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州。
楼船高舰聚集在近海码头,许多船夫扛着麻袋在此上下进出,另有一群腰佩宽刀利刃的壮汉把守着码头,满目戒备地警惕四周。
远处,做寻常江湖人装扮的魏祾将手中的千里眼递给身旁的程梓。
“难怪维州这两年水寇难平,原来幕后竟有蔡杉的手笔。”
程梓从千里眼中望见维州节度帐下的掌书记从船上下来,旁边看起来是水贼头目的人毕恭毕敬地目送着他离去。
“养着一批水贼,骚扰沿海百姓搜刮一笔,以平寇的借口向朝廷要钱又赚一笔。”魏祾冷笑,“真是算得一手好账。”
程梓说:“我想混进去。”
自到了维州,魏祾与程梓二人毫无进展。本想混进节度使营帐,却发现那里守备森严,趁机潜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在节度营地蹲守了多日,这才随着掌书记来到了水寇的据点,发现了突破口。
“蔡杉行事谨慎,不可能会留有任何对他不利的证据。但是水贼不一样,这种营生风险太大,一旦蔡杉翻脸他将必死无疑,我觉得他也许会留后手。”程梓解释道。
魏祾点头:“可以,怎么做?”
程梓双手环胸,思忖了好一阵扬脸看向魏祾:“你裕康郡主的名号在地方官府吃得开吗?”
似乎明白了程梓意思,魏祾唇角微挑:“可以一试。”
“不过要是官府也和蔡杉站一边,我们岂不是很危险?”程梓想了下,觉得这个法子有点冒险。
“无妨。他们要是敢杀我,那就是自己将把柄递给圣人。”魏祾接过千里眼,收进怀中,“再说要混进水贼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这话让程梓有点发懵:“我混进去,那你呢?”
“我在明你在暗,相对安全一点。”
程梓点头,表示同意。
随后两人也离开了此处,回客栈暂时休整一下。没过多久,换了一身绣襦罗裙的裕康郡主上了一辆宽敞豪华的马车,穿过人群向州府衙门驶去。
*
在魏祯被圣人下令禁足后不过两日的时间,关于国子监祭酒渎职的弹劾奏章就送到了御案之上。吏部与大理寺以最快的速度查明此事,定了国子监祭酒的罪,魏祯的禁足也在同一时间被解除了。
东宫外的守卫撤走的时候,太子的两位侍读——江惟秋和胥子正在第一时间急步走进东宫。
魏祯才刚穿戴好,见两位侍读匆匆而来,微有诧异:“怎么来得这般急?可出什么事了?”
“两件事。”
大事当前,江惟秋收起了玩笑的性子:“第一件,邺郡公夫妇和小公子进京了。第二件,邺郡的事情,圣人交代给肃王去查了。”
魏祯低垂眼眸,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江惟秋和胥子正就听魏祯问道:“邺郡公入京,圣人知道吗?”
胥子正说:“郡公已向宫中递帖请求入宫问安,圣人已然知晓了。但目前尚未有消息传来,圣人既没答允,也没将他们关入牢狱,只是暂时置之不理。”
魏祯抬眼看向江惟秋:“你悄悄去见他们,让他们暂时安静待着,不要四处惹是生非。”
随即又看向胥子正:“你盯紧肃王,有什么动静及时来报。”
两位侍读各领了任务正要离开时,江惟秋猛然顿住脚步,回身看向魏祯:“对了,我妹妹听说太后属意英国公府的嫡长女为太子妃。”
魏祯双目微瞠,随后眉头紧蹙,清冷俊秀的面容上难得浮现出烦躁的神色。
*
“这么说那要恭喜婉婉姐了。”
这日楚渺渺和江映月等人在武安侯府小聚时,也从史媛媛那里听说了太后属意她姐姐史婉婉为太子妃一事。
“只是太后娘娘有意,此事还未有定数呢,低调些。”
史媛媛连连摆手,虽然口中说着叫朋友们低调些,可面上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已经过于嘴快将此事透给她二哥的江映月略有些心虚,下意识抿紧了双唇。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一旁正与梁瑜对弈的楚渺渺身上,见她面色如常。
难道真的是郎有情,妾无意?
“再说太后娘娘属意的人选也并非只有我大姐一人,听说娘娘还有一位心仪的人选——”
史媛媛伸手戳了戳江映月的额头,娇嗔道:“是这位人人称赞的江家五姑娘~”
江映月捂着额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
“要不是吏部侍郎家的杨三郎既有眼光,下手又快。”姜婳嗑着瓜子说,“小江说不定就真的是太子妃了。”
江映月更是羞涩地红了脸,假作生气状:“阿婳你再乱说,我就告诉你娘你又偷嗑瓜子。”
姜婳一挑眉,显然江映月的话对她没有太大的威慑力,反而引起她的逆反心来:“那你去呗,我不怕。”说着还故意摇晃着身子,瞧着嚣张极了。
江映月作势就要去抢姜婳手中的瓜子,几个小姐妹们笑闹成一团,连与楚渺渺对弈的梁瑜都参与了进去。
楚渺渺放下手中的棋子,安静地看着她们。
她的脸上虽是在笑着,可眼中不由自主地透出些许落寞。
太子妃的人选能定下来真挺好的。
在京城的这段时日,她也渐渐了解了这些勋贵世家。
英国公府实力不俗,尽管老国公年事已高,但他在军中威信仍存。英国公府出身的嫡长女不仅在身份上与太子相当,她背后的英国公府在朝堂上也能成为太子的一大助力。这可以说是一桩稳赚不赔的联姻。
至于史婉婉本人,她也见过一两回。那是一位容貌秀丽、举止端庄的大家闺秀。说起话来温柔和婉,确实是人如其名。
楚渺渺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史婉婉与魏祯站在一起的画面,暗自点点头,真心觉得那是一对璧人。
太子是个好人,他值得一个更好的人立于身侧。
而她,未来究竟如何尚且未知,又怎么敢将太子拖进那沼泽泥潭中呢?如今,知道这世上除了大哥外,还有一个人曾将她放在心上,她就该满足了。
*
依照魏祯的吩咐,江惟秋很快就找上了邺郡公一家下榻的客栈,很委婉地将魏祯的意思转达给了邺郡公。
听江惟秋说完,邺郡公的脸色阴沉:“那个逆子什么意思?这是嫌我们这个生父母累赘吗!”
江惟秋微微蹙眉,心下不悦。太子已被过继给了圣人,按皇家谱系来说与邺郡没什么关系了,可邺郡公如此一说将太子置于何地、又将圣人置于何地?
但到底念着对方是太子的生父母,江惟秋按捺住心中不快,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郡公误会殿下了。殿下是想着郡公一家舟车劳顿而来,担心您二位的身体,所以才想请你们暂时休整一阵。”
“那也不用连我也拘着吧。”魏祤不耐烦地大声嚷嚷道,“好不容易来了京城,却让我们只待着客栈里,大哥真是无趣!”
江惟秋深吸一口气,笑容加深了几分,看向魏祤说道:“小公子放心,您若是想游逛京城,在下可以专门请人作陪。”
可魏祤非但没表现出一点高兴,反而抱怨道:“那就不必了。你是大哥的人,你又找人来陪我,不就等于是大哥在派人监视我吗?我不要。”
江惟秋心里嗤笑了一声,心说这个时候脑子倒是转挺快。
话既已带到,江惟秋也不想再与这家人多说,略应付了几句邺郡公夫妇的抱怨和不满就告辞离开了。
等他走出客栈时,正巧载着江映月回府的马车经过此处。
“二哥!”
马车停下,江映月掀起帘子露出脸,笑盈盈地和江惟秋打招呼。
“我正要回府呢,你是有事要忙还是一起回呀?”
面对着妹妹甜甜的笑容,江惟秋方才的不快烟消云散。他笑着应了声“我也要回去”便也上了车,兄妹二人一并回府。
这一幕恰巧落在了魏祤眼中。
他大哥莫名限制了他们的自由,要把他们拘在这客栈里,魏祤是一肚子气。可他不敢对已经是太子的大哥造次,只好把怨气都出在江惟秋身上。
他刚才打开房间窗户是想给楼下的江惟秋扔个什么东西好泄愤,不想正看见了与江惟秋说话的那个姑娘。仅是短暂的一瞥,魏祤一下就愣住了。
那姑娘容貌妍丽,笑起来两边浮起一粒梨涡,让他想到了能甜倒牙的蜜糖,心跳也为之加快。
他在邺郡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姑娘。
从江惟秋来时就没露面的带着邺郡公一家上京的青年走到了魏祤身边,顺着他出神的目光望见了行驶在街上的江府马车,笑了。
“小公子是不是好奇那车中的女子是谁?”
魏祤呆呆地点头,随后回过神来没好气地反问:“你知道?”
“那女子是江惟秋的一母同胞的妹妹,中书令江弘道唯一的女儿。”
青年的笑容中闪着算计:“小公子可是对她有兴趣?”
说起这种事来,不见魏祤有一丝少年人被说中心事的羞赧,反而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对啊,她是我人生中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
“那小公子想得到她吗?”青年的声音里满是诱惑,“有了她,就有了中书令这个靠山。有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岳家,再有太子殿下的势力,莫说邺郡官员,便是京中世家、勋贵也得给小公子几分薄面。”
魏祤的眉毛高高扬起,似乎也兴奋了起来。
青年又添了一把火:“那时小公子在京中呼风唤雨,岂不美哉?”
“潘先生说的有理。”魏祤自信满满地说道,“等我们能出这客栈了,就上门提亲去。”
青年轻笑一声:“小公子实在乖巧。太子不让出门便不出门,难道处在深宫中的太子还能一日十二个时辰盯着我们不成?”
魏祤闻言一咂摸,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啊。大哥在宫中,必然无暇时刻盯着他们,腿长在自己身上,凭什么就要惟大哥的话是从?
“小公子若对江家姑娘有意,在下可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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