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这日黄昏时,魏祾带着幼弟魏祉才从白鹿书院下学回府,就收到了来自东宫的消息。

这让她感到意外,虽论起亲戚关系来,太子魏祯也算她的远房堂兄,但二人之间关系并不十分亲近,也不过就是偶尔见面客气寒暄两句罢了。

等她看过了魏祯亲笔所书的信笺,才明白了几分。

京中闺秀都在传太子殿下是个谪仙般的人物,世间不存在令他动心的女子。可如今在魏祾看来,不是谪仙不动凡心,而是令他动心的那个人尚未出现。

平阳郡主入京才多少时日,竟这般令太子上心,还特意要她去见白晓琛一面。

她就不信魏祯在宫中待了这些年,会对她与安昌伯府间的恩怨一无所知。她躲着白家人都不及,哪里还会给他们贴上来的机会。

不过太子难得开口,她便去见白晓琛一面,就算作是太子欠她一份人情吧。

魏祾想定后派人悄悄给白晓琛递了消息,约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再论起亲戚关系,魏祾与白晓琛还是血缘相近的表亲。

她的父亲豫王是当今圣人的亲弟弟,深受圣人的信任,在朝中无人能出其右。生母出身安昌伯府,是豫王的第一任王妃。只可惜红颜薄命,生魏祾时情况凶险,自那之后身体越发虚弱,不过一年便撒手人寰。

当时的豫王府处于豫王爱妾安姨娘的掌控之中,作为原配之子,魏祾在那位安姨娘的手中备受磋磨、吃尽了苦头。

可安昌伯府就好像忘记了这世上还有早逝女儿的骨血一样,对魏祾不闻不问。自其生母去世后,安昌伯府的人再也没有登过豫王府的大门。

可等到当今圣人登基,豫王一跃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后,安昌伯府又主动重新攀上了这门亲戚,对魏祾这个外孙女明显热情了许多。

当年她在王府深宅被一个姨娘折磨到险些丧命的时候没有见过安昌伯府的一个人,没听到过安昌伯府一句宽慰的话语。如今她父亲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曾经倚势张扬的安姨娘也不在了,如今的豫王妃人美心善性格好,安昌伯府又重新找上门来对她嘘寒问暖。

这等行径,让魏祾觉得可笑至极。在这世间,并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人就是亲人,有的时候反而是这种亲人更会令人心寒。

可安昌伯府到底是她生母的娘家,京城上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豫王府,魏祾也不好任性行事。只是勉力维持着与安昌伯府的面子关系,但如果要她同伯府再建起什么亲密无间的关系,那就让她感觉反胃极了。

因此平日里若是无事,魏祾绝不会和安昌伯府的人有什么深入的私交,故而她的邀约也同样令白晓琛感到意外。

不过白晓琛也并未深思,魏祾的这般主动反而让他觉得这位表妹是对自己有意,不然一向对安昌伯府避之不及的她怎么会悄悄地找他私下会面呢?

看多了这种男女间私下会面生情戏码的白晓琛还美滋滋地收拾了一番前去赴约,着一身霁色织银祥云暗纹的长袍,腰间束着玉带,一支通体莹润的玉簪将乌发高高束起,外罩一件狐裘大衣,更衬出了他身为伯爵府二房嫡子的富贵气派。

*

玉和茶楼三层的雅间中,一位肤色白皙如脂玉,眉眼精致的少女正将已经烘干冷却的茶饼用茶针挑成小块倒入碾钵中,再一点点地将小块的茶饼慢慢碾碎。

她的这一套动作充满了行云流水般的美感,明亮的双目始终安静地停留在她手中的物什上,只全神贯注地做着烹茶的准备工作。

当她将碾碎的茶粉筛选完毕,正要倒进已经被火焰炙烤而发出细小的咕嘟声响的红泥茶炉时,雅间的门被推开,白晓琛带着一身冷然的寒气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了,表妹。”

白晓琛笑意盈盈地和魏祾打着招呼。

魏祾没有搭话,更没有分给白晓琛一个眼神,只是继续着自己的事情。对于这样的态度,白晓琛略微尴尬,自己在魏祾对面坐下,专心地打量着她的动作。

茶炉中升腾出一股热气,为这寒冷的冬日多添了一抹温暖的感觉。白雾之后,是少女若隐若现的姣好面容,犹如夜空中被云雾半遮的皎洁明月,又如夏日里隐在雨幕中透出空蒙之美的菡萏。

论样貌,白晓琛觉得这位表妹确实算得上一位美人,然而论性情,表妹不及他房中丫头的十分之一。

面色冷然,言语冷淡,气质冰冷。又如雪山之巅的皑皑白雪,望之圣洁不可侵。

世上的男子哪一个不喜欢温柔似水如解语花般的女人,像魏祾这样的冰美人只可敬而远之。

待烧沸的茶水如腾波鼓浪时,魏祾将刚才舀出的一瓢水倒入茶锅中止沸,随即端下茶锅,舀盛出了两碗色泽清亮的茶汤,向白晓琛递过了一碗去。

白晓琛忙接过茶碗道了声谢,小抿了一口滚热的茶汤,口中称赞道:“表妹烹茶的功力可谓是京中第一。”

听着白晓琛的溢美之词,魏祾的面上也不见露出一丝笑意,依然是冷着脸。

这样一点反应都没有,所以白晓琛才会觉得这位表妹实在无趣得紧。可她又是京城闺秀中身份最尊贵的,倘若能得她青睐,有幸成一桩好事,那不论是他还是安昌伯府,都将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想到这儿,便是有再多不快,白晓琛觉得自己都可以忍耐。

“不知今日表妹约我单独见面是为了何事?”

“听说你前日带了平阳郡主去了逸鹤居?”

这话问得突然,白晓琛愣了一下后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魏祾这才抬眸看向白晓琛:“今后但凡流传出一丝有关平阳郡主去逸鹤居的消息,我只寻你的不是。”

白晓琛冷哼一声:“那日又不是只有我一人带她去,怎么只寻我的不是?”

“该怎么让他们闭嘴,是你的事情。”

魏祾漫不经心地说着,手中那细长的茶针已深深没入了桌面。

裕康郡主武艺不俗,曾当街把有眼无珠调戏她的流氓纨绔打得鼻青脸肿。等负责维持治安的兵马司赶来的时候,那人已让她打得只剩一口气了。

白晓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再看向魏祾的眼中浮起一丝惧怕。这是威胁,**裸的威胁!

“还有最后一件事。”魏祾淡淡开口道:“不论你出于什么目的接近平阳郡主,从今日起你都要记住一件事。”

“——离她远点。”

*

在自由与兄长之间,孰轻孰重自不必说。楚渺渺最后还是苦着张脸,选择携家带口地入宫居住。

对这个决定楚沧浪虽诧异,但权衡之下也觉得入宫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说别的,光是门禁森严这一条,估计也能让自家妹妹收一收性子。

于是楚家人向圣人请求入宫居住,圣人也非常慷慨地为他们安排了居处和仆从。就是这宫苑好巧不巧,与东宫仅有一墙之隔。

楚沧浪忍不住叹气:“如今和东宫仅有一墙之隔,从没想过与太子殿下竟这般有缘分,也不知是好是坏。”

“是孽缘啊。”楚渺渺感叹。

“是啊,当初你若是不招惹太子,我们哪里会有今日的烦恼呢?”

楚沧浪掩唇清咳了两声,面上则是掩不住的疲惫。楚渺渺看着兄长,心里盈满了愧疚与歉意。

临行前母亲还特别嘱咐了要她多照顾兄长,可入京之后她只顾着自己的事情反而忽略了为兄长寻医一事。太子说得没错,她确实是做事情欠考虑,忘记了自己行事不稳反而会为身边在意的人招来麻烦。

就在兄妹两人说话时,魏祯带着五六个宫人抬着几篓银丝碳走了进来。

“太子殿下。”

楚家人微微躬身行礼,魏祯虚扶了一下,说道:“世子尚未大好,不必多礼。这间宫苑与东宫仅一墙之隔,父皇特命孤来照料世子、夫人和郡主。世子体弱,恐寒气侵体,故多送了几篓银丝碳来。若有任何需要,还请世子莫要客气。”

“多谢太子殿下关怀!”

若不是怕失礼冒犯,楚沧浪都恨不得握着魏祯的手满含热泪地再三表示感激之情了。在平州时因渺渺的不懂事而得罪了太子殿下,可殿下能摒弃前嫌,对他们这般照顾,怎么不让人的心中充满感激呢?

楚渺渺挑了挑眉,没想到太子殿下心还挺细。

“此外,孤有一件事情想请平阳郡主帮忙。”

楚渺渺的眼睛一亮。这不正是一个向太子殿下表真心求原谅的机会吗?

“好呀,有什么我能做的,殿下尽管吩咐便是。”

正急于在魏祯面前刷好感度的楚渺渺连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满口答应了下来,那急切程度就好像害怕下一秒魏祯就改了主意一样。

对楚渺渺的态度,太子殿下表示非常满意。

“年节就快到了,宫中上下都要布置起来。只是越近年下事务越多,孤一人分身乏术,所以想请平阳郡主帮忙布置一下东宫。”

“……”

此时楚渺渺有些后悔答应得太快了。

“这毕竟是东宫内务,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吧?”

听得此话,魏祯的面上浮起了三分不悦,言语中也多了一分尖锐:“看来平阳郡主的真心也不过如此。”

这就是在提示楚渺渺他还没有忘记当初的平州之仇,能不能让他彻底忘记两人之间的过节就看她的真心如何了。

如此一来,尽管觉得很不合适,楚渺渺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只是有不到之处万望殿下海涵。”

“郡主自谦了,孤相信郡主一定不会让孤失望的。”

“……”能不能不要再给她戴高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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