台前梳发,在匣屉中寻了他原本想用作加冠之礼的玉簪,这玉簪已是他最拿的出手的发饰。
他用玉簪将发丝挽起一部分,余下的墨发便自然垂落在身后胸前,他又在耳后寻了一缕辫成一个小辫。
最后用毫笔蘸取朱砂,在眉心落下一点。
他拉开潇湘苑的门,往昭阳殿去,门外宦官,路过女婢,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女婢之间相互耳语:“你瞧见了吗?这萧公子当如那画中仙水中月,真真是俊美。”
“难怪不近男色的太子殿下,独因这萧公子破了戒。”
“依我看这萧公子日后必有独得殿下盛宠之势,咱们可要小心伺候。”
江聿燃行至昭阳殿前,恰见霜凝端着奚昭用过的膳食从殿内走出。
“霜凝姑娘,可否通报一声,我有话与殿下说。”
霜凝合上殿门,托抱着盏托微微福身:“萧公子请回吧,殿下染了风寒,仪容有失,不见客。”
又是这般话术,可他深知事情并非如此,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仍旧想不清楚。
江聿燃吃了闭门羹,心中甚是失落,回到潇湘苑坐在镜前不知如何是好。
女婢前来报信:“萧公子,少师已至,还请前往文华殿拜见少师。”
文华殿内,太子少师立于三尺台之上,身姿挺拔如松,手执书卷,正气凛然,近而立之年,自有一番沉稳气势。
深绿衣袍上绣着那君子兰,玄色腰带上挂着流苏玉牌,玉冠束发,用一素玉簪固定。
玉树临风自是仪表堂堂,芝兰玉树,眉宇间自成一番文书气质。
江聿燃行拜师礼:“萧灼拜见云少师。”
云少师抬手请其入座:“本少师受殿下之命,为你独开私学,你当勤勉专注,莫要辜负了殿下对你的期待。”
江聿燃颔首:“谨遵少师教诲。”
他展开书籍,仍旧恍惚,在外逃命那两年时光,他再不敢期待有朝一日能坐于学堂,安然习书,更不敢肖想还有机会入仕。
如今太子殿下给了他这机会,他定要念着太子殿下的好,潜心研学,争取明年秋闱,一举高中。
好早日入仕,为江家昭雪。
想至此处,江聿燃读书之心更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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