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晋江独发

大掌抚在她的肩头,他手底的肌肤一片冰凉。

精致白瓷上倏然划开一道伤痕,从云肩起,始至蝴蝶骨末端,翻绽的肌肤丑陋不堪,覆着膏药,歪歪扭扭的结了一道疤痕。

他的滚烫的呼吸呵在那处,惊的身下人儿颤抖了身子。

“是伤口裂开了么?”清荷紧抓着他的衣袖,催促问道。

秦桓泽伸手触碰,只轻轻一下,药膏下面渗出的血迹就顺着她微微扬起的肩头滑下,汇在她的腰窝。

疼痛引得她龇牙惊呼,“您轻着点儿,疼死了。”

清荷不满的抱怨,将额头抵在他的手肘,贝齿扣着下唇,咧着嘴角,发出啧啧的抽气声,以期能让疼痛缓下。

“太医!太医呢!”

秦桓泽起身催促,外面彭嘉福应声解释,人已去请了,这会儿正在来的路上。中宫的老太监过来,太医院的那群老头子跟兔子一样灵光,寻个由头就逃之夭夭。

清荷怕他迁怒,拉着袖角唤他:“您先帮我把那淌下来的脏血收拾了。”

她虽看不见,但是后背湿汪汪的一片,黏糊糊的也难受的很。

秦桓泽拿着干净的湿帕子,换了好几个姿势也不知道如何下手。

清荷揣测:“是伤口裂开的严重?”

素日威严庄重的太子爷,眉间皱出三山五岳,道:“我怕你疼!”

刚才他只不过轻轻一碰,她就龇牙咧嘴喊疼,这帕子粗糙,万一他手下力道重了……

她笑着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腕子,道:“您用力轻一些就成。”这踟蹰不前的,空吓唬人。

许是受伤的缘故,她语气柔和,没了往昔的张牙舞爪,连吐词动作都带着我见犹怜的楚楚。

磕巴了两下,呢喃道:“在旁人面前,总是要羞,待会儿太医过来,就让他们给些止血止痛的药就好。”

她目光流盼,望进他的眼睛,补着请求:“成么?”

略凉的小手用指腹在他手腕轻触,小猫儿缩回了利爪,肉垫儿上带着她的温度。

秦桓泽心下生暖,不由颔首,嘴角带着笑,小心替她擦拭收拾。

没多久,太医赶到,来的是最善外伤的刘院首,天气炎热,他又上了年纪,本不愿意来的,但太子爷点名要他,就是抬着把人拖来,也得赶到。

刘院首恭敬请安,抬脚要进去诊看伤势,被秦桓泽伸手拦下。

“刘院首就这么看吧。”

刘院首:“?”

望闻问切,一样不沾,隔着一扇门,两道帘子,五六丈的距离呢!

秦桓泽面不改色,踱步出来,顺手将里屋的珠帘落下,“刘院首医术高超,定比旁人要厉害的多。奉仪还是之前的情况,不过受了颠簸,碰到伤口了。现下人已清醒,须得你给开方医治的良药。”

刘院首囊着嗓子,点头应下。鼻音较平日里,些许的厚重。

秦桓泽笑着随口道:“大暑天里,刘院首是得了热风寒?”

刘院首后退一小步,涩然笑,辩解道:“前几天在滇西老亲王府里熬了数宿,有些着急上火,不是风寒。”

风寒染人,太医院的人怎会知讳犯讳。

只是太子爷的关切还是让他受宠若惊,都说东宫太子和善,果然名不虚传。

谁曾想,东宫的奉仪伤势痊愈后,漱宛老太妃风寒,皇上一道圣旨,指了他去贴身侍疾,私下里有传言道,是太子爷亲自举荐的他。

老太妃年事已高,又爱哭闹告状,仗着是先帝遗妃,连皇上都要让她三分薄面。

两个年近半百的老人家,你推我演,老太妃痊愈后,刘院首大病大病一场。

听说,得的是风寒。

后话不提,清荷养病的姿势没躺两天,就趴的浑身都疼。

伤在后背,躺不能躺,靠不能靠,连垫个软枕换换姿势,稍不注意就要扯到伤疤。

她又娇气的抽抽噎噎,泪珠儿扑簌落下,看的人连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秦桓泽自幼听话懂事,即便是念书受罚,也有替打太监和伴读们受着,这需要趴着养病的伤势,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才能好受些。

后来还是苏尚书替主分忧,支了个他家公子幼时挨打常用的法子。

清荷懒洋洋的倚在凭几上,手掌在湖水里拨了两下,她手上才摸过鱼食,沾着残渣,引得锦鲤争相涌来啄食。正在好玩,身后一只大手,掰着身子,把她拉了回去。

“你一只手臂抬不起来,掌不住平衡摔进湖里了,又要哭鼻子。”

男人笑着嗔怪,只言两句,复低头处理手里的政务。

今岁秋初,恰逢大比之年。

圣上有意放权,此事自然要他来做,储君潜邸时期门生,可是天下念书人争破了头,都盼望着。

连升、高中二字遍布杏林,听说孔庙的求学树上红绸坠,都涨到五两一枚了。

虽未必人人皆进前三,得甲天子门生光宗耀祖,但太子爷作主考官,只要榜上有名,东宫门生,日后入仕为官,身份都要比旁届高上三分。

北旱南涝,大陈也指望着这场科举给老百姓带来希望和盼头,诸事安排,几千号学子,都得由他做主。

办的好了,待他年即立,这些人都会是他的左膀右臂,朝堂基石。

是以,秦桓泽尤为上心。

清荷发呆望他,好生无聊,还不让玩水走动,心里怨气憋着。

提起旧事道:“您上次说要带我去见我父亲的。”拿手里的团扇撇了一片风过去,扬起他鬓边的一丝碎发,“您是不是给忘了?”

男人手里事情马上了结,无暇理她,侧了侧身子,并不言语。

“殿下……殿下……”

小姑娘猫叫似的小奶音唤了三四声,得不到回应,尾巴一立,浑身炸了毛了似的以扇指他。

气呼呼提高了声调谴责:“您是不是想赖账!好啊,太子爷也会做出这种事情,当初您答应的好好的!”

男人落下最后一笔,挥了挥手让人把面前小桌搬出去。

彭嘉福目不暇视,懂事的带走众人。

男人瞧她发笑,反诘道:“孤答应你什么了?无凭无据的,你还赖上了不成?”

又伸手去夺她手里的团扇,逗她道:“还敢指着孤鼻子说赖账?证据呢?”

清荷气的发昏,证据?那天谁说‘吃一口’就带她去见父亲的?

她可没他那么无耻,拿证据出来的话,她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您说话不算数,以后再也不信您了!”她气呼呼的背过身去,不愿看他。

伤口就在后背,这几天正是结痂将愈的时候,秦桓泽怕碰到了她遭罪,也不敢胡闹。

他洋洋将手臂搭在她的凭几上,揶揄道:“孤记性不好,若是你能好声好气的提个醒儿,或许也就想起来了。”

清荷偷眼回看,明亮从窗迥打下,为他笼了一片灵彩,银丝缝制的袖衫光泽如华,流溢着碎落的星河,荫庇于她。

明知道他在玩笑打趣,终是不舍得那仅存的一丝期盼。

团扇掩面,她歪头明眸,幽怨问:“您此话当真?”

秦桓泽翻目望着半空,把问题抛回去:“你要是相信,那肯定是真的。倘若是你自己都不信,就当孤说着玩。”

“我信!”清荷仓促作答。

夷由片刻,她伸着扇子朝他招了招,羞涩道:“殿下,您凑近点儿,离得远了,我够不到。”

秦桓泽瞬间眉开眼笑,高兴地挪向前面,坐在她近前的地方,便她仰面。

唇齿寖笑,闭着眼睛,将脸凑了上去。

小姑娘衣袖来回,伴着窣静的细微动作,清香在他鼻息间拂过,带着她的馨甜。

嘴上猛然发痛,骇的秦桓泽睁开眼,面前的小姑娘袖腕微拢,得意洋洋的犟着鼻,团扇也不拿了,面上毫无羞涩之意,双手捏住他的嘴唇,做鸭子状,嘴里面愤懑的念念有词。

“您欺负我受伤行动不便是吧?赖账还想卖乖!”

张牙舞爪的像一只小老虎,恨不得拿出全身气势出来,吓唬他。

秦桓泽不气反笑,小心顺了顺炸起的毛,把人拢进怀里。

“女侠威风凛凛,小生甘拜下风。”替她摆正了凭几,笑着哄,“孤又不是你,小没良心的。应了你的事情,怎么会忘?”

“真的?”清荷挑目不信,又追问:“那您什么时候带我去?”

秦桓泽笑着答她:“等入秋吧。”

“入秋?为什么要入秋!我现在就……”

“你现下重伤未愈,彼时父女两个见了面,抱头痛哭都要咨牙俫嘴的,徒惹你父亲心疼呢?”

钟雷任职东宫,疼女儿的名号人尽皆知。

若非后来钟家出事,先生落狱,杏林巨儒呵护,书香世家出身,这小姑娘该是何等的恣肆娇宠。

清荷默声,好一会儿才点头应下,还不忘故作恶狠狠的威胁他:“到时候您要是再不认账!我……我……”

秦桓泽故意凑脸过去:“你就怎样?”

清荷眉眼一竖,铁手变鹅。

屋内,太子爷笑着连连求饶,大呼女侠饶命。

彭嘉福听得心惊胆战,挥了挥手,让下面的人退到内门外面,离得再远一些。

不用养肥,开始肥了,过几天更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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