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请君珍重

“师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苏易安那小子竟然能伤了您?”孙晁手握着剑柄在司马祈面前来回踱步,是怎么也想不通昔日废柴一个,竟能一夜之间有了如此神通。

司马祈盘腿坐在榻上,不耐烦的一砸嘴道:“行了,别晃来晃去的,看得为师心烦。”

让师傅心烦的是苏易安,根本不是自己,孙晁清楚得很。

他转身面向司马祈,焦虑都写在脸上:“师傅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放任苏易安那小子帮太子翻了身?黄花菜都凉了!晋王那个蠢才,好端端闯这么大的祸,就算是师傅您也兜不住啊!前些日子,眼看晋王得了皇上赏识,皇上好不容易动了一点点易储的心思,这下好了,功亏一篑,到嘴的鸽子又让它飞了!”

司马祈闭目养神,也不说话,就听着孙晁发牢骚。

“还有,为何是林星河?她一届女流,竟也坐上了大司仪的位置,”说着,孙晁眼珠子一转,看向司马祈,“这不会是师傅您的意思吧?”

“女子,女子也是林穆阳正统血脉,不可撼动,朝野中支持她的不占少数。是……众望所归,与老夫何干?”司马祈闭着眼睛,慢悠悠地道。

孙晁一听急眼了:“她先前一心投靠师傅和晋王,是手无实权,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大权在握,与师傅您平起平坐,您就不怕她有朝一日为报杀父之仇,反咬一口?”

“呵!”司马祈闻言冷笑一声,“杀父之仇,平起平坐?”显然,司马祈听到这几个字时,有些刻意回避,他将话锋一转,伸手敲了一下孙晁的脑袋,“晁儿啊,为师问你,我们当初为何要拉拢悬镜司?”

“得先知者得天下啊!苏易安他身为大司仪,自然是……”话音未落,孙晁恍然大悟,“哦!!!!!对啊!!!!如今苏易安他不是大司仪了,我们就不需要管那个悬镜司了!!!!!”

司马祈这才无奈点头道:“如此愚钝,叫我将来如何放心将内阁院交给你?”

“徒儿只是一时糊涂,徒儿的本事,师傅您是知道的。这么说来,只要林星河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咱们就不用管她,只管搞定苏易安就行了!”孙晁茅塞顿开。

司马祈捋了捋胡须,算是默认。

“可苏易安现在全听太子的,”孙晁回忆起那天去东宫遇见苏易安的情形,“师傅先前给晋王的那个能让苏易安听话的咒,已经刻在苏易安体内,要换别人下咒已经不可行了,晋王现在又不知去向。啧……要不要徒儿去吧晋王找回来?”

听到这里,司马祈睁开双眼,看着窗外低飞的蜻蜓道:“晋王找不找得到,是皇上的意思,咱们别碰这个脏活儿。要变天了,皇上要苏易安三日后动身下江陵。你去,安排一下,务必不要让苏易安活着出京城,做得自然些。”

孙晁闻言皱眉思索,不知司马祈用意:“师傅要他死???”

司马祈眼珠子一斜,看向孙晁,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他拿了我的东西,只有他死,才能挖出来,还给我。”

“师傅啊……”孙晁更加不解,“什么东西比先知之力更重要?我们失去了先知,何以得天下?”他显然不知到朔方石的存在。

司马祈颔首冷冷道:“杀他不仅是为了夺回我的东西,现在的苏易安必须要死一次才会听话,才能为我所用。死一次,一举两得。”

“死一次?”孙晁虽然还是不解,难道这人还有几条命不成。但见司马祈脸色不太好,问题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敢再问,只好拱手告退,“知道了……徒儿这就去办。”

“等等……”临走,司马祈叫住孙晁,“……再去大牢里找个死囚来,务必是年轻的男子,别让第三个人知道。”

“是。”孙晁得令退下,便去筹备。

东宫这边,苏沐的瞳仁只蓝了片刻,便消减下去,再次恢复成原本浅浅的灰色。

苏沐定定看着自己镜中的双眼,心想该不会是朔方石在体内产生了什么毒副作用吧……

“好了……现在恢复正常了。”他转身面向太子,“说正事要紧。”

“我看看?”辛问之觉得神奇,非要凑上去确认苏沐的眼珠子颜色。

太子见他凑上去,上前一掌糊在他脸上,将他推开,同时自己轻轻端起苏沐的下颌,仔细确认过后,才松了一口气道:“没事就好。”

辛问之挣扎着讲太子按在自己脸上的手拿开,笑嘻嘻的道:“那石头呢?快拿出来看看呀!”

苏沐两首一摊:“它在……我身体里……我也不知道要如何拿出来。”

“哈?!”辛问之先是不解,尔后又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嘿嘿一笑,“那简单,你多吃些,明天就拉出来了嘛!”

苏沐:“…………”

太子忍无可忍,冲辛问之咆哮道:“你是不是傻?”

辛问之被太子狂喷,脸都吹歪了,眯起双眼来,嘴角一勾,贱兮兮地道:“开玩笑的嘛……”

正在这时,宫女秀儿来敲门,小声道:“殿下。”

三人闻声正色,同时看向房门外的身影。

太子:“何事?”

宫女秀儿:“是少府的祁大人,他说要与太子确认一下……”

太子才听见是少府的人来,立刻打断她道:“我知道了,你让他在厅堂等我,我即刻便去。”

“是。”绣儿应声退下。

苏沐在一旁瞧着,太子说话时不停的在搓拇指,这是他紧张或者说谎时才会有的动作。于是眯起眼睛来看着他道:“殿下有事要处理,我就不打扰了。”

没想到太子这次完全没有要留他的意思,只顺坡下驴道:“那你先回去休息,我处理完这些事,再来找你。”

他在刻意隐瞒什么?

苏沐觉得太子特别反常,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太子的眼睛:“是了,正好我也的回去收拾一下行囊,这几天就要去江陵了。”

不出所料,太子居然不敢看苏沐的眼睛,目光躲闪道:“你……何时动身?”

苏沐还是看着太子的眼睛:“皇上要我三日后走。”

太子闻言瞳孔一缩,有些惶恐的看了苏沐一眼,与他目光撞个正着,又立刻回避,看向不知何处道:“十月初七?”

苏沐点头,同时目光一收,转身去推房门:“嗯,十月初七。”

说罢,他一脚跨出门槛,没有再多做停留。

太子忽然眉梢一拧,想要挽留,却说不出口。待苏沐走远了,他才忽然泄气,往身边的椅子上一靠,心中暗自神伤。

三日后,十月初七,是太子大婚之日。太子本来是想,父皇会让苏沐算大婚的日子。到那时,苏沐自然会来问他成婚之事,到时候再做解释。

没成想,父皇早早罢了苏沐的官衔,另选他人算了黄道吉日,以至于苏沐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他不想主动向苏沐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成婚,不想让苏沐知道自己是拿成婚做筹码,才换来苏沐活命的机会。于是草草打发了辛问之去偏殿歇着,自己去厅堂见祁溪去了。

到了厅堂见了祁溪,正如太子所料,是来向他确认大婚当天的礼制和流程。

祁溪拿着长长的卷轴,耐心的向太子一一说明,再一一确认。而太子瞧着这些卷轴,只觉得烦心意乱。

他心不在焉的听着,脑袋里全是苏沐的脸。他甚至希望苏沐三日后一早就启程,这样他可以送完苏沐后再回来成婚。至于解释嘛……日后找机会再说,总之就是非必要,不解释。

但每当他想到苏沐可能会因此误会,生气,他就有想要置一切于不顾,跟苏沐私奔的疯狂念头。

想归想,太子心里明镜似的。私奔这种事情,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而言,永远也不可能发生。他的命,不是他自己的,这是宿命,一辈子都逃不掉。

苏沐独自一人走在回悬镜司的路上,秋风横扫,吹得他头疼。这是他来到这里以来,第一次倍感孤独。

他觉得自己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只因太子的出现,才给了他一些安全感。如今太子有事隐瞒,这让原本打算把心交出去的苏沐又犹豫了。

或许本不应该寄希望于任何人,就像太子说的,这宫墙之内,人心又有几分真?

苏沐想得太投入,没看路,在转角处猛的与什么人撞个正着。

“奴婢该死,奴婢莽撞,不小心冲撞了……苏大人?呵……走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那婢女好生无礼,苏沐正想骂几句,抬头才知道是椿儿,无奈的扯了扯嘴角,笑道:“我道是谁,敢如此对我说话的奴婢,早该想到是你……”

椿儿虽然刁蛮,苏沐却也不讨厌她,不想跟他计较。

“是本姑娘又如何?别挡道,我还得赶去给我们殿下送纯衣纁袡呢。若是耽误了,唯你是问!”椿儿凶巴巴的白了苏沐一眼,重新抱了抱怀里的东西便要走。

纯衣纁袡?苏沐没理解错的话,这是婚服的意思。

于是他不自觉地眉梢一簇,伸手拉住椿儿衣袖,追问道:“是殿下的……纯衣纁袡吗?”

椿儿眼珠子一转,甩开苏沐的手,扬起下巴来,得意道:“当然!殿下大婚,九州同庆,怎么……苏大人竟然不知?”

大婚……

苏沐闻言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椿儿怀中的纯衣纁袡,鼻子一阵酸楚。

也是,在这宫里与旁人也无过多交集,太子若是有意瞒他,他自然是不知。

椿儿见苏易安脸色不好,高兴得不得了,开始变本加厉,阴阳怪气的说道:“苏大人不知,奴婢便告诉苏大人罢。我家殿下婚期是十月初七,也就是三日之后。那太子妃乃是太后表亲家的嫡长女!论出身,论家世,论才貌,那可都是一顶一的好!”

“才貌双全……真好……呵呵呵……”苏沐表情僵硬的笑了笑,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心里针扎一般刺痛。

椿儿趾高气昂: “那是自然!皇上最疼我们殿下,当然是要……”

“成婚好……成婚自然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不等椿儿话说完,苏沐打断她,然后仓皇而逃。

“诶!苏大人慢走!”椿儿看着苏易安失魂落魄的背影,得意洋洋的挥了挥手,扭头继续往东宫去了。

苏沐一路奔向悬镜司,进了门,撞见忙得焦头烂额的林星河,忽然觉得莫名的羞臊难耐,招呼都没打,一头扎进自己房间,将门一插,背靠大门坐了下来。

林星河见他回来了,脸色却不对,赶紧放下手中事务去敲门,柔声唤他道:“易安,你身子没事吧?在太子那里瞧过御医了么?”

也不知为何,苏沐越是见到有人,越是觉得羞恼,好像是自己做了一件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揭发了一般。

他不想见人,靠着门,小声回道:“我乏了,睡了。姐姐去忙吧,不用管我。”

“姐姐……”林星河闻言愣了两秒,接着忍不住扬起嘴角,“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叫我姐姐。”

苏沐闻言一怔,心道不妙,担心林星河会不会因此察觉他不是苏易安。

他赶紧现编借口道:“……是吗?怎么会这样……我在心里从来就是唤你作姐姐的。我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来从来都没有叫出口过。那今后,我都叫你姐姐可好?”

林星河颔首微笑:“好……好……你愿怎么叫都好。饿了吗?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鱼,出来吃吧?”

“我……不饿。”苏沐眼眶泛红。

这关心来的太是时候,让苏沐破防。

林星河低头靠着门,右手轻轻抹着门框上的纹路道:“对不起……”

闻言,苏沐心里咯噔一下,回头看倒映在门上的纤细身影,责备自己不应迁怒于他人。于是起身开门:“您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何来抱歉?”

门一开,林星河面带愧疚的望着苏沐的双眼,伸出右手轻轻的摸了一下他的脸颊:“这个大司仪的位置,原本也不是我的。”

苏沐释然一笑:“如果是因为这件事,姐姐大可不必自责。是我自己爱管闲事,惹祸上身,才丢了官职。比起旁人,我更希望是您来做大司仪,起码是自家人嘛。”

林星河闻言欣慰的笑了笑,伸手牵住苏沐手腕,拉他进门,吩咐下人抬来饭菜:“吃吧,到了江陵,可就吃不到我亲手做的糖醋鱼了。”

苏沐楞楞的坐在桌前,动筷子夹了一点鱼肉,塞进嘴里,却是满口酸楚,眼眶越来越红。心道:姐姐都知道我要走,舍不得我,他竟然无动于衷,还忙着结婚……呵呵……笑话……

“我们易安有心事?”林星河见他一脸委屈,便细声问了一句。

本来无事的苏沐,一听到这句话,忽然绷不住了,翻起一双通红的眼,向林星河倾诉道:“若是您知道,自己最信任的人,有事瞒着您,您会怎么想?”

一忍再忍,没有哭出来,是他作为一个男人最后的倔强。

见他双目通红,薄唇微颤,林星河便料到他是刚刚知晓了太子即将大婚。

先前太子一再交代,让她不要告诉苏沐自己要成婚的事。不过,虽然自己守口如瓶,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太子对苏易安有意,是个人都看出来了,但她是此刻才发现,苏沐对太子也是有情的。

于是她给苏沐又夹了一块鱼肉,放在碗中,安慰他道:“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不坦白,或许是因为有苦难言,亦或许,只是因为说出来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苏沐低头看着碗里的鱼肉,筷子死死戳在上面不动:“您说的对,是我太小气了。吃饭吧,我饿了。”

他并没有释怀,只是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了。心里那个疙瘩拧的有多紧,只有苏沐自己知道。

而且他此刻完全不明白太子这个人究竟有什么意图,若不是对自己有意,何必如此种种。

苏沐一边机械的吃着饭,一边在心里试图整理出一些头绪。

或许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误会了太子的意思。再或者,太子是有自己的不得已,所以才有所隐瞒。可是他若真是不得已,为什么不坦白告诉我?难道我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吗?

他是太子嘛,结婚是早晚的事,那皇室娶三妻四妾的,不就是为了繁衍后代吗?这很正常,我能理解,总不能因为喜欢个男人就让皇家绝后不是吗?难不成还期望他给自己个名分不成?哈哈哈哈……可笑!

苏沐精神分裂似的在心中自我安慰,自我辩解,几番挣扎过后,决定不再纠结这些。

罢了罢了! 三天后,我下我的江陵,他娶他的娇妻,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各自安好吧!

苏沐这样想着,终于夹起碗里那块鱼肉,送进嘴里。

第二天晚上,苏沐收拾好了行囊,打算去东宫与太子做最后的道别,顺便带辛问之走。毕竟他不想亲眼目睹太子穿上纯衣纁袡,去迎娶花轿上的美丽女子。

到了东宫,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无视用鼻孔看他的椿儿的阻拦,直径走向太子寝殿,见门开着,直接走了进去。

见太子正在晃动的灯光下埋头看书,没有注意到他,忽然有些不忍心打扰他。驻足许久,才终于轻轻走到了桌前,淡然问了一句:“殿下在忙?”

太子闻声抬头,见了苏沐的脸,有些惊喜的灿烂一笑:“小白龙?你怎么来了?我方才还在想,明天何时去给你送行。”

“送行就不必了,”苏沐看着太子的笑容,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勉强挤出个微笑,“我来就是跟你道别的,明日……我一早便要走了,怕来不及,所以现在就来了。”

“嗯,也好。”太子连忙起身,去想去牵苏沐的手,苏沐却躲开了。

察觉到苏沐在闹别扭,太子歪头看了看他的表情,喉结动了一下,接着勾着嘴角逗他道:“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若真如此,等到了那边,你要是实在思念本宫,写信来求求本宫,本宫也不是不可以来看看你。”

说罢,他斜眼瞥着苏沐的表情,发现他并不觉得好笑,忽然有点心虚。

“太子今后恐怕还有更多事情要忙,就别来看我了。问之兄现在何处?”苏沐笑不出来,语气平和,也不是置气,只深深看了太子一眼,这就转身要出门去找辛问之了。

太子见他要走,立马上前捉住他的手腕:“小白龙……别走,再陪我多待一会儿。以后说不好……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了。”

苏沐闻言眉心紧皱,当然也是万般不舍,但他明白,自己改变不了任何事。

他不敢回头看太子,怕看见他的双眼,就真的舍不得走了。只好背对着他声音沙哑着道:“今日就此一别,来方长,殿下珍重。”

说罢,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把太子的手拿开,头也不回的走了。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