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苏易安这个人只存在于太子妃的想象之中,今日一见,才算是明白了太子为何深陷其中。虽然见过太子亲手画的画像,但笔墨始终难以诠释苏易安的气质。眼前这位少年,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太子站在苏易安身边,衣襟还敞着,见了她也不多瞧,目光一直停留在苏易安的侧脸上。
好一对佳偶天成,一个潇洒不羁如烈火骄阳,一个清丽脱俗似当空皓月。只一面,太子妃便自知输得彻底,更何况他们有情在前。
她没有胜算,泪水不争气滑落,但她不甘心。昨夜她还靠在太子身边笑,怎叫她接受现在独自站在雪中哭?
就算自己不及苏易安万分之一,也要争。
她强颜欢笑道:“怀郎昨夜只说去看灯,去去就回,却彻夜未归。妾身担忧得很,便出来寻怀郎,听下人们说是在兵营之里……便来瞧瞧。”
太子这才看了太子妃一眼,见她衣着单薄,两颊冻得通红,不由眉梢微蹙:“不回便是有事,你跑出来作甚?”
原本太子利用她救苏沐就觉得亏欠于她,这回刚才产子竟又冒着雪来寻他,这是有意要他自责内愧疚,似乎是要拿捏他,这令他有些反感。
“殿下家事,微臣不宜过问,先行告退。”苏沐听着二人对话,心里刺刺的不舒服,面无表情的向太子躬身行了个礼,转身便要走了。
太子没有拦他,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他还不敢告诉苏沐太子妃产子之事,害怕再次失去他。
可太子妃没有打算就此放过苏沐,她笑盈盈的快步上前拦住苏沐,颔首行礼道:“天寒地冻的,怀郎也不招呼客人到府上坐坐?正好家中有喜,备了些好酒好肉。”
“家中有喜???”
苏沐闻言回头看了太子一眼,太子竟把目光一转,不敢看苏沐的双眼,反而瞪了太子妃一眼。
太子妃只当是没瞧见太子瞪他,继续笑盈盈地道:“是呀!大人还不知道吧?就在昨夜,妾身有幸诞下皇孙,正向京城发喜报呢。这天大的喜事,大人也为殿下高兴吧?快到府上坐坐。“说着,她瞧了瞧苏易安僵硬的表情,又补一句,”对了……还没请教大人您贵姓?”
“免贵姓苏……”苏沐心里虽然遭受暴击,但表面上还是泰然自若,回了太子妃一个礼貌的微笑,“……苏某还有要事缠身,改日再亲自到府上登门贺喜。”
说罢,苏沐默默转身走了,没有再看太子。
太子妃从苏易安表情中瞧不出什么,脸上的笑在他转身后渐渐僵了下来:“苏大人慢走。”
“小白龙……”太子默默注视着苏沐远走的背影,在心中唤他,可苏沐没有任何回应。
完了……太子心里这么想着,看着苏沐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中,紧紧握住了双拳。
少顷,他缓缓看向太子妃,冷冷道:“这下你满意了?”
太子妃看着太子凛冽的目光,与方才看苏易安的柔情似水完全不同,不由自嘲般苦笑了一下,随即上前去替太子拉拢了衣襟,垂着眸子道:“迎春不见父亲,正在家中哭闹呢。”
太子咬住牙关,垂眼看着面前的太子妃:“奉命嫁进东宫,我自当是亏欠你的,这一年来都好吃好喝的供你。你要山珍海味、金银玉帛、东海明珠,我都给你,不曾薄待你半分,为何还要这样对我?”
太子妃一边帮太子扣着衣襟一边道:“妾身想要的不是这些。”
太子向后错开一步,躲开太妃子,自己接着扣衣衫上的扣子:“那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答应你。待我登基,立你为后,孩儿立作储君,你的父亲封官加爵,弟弟入朝做官,只求你不要有害苏易安之心。”
“苏大人神通广大,岂是我一个弱女子能害得了的,” 太子妃闻言望着地上皑皑的白雪笑了,但笑容中没有半分喜悦:“殿下当真不知我想要什么吗?”
太子眉梢微蹙,看着手脚都冻得通红的太子妃,有些不忍斥责,却不敢给她过多关怀,怕她深陷其中,只能冷眼道:“不知道。就算知道,也给不了。你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处理。还有……我不是说过,别叫我殿下。”说罢,太子负手转身便要回营帐中去。
忍了半天没哭出声来的太子妃听见太子最后这一句,眼泪霎时就绷不住了,哭喊道:“他唤你‘殿下’!人人都唤你‘殿下’,唯独我不能!我曾经还天真的以为这是独一份的恩宠,如今才知是只有我一人被殿下排除在外了!”
哭声凄厉,很难叫人不心生怜悯。太子闻声顿了顿脚步,也不回头:“抱歉让你误会了,往后再也不会了。”说完便进了帐中。
“殿下……”太子妃抽泣着望着营帐,片刻后才冷静下来,抹了眼泪独自返回了太守府。
苏沐一路沉思回到客栈,进门就见辛问之坐在窗边摇着扇,右手举一杯茶饮着,颇有闲情逸致,不禁眉峰一挑道:“你有毛病?外面下雪啊大哥,你在这扇扇子。”
说着,他快步上前去将窗户合上,一屁股坐在辛问之对面的椅子上,抢过他手中的茶壶,给自己也倒了杯热茶慢慢饮着。
辛问之见他臭着脸,折扇一收,凑到他面前贱兮兮的道:“见到心上人了?”
苏沐面无表情饮茶:“你看见他了?”
“光天化日抢人,想不看见都难呐。”辛问之阴阳怪气的道。
苏沐目光凛冽一斜,看向辛问之:“明明是晚上。”
辛问之闻言哈哈大笑:“干嘛呀,这么大火气,按理来说,昨夜不是应该泄了一夜的火吗?怎么……没泄干净呐?”
“噗……”苏沐闻言一口茶喷在辛问之脸上,耳根唰的一下红了,看了靠在一旁冲瞌睡的苏齐安一眼,咬牙切齿地威胁他道,“你再在人前乱讲,我就把你的小秘密告诉苏齐安!”
辛问之淡定的抹去脸上的茶水,嘴角一斜:“都是男人嘛,太子那点小心思,我懂的,乱不乱讲你心里还没数嘛?”
“闭嘴!”苏沐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瞥了一眼苏齐安,又接着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不想让我昭告天下便闭嘴。”
“噢?”辛问之不信邪,一脸不屑的笑道,“我到要看看,你究竟以为我是谁?”
看他一脸贱相,苏沐真的很难忍住不打他,眉梢抽了几下,最终还是忍住了,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道:“你这张脸在哪儿换的,做工如此精细,连你从小带大的义子都认不出啊……林,穆,阳!”
林穆阳三个字一出,辛问之的笑容在脸上僵了两秒,紧接着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我的得意门生,聪明!绝顶聪明!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苏沐盯着辛问之的下颌线道:“这世间能对童子命了解的如此透彻的,恐怕只有同为童子命的林仙你了吧?先是替我解童子命之惑,又带我开八重命门,现在连先知之力都有了,除了同样拥有先知之力的林穆阳能做到这些,还有谁?”
“呵呵呵……”辛问之闻言一笑,“我藏了这么久,没想到终究还是露了马脚。”
苏沐眉梢一挑:“你不是有意让我揭穿你么?都这样了还演?”
“啊……哈哈……”林穆阳这下子演不下去了,嘿嘿一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先知。”
苏沐说完又饮茶一口:“你此刻要我揭穿你,不就是为了不让齐安误会吗?”
说着,他扭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瞪着双眼,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上苏齐安:“你若再不表明身份,恐怕这小子都要把你扑榻上了吧?”
只见苏齐安忽然涨红了脸,扑通一声跪在了林穆阳面前:“孩儿不孝……竟对义父……对义父……”说着他对准自己的脸就一阵猛抽。
“诶诶诶……”林穆阳见状赶紧起身去阻止他,把他扶了起来,“倒也不必如此自责,是为父的没有处理好,错在为父。”
被扶起来的苏齐安双眼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俊秀的“义父”,实在是无法把他跟从前的林穆阳联系在一起,只要离他近些,便控制不住的脸红心跳。
但一想到这个令他心动的少年竟然是自己的义父,又忍不住骂自己,抬手又开始抽自己。
苏沐:“…………”
林穆阳嘴角抽搐:“好孩儿好孩儿……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小脸都肿了……”
“噗……小脸……”苏沐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你再说他就要咬舌自尽了,哈哈哈哈……”
林穆阳这才赶紧负了双手清了清嗓子:“咳咳咳……不说了不说了,齐安你回房好好歇息歇息。”
苏齐安双目圆睁,红着脸愣愣的点头应是,旋即四肢僵硬的推开门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待他走后,苏沐笑得更夸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瞧你把他害成这副模样,恐怕他这辈子都无法直视你。”
林穆阳有些尴尬的坐回椅子上,打开折扇一顿猛扇:“失策失策,可任谁见了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儿能忍住不关切呢?我不过就是关切了他几句。”
“何止关切几句?”苏沐捧腹道,“简直就是无微不至。”说着,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邪念,坏笑着故意逗他道,“不过……他是你的义子,与你并非血亲……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呸!”林穆阳闻言一拍桌子,急的跳脚,“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成何体统?!”
这回总算是扳回一城,苏沐看着林穆阳跳脚的模样,得意的勾着嘴角:“谁让你平日里嘴贱,这回让你尝尝滋味。“”
林穆阳一脸无语的拿起手中折扇敲了苏沐的脑袋一下:“没大没小!”
“嘶……”苏沐捂住自己的脑袋扭头道,“我又不是你义子苏易安,少跟我倚老卖老。”
“哈哈哈……就打,就打!”林穆阳贱兮兮的笑着,可他看苏沐的眼神中分明饱含着那种父亲对孩子的浓浓爱意,只是不易察觉罢了。
但苏沐此刻心中的疑惑和苏齐安一样,便是林穆阳为何起死回生。林穆阳闻言却道是天机不可泄露。
苏沐无奈一笑:“又是天机……罢了罢了,时机到了,真相自然会明了。我现在没那闲工夫猜,只想睡会儿。”
林穆阳瞧他一脸疲态还与自己在这玩笑了半晌,也是有些于心不忍,怕他再操心,没有告诉他晋王自从那夜见了太子,便又不知所踪了,默默地转身离开,不在叨扰。
“帮我把门带上。”苏沐嘴上嫌弃,但心里对林穆阳还是不胜感激,于是又补了一句,“谢谢你。”
林穆阳闻言愣了一下,也没有回头,帮苏沐把们带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哼着小曲走了。
终于只剩苏沐一人,他整个人瘫软在榻上,脑子里不断闪过昨夜太子痴醉的神情。交缠,碰撞,喘息,沉吟……每一个昨夜令他悸动的画面,现在都成了尖刀,一刀一刀狠狠刺穿他的心脏。
才答应了太子永远不离不弃,转身却闻他已与人生子。苏沐无法接受,控制不了自己去想象太子与她缠绵绯则,还有怀抱属于他们二人的孩子的画面。心像要裂开了一般。
究竟是谁的错,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为何事情会到这般田地。苏沐想不明白,越想头越痛。
或许那个不该出现的人,是我。我本不属于这个时代,是我的到来毁了一切。无论谁与太子有情在先,如今他已经有了妻儿家室,还插足其中便是卑劣之举。
苏沐心里这么想着,抱着脑袋痛不欲生的在榻上蜷缩了许久,最终下定决心不再去涉足太子的感情。
若是错了,便让他一人承担这个错误,别再牵连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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