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惊鸿一瞥,又在随同他们一家入京的潘先生的诱引下,魏祤对江映月生出几许活泛心思。
魏祤正梦着自己成了江家的女婿,还有太子大哥在背后做靠山,今后他便是在京城呼风唤雨的人物时,说愿帮他的潘良潘先生却带来了足以使他梦碎的坏消息。
“她已经定下亲事了?”
魏祤满脸遗憾,却又无可奈何。既然对方已经定亲,他也只能感叹自己到底与那样家世出色的美人无缘。
“小公子莫失望。”潘良笑着宽慰道,“江家只是口头上约定了婚事,如今连定亲的流程还尚未完成。若是能让江家姑娘倾心于您,难道还怕没个中书令的老丈人?”
听得此言,魏祤脸上的失望一瞬即逝,他琢磨这宁先生说的有理。只要把江小姐拿下,她以往的婚事也就作废了。
“这法子虽然不光彩了点,但小公子既能抱得美人归,又能得一个有力的岳家,岂不是一举两得之事?”
潘良笑意不改,眼中却透出一丝阴险,步步诱导:“再说要是真闹出什么动静来,我们只需暗示一切都是江家姑娘的勾引,自有她抗下一切,而小公子您顶多被人说一句‘年少风流’罢了。那个时候,江府根本无力驳斥,只能乖乖将女儿嫁给您,那时江惟秋在您面前又算得什么呢?新仇旧恨一块儿算,岂不快哉?”
魏祤其实对江惟秋只是些许不满,他把不敢冲魏祯发的邪火都暂时转移到了江惟秋的身上,等过了段时日他自己头脑也冷静下来时对江惟秋也就没什么太大的意见了。
但是潘良的这一番话就把他心里对江惟秋和魏祯的那点不痛快勾了出来,思维简单又冲动的少年人也没有多想,大咧咧地直问潘良有什么办法。
在魏祤没有注意的角度,潘良的唇边弯起的弧度似乎多了些嘲意:“听说五日后江家姑娘要陪同江夫人前去玉音寺还愿,小公子何不一同前往?”
一提起出门的事,魏祤立即心虚得缩了缩脖子。
他前两日偷偷溜出门去,本是想看看京中风情结果走进了赌坊,输了一大笔银子。
幸亏潘良及时找到他,又交了银子,他这才被赌场放了出来,否则怕是得被打得爹娘都不认识。
等他灰溜溜地往客栈走,结果路上又碰到了一群地痞流氓莫名追着他打。
连带拉着他在街巷中不断躲避狂窜的潘良都挨了两拳,更不用说他差点让人打了个鼻青脸肿,那叫一个狼狈。
这次经历让魏祤在客栈中老实待了两天,不敢再轻易出门了。
像是看出了魏祤的顾虑,潘良继续说道:“小公子不必担心,这回就坐了马车去,若是日后太子殿下问起,便说是去玉音寺为父母兄长祈福。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必然不会责怪您的。”
潘良的话就像是让魏祤吃了定心丸一样,当即采纳了他的建议。
见魏祤点头,潘良笑着包揽下一切,只管让魏祤满意。
*
京郊。
远处蓝天映衬着葱茏青山,一片片田地连缀,阡陌纵横交错。小麦的种子正逐渐发芽,田地铺满了绒绒的绿意。各家的男人们正在挥舞着工具在地间劳作。
离了宫,到了京郊的田野乡间,魏祯换了一身低调的装束,但依然掩不住他周身的贵气。
此时魏祯同江惟秋正漫步在乡间小道上。
过了春耕大典后,圣人以视察农事为由将魏祯调去了京郊,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要将京畿附近的几处县城村落的田野情况都看过一遍,少说也要花上大半月的时间。
为了能及时掌握京中动态,尤其是正在调查他亲生父母的肃王的状态,江惟秋定期会来寻魏祯汇报情况。
当江惟秋说起他那个不成器的幼弟是怎么偷溜出客栈跑去赌钱还差点把自己赔进去,魏祯好容易才忍住了学堂妹魏祾翻白眼的冲动。
“你当时怎么没让那些地痞流氓把他胳膊打断?”魏祯的脸上浮起一层薄怒,“这种赌徒姑息纵容只能是祸害。”
顶头上司虽然这般发话了,但谁也不是实心眼还真把人打残。
江惟秋宽慰说:“受点皮肉苦长长记性就行啦,我看这两天在客栈里待着老实得紧。”
听江惟秋这么说,魏祯才感觉松快一些,随即又问起跟随邺郡家人一同上京来的潘良。
“是个做贩盐生意的富商,三年前来的邺郡,很快就和郡公搭上了关系,后来在郡公的帮助下几乎垄断了邺郡的盐业生意。”
魏祯神色凝重。
江惟秋继续道:“郡公这几年在邺郡做下的事情,多多少少都能发现潘良的影子。我推测递上御案的那些罪名里,背后少不了这个人的挑唆。”
“看来,潘良这枚棋子,肃王早在三年前就为我安排下了。”
三年前,储君之位尚无定论。可无论他们谁入主东宫,肃王的这番安排都可以成为牵制魏祯的棋子。
“你说他会不会也给怀王埋了棋?”
江惟秋一点即透,当下表示回去就和胥子正商量,派人往怀王老家和封地去查探。
“既然是盐商,这几年应该也聚积了大量钱财,你去查一查那些钱的动向。”
江惟秋颔首应承。
“邺郡之事捅得也正是时候。”魏祯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埋了一颗棋拉我下水,我不如借这枚棋也牵他一起蹚一蹚这浑水。”
江惟秋一下来了兴趣,眉眼间都是兴奋:“需要我做什么吗?”
“我父母与潘良一定有大笔的银钱往来,把潘良揪出来,想办法让朝廷派人去邺郡一带巡盐。”
魏祯顿了一顿,补道:“让怀王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也不愿意看着怀王坐拥渔利,那不如就一起陷到泥潭里,谁也别想轻易逃离。
二人又商讨了几句具体细节,兴奋的江惟秋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告辞离去了,准备去找胥子正好好商量此事。
目送着江惟秋骑马远去,魏祯也命人牵过马来,跨马而上,只身一人往京郊的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
这几日楚家的庄园里十分热闹,又是部分工匠在园子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又是楚家人进进出出归置各处物品。
楚渺渺和她嫂子虞容雪二人已经在库房里待了几日,两个人正在清点家产,看看有什么能去换成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以备不时之需。
偶尔来转一圈的楚沧浪看着他妹毫不客气地把那些具有极高欣赏价值的书画都堆在一边打算要么卖掉要么当掉,让他心痛到简直无法呼吸。
但转念一想这都是为了今后他们能避祸而准备的傍身钱,楚沧浪到底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下去了。
正在楚家人整理东西时候,随着他们一起来的老宅管家王伯来报,说是太子殿下来访。
“?”
楚渺渺满脸写着疑惑和麻烦,本来就因整理东西而不太美妙的心情此时更加烦躁了。
她不耐烦地摆摆手:“您就说我们一家人出门去了,打发他回去吧。”
王伯转身去了。
虞容雪瞧着楚渺渺,惋惜道:“没想到太子殿下对渺渺用情至此,真是可惜了。”
楚渺渺的脑子倒是清醒,声音也十分冷静:“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太子殿下是个好人,只是没缘分罢了。”
楚沧浪看向妹妹的眼神中满是心疼。
刚才王伯说太子来了的时候,他注意到妹妹的身形有一瞬间的僵硬,虽然嘴上说着“不可惜、没缘分”,但她的眼神却有些悲伤。
有些事情渺渺怕他担心而不同他说,但他多少也有所耳闻。太子为她做的一些事情,自然也入了他的耳中。
从小在家人忽视中长起来的妹妹终于有人心疼、有人偏爱了,他也觉得高兴。可惜命运弄人,这两人注定有缘无分。
渺渺获得的偏爱,太短暂了。
楚沧浪有些不忍心:“咱们这离京城也有些距离,太子殿下既然来了也不好拂他面子,不如就请他进来饮一杯茶吧。”
“……”好半晌,楚渺渺才闷声道,“你要请他进来便让他进来吧,我就不去前厅待客了。”
他们所待的后院离大门还有些距离,楚沧浪唤了个腿脚快的小厮去追赶王伯,说是请太子殿下去前厅坐坐。
在外耐心等了好半日的魏祯终于进了楚家庄园的大门,随着王伯来了前厅,楚沧浪已经备好了茶水在等他了。
魏祯眼角的余光扫视四周,没有见到那个令自己魂牵梦绕的身影,感觉几许失望。只是面上不显,依然以他那礼貌而疏离的笑容面对楚沧浪,两人略略寒暄了几句。
“世子离京走得急,孤也是才得知此事。今日拜访颇为唐突,待日后办乔迁宴时再备下厚礼前来庆贺。”
楚沧浪笑:“殿下客气了。”
“郡主……郡主不在府上吗?”
楚沧浪笑容不改:“殿下也知道小妹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一清早就骑马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魏祯掩去眼中的失望,又道:“今日还有一事当提醒世子。”
“殿下请讲。”
“再过一阵就是皇后娘娘的寿辰,宫中要举办盛大的宴会为娘娘庆贺,届时还请世子及夫人、郡主一同入宫饮宴。”
“多谢殿下提醒。”
还没说几句话,楚沧浪又开始咳嗽,魏祯也识趣地告辞离开。在离开前,他深深地望了一眼楚家的庄园,微微叹气。
楚渺渺离京的时候,他已经被派往京郊考察农事,他们之间连一个告别都没有。
魏祯既失望于他们二人没有当面告别,又庆幸于他们之间没有告别。没有告别,也许就意味着他没有被楚渺渺彻底拒绝,也意味着他们还有再见面的一日。
现在楚渺渺明显是在躲他,但这不要紧。
她退,那他就进。
她再退,那他就再进一步。
他想让她看看,看一看他全部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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