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又是你?!”晋王丛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嫉妒和愤怒几乎要从眼眶里溢出来。
他无法接受跟随自己多年的人,如今竟然被他这辈子的死敌拯救了。他以为,能救赎苏易安的只有他。他才应该是这个迷失的灵魂的救世主,而不是现在这个凡事都与他争个高下的太子爷。
而方才发生的那一切,简直刷新了在场所有人的三观,令他们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这世上……真的有龙!”
“不……这是神仙!”
“这哪里是神仙,是魔物,大家不要被他的外表蛊惑。”
“神龙降世啦!预言成真啦!”
“神龙神龙神龙……”
众人议论着,忽然有人领头跪拜,于是众人都跟着那人对着苏沐跪拜起来。
苏沐对众人突入其来的敬仰有些不知所措,一个劲的摆手道:“别别别……别拜了……我不是……”
这跪拜声令苏沐头疼,亦或许……头疼是来自苏沐承受了巨大的打击。烈日灼烧下,他耳鸣不断,双眼发黑,头晕目眩。
太子见他摇摇晃晃快要晕过去了,赶紧一把搀住他:“撑住,我马上送你回去。”
苏沐看着眼前的太子,所有情绪一股脑的涌上来,差点没绷住哭出来。但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大男人怎么哭的出来……于是强忍着泪水,红着眼框看了一眼与太子相牵的手,将手缩了回来,随后转身去寻周子煜尸首。
太子看着自己孤零零停在半空的右手,顿了顿才将手收回,然后跟了上去:“一切都过去了,别回头。”
的确,我可以不回头,但逃避现实自己就能心安吗?苏沐踉踉跄跄走上刑场的台阶,看着已经干涸的大片血迹,视线越发模糊,生理上的不适感翻涌而来,他不受控制的剧烈呕吐。
这么自我折磨下去不行,太子见状赶紧上前想要扶他起来:“你已竭尽所能在帮他了,不是所有事都能在你我掌控之中……”
苏沐闻言抬头,抬起手来用袖口一擦嘴角,回首见到太子那张脸,心里最后的那道防线顷刻崩塌,眼泪夺眶而出,哭到浑身颤抖,泣不成声道:“殿下……我睡着了……昨晚就因为喝了点酒,竟然就……睡着了……都怪我!他原本可以活下来的……他本来都回家了……已经在路上了……只因为我留他吃了饭喝了酒……耽搁了上路的时间……如果我不留他……他早该走远了……就不会被捉回来……都怪我……都怪我!”
看着因深深自责而泣不成声的苏沐,太子豁也愁眉不展,伸出右手轻轻抚着苏沐的头:“这帮人有意要捉他,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掘地三尺,他也是会被捉回来的,本就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太累了,他不会怪你的。”
苏沐双目通红的抬头看着太子:“你怎知他不怪我?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太子垂着眼眸,与苏沐目光相接:“你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诚心助他洗冤之人,所有努力他都看在眼里,一切皆属意外,连我都知,他怎会不知?”
苏沐听着,渐渐止了眼泪。倒不是因为原谅了自己,只是他明白,这件事情只能自我消化,不能再波及他人。总不能一直痛哭流涕,让太子一直跟在屁股后面哄。
他索性深呼吸几回,将所有情绪憋回心底,但那道伤口算是永远刻在了那里,稍稍一想起就会狠狠作痛。
“他们会如何处理周子煜的尸首?”苏沐调整好情绪,站起身来,愁眉不展地看着尸首道。
“恐怕……”太子看了看尸首又看了看苏沐,纵使此事棘手,也要替他想办法处理,“……你别担心,我会向父皇说明一切,让他能入土为安。”
他知道太子的意思,一切已成定局,没办法再回头,只能逼自己向前看。于是扭头看着那些跪拜他的人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用手袖抹干了眼泪,挺直了胸脯,后退一步,让开了太子抚在他脑袋上的手,深鞠一躬道:“谢殿下救命之恩,微臣无以为报。”
眼下,苏沐只当自己是个祸害。他知道自己此番不仅害死了周子煜,还又给太子添了天大的麻烦。若是让世人知道太子与自己关系亲近,到时候想找借口脱身都难,只能与他尽量保持距离,才不至于再次祸害了别人。
太子见苏沐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便收回了右手又负在身后,稍稍昂首,目光却一直紧随着苏沐的双眸:“要报!你如此莽撞穿进本宫的视线,把本宫的生活搞得一团曹,不收好烂摊子就想走?没门儿。”
这还是头一回听到太子“怪罪”他,苏沐是一脸错愕,抬眼看着太子:“可是殿下……我人微言轻,又能为你做什么?再说了……我就是个扫把星……”
太子挑起一边眉毛来:“我已经向父皇提请,父皇也已经准许,从今以后,悬镜司隶属东宫;悬镜司大司仪苏易安,听候太子调遣;凡悬镜司大小事宜,均要上报东宫。”
太子爷这下玩的又是哪一出?不忙着与他这个惹事生非之人划清界限,还上赶着往贼船上跳,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
苏沐心里这么想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太子的眼睛,拱手道:“……殿下,三思。”
哪知太子嘴角一斜,将苏沐的双手按了回去:“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宫的人了。”
第二次,苏沐第二次从太子口中听到这句话了。每次听到苏沐都心头一颤,心跳加速,但他完全不明白为何。
说罢,太子才将提在左手许久的宝剑收回鞘中,随后,又伸出食指示意下人将躺在地上的那把短剑拾来递给苏沐:“我想你定是将此剑视若珍宝,收好它。”
苏沐接过短剑,用手轻轻拂过它如针一般纤细精巧的剑身,拂去它沾染的血渍,将它稳稳妥妥地收入鞘中,再藏入怀里。尔后,才皱眉抬眼望着太子道:“可是将悬镜司收编哪算什么回报?反而会陷太子于窘境。”
他还是说了。苏沐知道太子聪慧,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反而是他想不明白了。
太子却始终一脸从容:“本宫自有分寸。”
此刻,看着太子这张脸,苏沐耳边不自觉的响起了太子那句“你是我的人了”,声音就这么飘飘忽忽地萦绕在他四周。并且,由这句话引发的一系列联想,令他突然间回忆起了昨夜本来已经断片的画面,想起了自己当时丢人现眼的生理反应。他耳根子忽然刷啦一红,立马回避了太子的目光,不知看哪里好。手下意识的想揣裤兜,揣了半天揣不进去,才想起来他没有裤兜。
太子目光随着苏沐不知所措的双手转了几圈,才问:“你在找什么?还是哪里痛吗?”
被太子这么一问,苏沐更紧张了,他不自觉地绷紧了全身,僵硬的挤出一个笑来:“没……没什么……”
但不知为何,太子竟然看着他笑了一下,那笑容简直如一束光,拨开了他穿越至此后混沌的人生阴霾。他忽然间就顿悟了,彻底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在这个人面前变得如此奇怪,但同时,更多顾虑袭上心头。
这时晋王冲上前来,一把拽住苏沐的手,将它拉回自己身侧,昂首对太子道:“皇兄,从小你我争皇宠,争权位,我都让给你了。这回岂是连我唯一的亲信都要争了去?!”
太子眉一挑,笑了:“呵呵呵……让给我?三弟这话又从何说起?”
晋王毫不示弱:“悬镜司向来由我晋王府负责,我不信父皇仅凭你一面之词,便草率的将悬镜司交予你东宫手下。”
苏沐见这二人相争,大概也是皇子的家常便饭。虽然晋王也总是帮他,但他真的很讨厌被晋王拉来扯去,好像自己是个什么物品似的。因此,他挣脱了晋王的手,站到一边去,试图劝阻二人不要再吵,但却完全插不进话去。
太子见晋王不依不饶,便好好与他说清道明:“确实不是因为本宫的一面之词。庄妃案凶手无故复活再斩,这其中责任理应由当年调查此事的东宫承担。且苏易安手上的证据从何而来,也干系到我东宫,所以才将悬镜司划为本宫来管。此等连座,罪责不小,我正犯愁呢,难不成……三弟愿意替我分担?乐意至极!”
晋王闻言犹豫了,他看了苏沐一眼,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周子煜的尸首,思索了片刻,含恨道:“本王自然不会替谁顶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本王的命,要好好留着,留着查明真相后,替我母后,还有无辜顶罪的煜哥哥报仇雪恨!不管这人是谁,本王绝不手下留情!还有!你们谁都不许碰周子煜,我自会将他厚葬!”
说罢,晋王手里紧紧攥着那几页证据,叫人抬了周子煜尸首,便要面圣去了。临走时,回头看了苏沐一眼,像是要与他恩断义绝一般。
“他这个人一直都这样吗?把所有错都归结于他人,自我逃避?”苏沐看着晋王离去的背影对太子道,只觉得无可救药。他现在倒是完全相信无论是谁,晋王都不会手下留情。
太子看着晋王一行人离去的背影,无奈叹了一声:“也不是……虽然从小被宠坏,但小时候的他,不是这样。庒妃一安确实让他受了不小的打击。”
“是……这种事……无论是谁都会难以承受。”苏沐闻言颔首,恨不起来了。
“我能理解他的身不由己,但这不是脱罪的借口,周子煜得死他必然要负责,就算他不愿意承认,总有一天要面对现实。”太子说着,叫来马车,掀开车帘示意苏沐上车,“自欺欺人,不自赎,则自灭。”
临上马车前,苏沐迟疑了一会儿,扭头看太子:“你确定要和我上同一条贼船?上船容易,下船恐怕就难了。”
太子看了看赤龙造成的那片狼藉一眼,目光一垂,沉声道:“既然下不了船,多个人帮忙撑一撑,翻船的几率也能小一些。”
说罢,苏沐心一横,上了太子的马车,太子紧随其后,二人并肩坐着。太子抬眼扭头注视着身旁的苏沐良久,忽而释然一笑:“放心吧,有本宫在,船翻不了。”
别的不说,光凭这一张笑脸,太子便能把苏沐拿捏得死死的。
很快,行刑时大司仪化身赤龙作乱,此后又被太子驯为白龙,终而化得人形之事,就传到了朝廷上下所有人耳朵里,内阁院那位也不例外。
司马祈久违的皱起了眉头,莲花座也不盘了,站起身来便叫了人来更衣,说是要去面圣。
而孙晁站在帘子外面百思不得其解道:“师傅您什么世面没见过,为何一条妖龙就乱了阵脚?”
司马祈在帐帘内伸展双臂一边更衣一边道:“庸儿,为师平日的教导,你究竟听进几多?”说话时,虽然情急,语气却还是淡定。
孙晁瘪了瘪嘴道:“师傅对徒儿教导良多,却与那妖龙又有什么干系?”
司马祈更衣完毕,捋了捋自己长长的胡须道:“白龙真神,降世先知。”
孙晁闻言思索片刻后,忽然一惊一乍的道“啊!!!是那个预言!可是师傅您不是说这世上没有神仙吗?”
司马祈“呵”了一声:“为师只道是不曾见,没说过不存在。”
孙晁一脸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哎呀!那师傅您岂不是可以教徒儿血祭咒术啰?若是徒儿能与那白龙真神结下契约,这天下还不尽在我……额不是,还不都尽在师傅掌控之中了!”
司马祈在那漆黑的帐帘中,看不见他表情,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来,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举起折扇“当”的一下敲在孙晁脑袋上:“庸儿,还想要这天下?呵呵呵!野心不小。”
孙晁被敲的生疼,捂着脑袋赶紧跪下:“徒儿不敢,天下是师傅的,徒儿忠心不二。”
说罢,司马祈便要伸手掀帘。孙晁一边躬身准备迎着,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可是都这么晚了,师傅不能明日在面圣?师傅身子可吃得消?”
司马祈道:“白龙若真如预言所说,有先知之力,便不能让他落在太子手中。再晚,这天下就是太子的了!”
内容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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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上了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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