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试探

湖面金光粼粼碧荷并茂,莲香随着清风拂面,随着女子一步步靠近,亭中视线也随之投来。

她纤腰楚楚,袅袅婷婷,随着身影逐渐清晰,莹白细润娇艳姝丽的面容渐渐映入众人眼帘。

凉亭中骤然安静了下来,随手摇着宫扇的刘良媛也动作一顿,一掌将宫扇轻拍在桌上。

“妾身叩见几位娘娘。”沈初屈身行礼。

左侧的关承徽掩嘴一笑,面上满是欣赏,“果然是个可人,刚刚远远瞧着,我还以为是这莲中仙子下凡,不曾想是沈妹妹。”

正在剥桔子的杨昭训嘴角微微上扬,倒也没有多言。

“看来关承徽眼神不好使,这站在荷花边就是碧荷仙子,那天天生火拿扫帚,岂不成了扫帚大仙了?”刘良媛余光一瞥。

不少宫人没忍住低笑出声,杨昭训更是笑的轻咳一声,但也不说话。

“扫帚大仙也是仙,总比普通的凡人强,姐姐这点怕是想岔了。”关承徽神色认真道。

其他宫人面面相觑,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再卑微的奴才此刻也成了主子,纵然只是一个位份最低的奉仪,好歹也是太子殿下的人,总比每日待在小厨房烟熏火燎强。

“瞧咱们只顾着说话,忘了叫沈妹妹起来了。”关承徽亲自起身相扶。

沈初低垂着头,神色谦卑不敢插话。

“妹妹来的巧,刘良媛刚拿出来的绝品普洱,你可算有福了。”杨昭训立即朝下人招招手。

宫人立即沏上一杯茶,沈初被拉着坐下,神态拘谨好似有些不知所措。

瞧她这副模样,刘良媛不由露了个白眼,唯唯诺诺小家子气,奴才都是一个德行,也不知道太子殿下被鬼迷了什么心窍,竟然看上这么个贱婢。

若说那夜是醉酒也罢,可昨夜听闻殿下还曾去倚月阁探望过这贱婢,皇后娘娘赐封以来,殿下还未曾召幸过她们,如今竟对一个婢子再三垂怜,难不成只是因为这贱婢长了张狐媚子脸?

目光触及女子下颌处的红痕,她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就这么点指甲大的口子,看来赵侧妃的猫也是个蠢的,竟不知朝这贱婢面中抓。

“怎么,你可是嫌弃茶不好?还是害怕我等在里头下毒加害于你?”刘良媛眉梢一挑。

闻言,沈初诚惶诚恐的端起那杯茶,却因太烫,茶水猛地洒落一身。

“啊这……”

关承徽连忙起身,“妹妹怎么样,没事吧,可有被烫到?”

沈初连连摇头,一边擦拭着袖上水渍,“妾身无碍,都是妾身不小心,才浪费了娘娘的佳茗。”

刘良媛斜了她眼,“这三片茶叶便价值千金,早知如此拿去浇花也还有个去处。”

看见女子手腕已经被烫红,关承徽余光一瞥,“你既拿出来让人喝,又何必心疼,再说这么点东西哪比得上沈妹妹重要,快让沈妹妹回去好生让冰敷一下,免得被人瞧见,还以为是我等欺负了她。”

若是寻常刘良媛必定要好生磋磨一下这个贱婢,只是想起母亲的嘱咐,她还是吞下腹中的怨气,不耐的低头喝了口茶。

宫里不比外头,她是冲着太子妃之位来的,与一小宫女计较无疑是降低了身份,如今太子殿下对其还有新鲜劲,她就更加不能由着性子来。

“先前谁倒的茶?”她随口一问。

一个宫女惴惴不安的站了出来,“是……是奴婢。”

刘良媛眉头微皱,“茶这么烫,连这点事也办不好的废物,去外头跪两个时辰给沈奉仪赔罪。”

闻言,宫女瞳孔一缩,连忙跪倒在地,“主子恕罪!奴婢知错了!奴婢刚刚只是一时疏忽,绝对不是有心的!”

她以为主子是要给沈奉仪一个下马威,所以才倒满了九分,而且主子也未曾制止,如今日头这么大,若是跪两个时辰,怕是连命也没了。

沈初捂着泛红的手上前一步,似有不忍:“都是妾身不小心,不关其他人的事,还请娘娘息怒。”

刘良媛悠悠的望了她眼,一边又瞥向那个宫女,“作为一个奴才,连这点本分也办不好,自然该好好教训!”

“妹妹这么心软今后如何御下,你要知道这奴才就是奴才,天生的下贱胚子,你不惩治来日只会更加变本加厉怠慢主子,这也就只是烫伤了妹妹的手,万一烫伤了妹妹的脸该如何是好?”

关承徽两人也不吭声,好似已经习惯了刘良媛跋扈恣睢。

其他宫人却也是看着笑话,有些人不守本分就可以妄想一步登天,到头来不过也是片刻繁华。

沈初像听不懂话中讥讽,依旧低垂着头,“娘娘教训的是,妾身受教。”

她声音透着不安,“娘娘若无其他吩咐,那……妾身就先行告退。”

像是不愿看到她那副惹人嫌的模样,刘良媛微微摆手,眉眼间全是轻蔑漠视。

随着女子诚惶诚恐退下,杨昭训似有感慨,“是小家子气了些,但谁让太子殿下喜欢,况且这模样的确惹人疼。”

“不过是图个新鲜,一个生来卑贱的奴才,换作我是太子殿下,也就三两天的劲头就抛诸脑后了。”刘良媛冷嗤一声。

杨昭训和关承徽相视一眼,也不接话,默默端起茶盏品茗。

就这榆木脑袋还怪皇后娘娘给的位份低了,若不是有个父亲在后撑腰,给她一个奉仪都是抬举了。

回到倚月阁,舟云立即拿来了冰块,纵然奉仪供应有限,可好在如今尚宫局还愿意给一些。

只是烫红了些,用凉水冲几遍就好,沈初若不借此脱身,此刻恐怕还在暴晒日淋,到时候脸上的伤没事也变有事了。

凡事做做样子就行,想除掉她的人,无论自己怎么伪装还是无法打消她人的戒备,那又何必浪费时间周旋。

“奴婢就说主子不宜出门,您又是脸又是手,奴婢看着都心疼。”舟云蹲在那小心翼翼替她冰敷着手。

沈初坐在四方桌前喝了口水,“都是一些小伤,算不得什么大事。”

舟云抬头看了她眼,欲言又止,“刘良媛向来如此,您千万不要把她的话往心里去。”

今日刘良媛已经算有所收敛了,平日里莫说一个奉仪,就连早早入宫的赵侧妃对方也不放在眼里,入宫至今还未曾去请安过。

“她人如何想不重要,人生在世,若连几句恶语也容不下,岂不是自讨苦吃?”沈初淡淡一笑。

望着豁达淡然的女子,舟云低下头小心敷着手,不在意闲言碎语,就连女子容颜也不在意,那么还有什么是主子在意的?

她瞧着这位主子也不像野心勃勃处心积虑想要上位的模样,只是这样下去,等到哪一日殿下遗忘了倚月阁,那才是噩梦降临。

“主子的伤想必过两日就看不到痕迹了,奴婢听说太子殿下喜欢吃甜食,到时候您送几盘糕点过去,殿下定会记得主子。”她沉思道。

沈初哑然失笑,每个人都会这样做,那岂不是泯灭于众,更何况一个太子的喜好岂会轻易让他人得知,那不是给了刺客有趁之机。

现在自己对太子而言应该还有记忆,不出意外对方迟早会来找自己,没必要再轻举妄动。

“太子殿下公务繁忙,我怎可再轻易叨扰,你下去歇着吧,御膳房拿来的绿豆汤你们几个分了,夏日炎热,也要注意身子。”她轻声道。

舟云欲言又止,终是点点头,转身退下。

屋里没有放冰,弥漫着一股燥热之气,随着屋外细竹摆动的清风袭来,才得以片刻凉意。

沈初翻看着今日一个小太监送来的书,说是王公公让人送来的。

两本佛经,三本野史书,五本古诗词,还有一本民间的话本子。

对于这个沈初没有兴趣,倒是那两本佛经有点意思,她已经说自己识字不多,更别提这种高深佛经,如果是底下人挑的倒情有可原,可如果是那位太子的意思,那就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他为何觉得一个识字不多的人能看的懂佛经?

翻看那本野史,的确记载很杂,不似正史那么严谨,反而记载了历朝历代许多不为人知的事,看上去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好像又不仅仅如此。

也许她也遗漏了什么无法察觉的细节,原主父亲为何就在那时让原主和母亲去外祖母家省亲,是巧合还是早有预备?所以打算让母子两避一避风头。

但现如今三族内女子没为官妓,男子通通流放边关,沈家想要翻案,无疑难如登天。

更残酷的是,此案已经拍板,倘若翻案无疑是在说明当今圣上昏庸无道,从而错杀良臣,哪个皇帝会容忍这样的污点出现,所以往往都会将错就错,纵然证据确凿,也是无计可施。

不过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走这条路,洗清冤屈的方式有很多种,只要结果尽人意,过程怎么样并不重要。

天气炎热的确不利于伤痕痊愈,但王公公让人送来了玉雪膏,只两个晚上,她脸上便已经看不到痕迹,换作常人,必定会认为这个太子将她放在心上,不然怎么会特意让人送来如此珍贵的膏药。

可是男人这种生物向来如此,有兴趣的时候自然紧着哄着,没兴趣时可能连你名字都记不住,她不能主动出击,所以只能等对方来找自己。

但是没两日,倒等来了楠月阁的人,刘侧妃终于好似想起了她。

烈日炎炎,随着宫人来至楠月阁时,她额前已经布满细汗,里头宫人没有回禀太久就将她领了进去。

屋内凉风习习,内阁中四处放着冰桶,金丝楠木屏风后隐约窥见一道婀娜有致的人影,此刻仿佛在品着点心,好几个宫人在伺候。

隔着屏风她屈身行礼,“妾身叩见娘娘。”

拿起锦帕拭手,刘侧妃淡淡道:“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

“正好御膳房送来了新做的糕点,妹妹一同试试。”

立即有宫人摆上新的碗筷,沈初缓步上前,并不曾乱看,依言落座,也只老老实实低着头,似有些局促不安,连手也不知如何放。

直到一块紫玉软糕放在盘中,与之响起一道调笑声,“这日子闷热乏燥,我每日也是懒得动弹,所以至今才见妹妹一面,听闻妹妹的脸被抓伤了,如今好似已经痊愈了。”

沈初低着头,神态谦卑,“一点小伤,多谢娘娘记挂。”

轻轻抿了口茶,刘侧妃低垂着眼帘,淡淡一笑,“妹妹这伤好的可真快,不知用的什么药膏,看来太医院也不全是无能之辈。”

宫人们立即缓缓退一步,霎那间,整个内殿只剩下三人,刘侧妃的大宫女有条不紊的撕开荷叶边,露出里头软软糯糯的珍珠糕。

“本就是一点小伤,妾身自幼皮糙肉厚早已习惯如常,如何能比得上娘娘等人的玉体贵重。”女子脑袋越来越低。

执筷夹了块珍珠糕入口,刘侧妃不咸不淡的扫量女子一眼,与姚昭训的妖娆妩媚不同,倒也另有千秋,殿下的喜好向来不是外人可以揣测。

“赵妹妹的猫向来温顺,怎么好端端的就发狂呢?”她似有不解,拿来锦帕拭嘴,“不过这畜牲和人不同,畜牲没有脑子,不似人一样会做打算。”

视线微转,她眉梢微动,“妹妹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趁热尝尝。”

沈初愣了愣,拘谨的拿起筷子,轻轻咬了口紫玉软糕,入口即化口齿留香,宫里头的人分三六九等,膳食自然也是如此。

“妾身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她眉眼舒缓。

见此,刘侧妃笑着夹了块至她盘中,“妹妹喜欢,今后让御膳房给你送就是,只要太子殿下念着妹妹,今后你的福气必定享之不尽。”

宫女毕恭毕敬给她倒上酸梅汤,未曾有丝毫轻待。

沈初低眉顺眼放下筷子,诚惶诚恐的道:“妾身不敢有此妄念,只要殿下还记得妾身,便已经是莫大的恩典。”

接过宫扇轻轻扇着风,刘侧妃神色不显的靠坐在那,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但这宫里那么多人,殿下要如何才能记起妹妹?”

说罢,她轻笑一声,“瞧我说的,旁人也许担忧,可妹妹如今正在殿下心尖上,必定是不用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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