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组作业提交截止日的前一晚,姜小早坐在出租屋的小桌子前,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房间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雨滴敲打窗玻璃的声音。
他已经连续熬了三个通宵。白天上课,晚上去工厂,凌晨回来继续修改作业。此刻他的眼睛干涩发痛,太阳穴突突直跳。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医生说要准备手术押金了」
后面跟着一个数字,让他瞬间清醒。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揉搓脸颊,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这次他换了一种思路——不再纠结于那些高深的理论,而是从自己在夜市和工厂的亲身经历出发,分析底层劳动者如何利用最简单的传播方式在夹缝中求生。
写到凌晨四点时,他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咳嗽声。推开窗,雨幕中,汪无限推着自行车站在楼下,车篮里放着个塑料袋。
"你怎么来了?"
"夜班结束,顺路。"汪无限从车篮里拿出塑料袋,"炒河粉。"
姜小早这才想起自己晚饭都没吃。他下楼接过还温热的炒粉,发现袋子里还有一罐红牛。
"谢谢。"
"写完没?"
"快了。"
汪无限点点头,推着车转身要走,又停住:"别熬太晚。"
回到房间,姜小早一边吃着炒粉一边修改论文。热乎乎的食物下肚,他感觉又有了些力气。清晨六点,他终于点击了发送键。
趴在桌上睡了两个小时,他匆匆赶往学校。小组展示安排在上午最后一节。当他走进教室时,组员们都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你确定这次没问题?"小组长小声问。
"嗯。"
轮到他们组展示时,姜小早站在讲台上。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他在夜市观察到的传播现象——摊主们如何用最朴素的方式吸引顾客,工友们如何在微信群分享招聘信息。他没有引用太多理论,而是用自己在流水线上的亲身经历作为案例。
"......在这些看似‘下沉’的传播行为中,我们能看到最原始、最顽强的生命力。"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坚定,"他们或许不懂什么是符号暴力,但懂得如何在这个城市活下去。"
讲完后,教室里一片寂静。刘教授推了推眼镜,第一次没有立即批评。
"角度很特别。"教授最终说,"虽然理论支撑不够扎实,但有真实的温度。"
下课后,小组长难得地对他笑了笑:"这次不错。"
他独自走出教学楼,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下来。手机震动,是工厂领班发来的消息:「今晚夜班取消,设备检修」
他突然多出了一个难得的空闲夜晚。
犹豫了一下,他给汪无限发了条消息:「今晚也不用去工厂了」
过了一会儿,汪无限回复:「知道了」
傍晚,他特意去菜市场买了条鱼,炖了汤送到医院。父亲的精神似乎好了些,喝了大半碗汤。
"学校怎么样?"父亲问。
"挺好的。"他笑着回答,这次没有那么心虚。
从医院出来,他鬼使神差地坐上了去往夜市的公交车。不是去打工,也不是去卖奶茶,他就是想去看看。
夜市刚刚开始热闹,熟悉的烟火气扑面而来。他远远看到奶茶摊前排着队,朋友一个人忙得团团转。他站在原地看了很久,最终没有走过去。
转身准备离开时,他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你在这干什么?"汪无限皱眉看着他。
"随便逛逛。"姜小早注意到他手里拎着个工具箱,"你不是该在厂里检修设备?"
"检修完了。"
两人并肩在夜市里走着,与周围喧闹的人群格格不入。
"我作业过了。"姜小早突然说。
"嗯。"
"教授说写得有温度。"
"嗯。"
走到街口,汪无限停下脚步,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他。
"什么?"
"老王摊上的煎饼,你上次说想吃的。"
姜小早接过煎饼,还是温热的。他想起这确实是他某天夜班时随口说过的话。
"谢谢。"
"走了。"汪无限拎着工具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姜小早站在街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他咬了一口煎饼,酥脆可口。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亲戚们凑了些钱,还差的部分我们再想办法」
他慢慢咀嚼着煎饼,抬头望向夜空。云层散开了,能看见零星的星星。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生活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他可以在课堂上讨论传播理论,也可以在流水线上检查产品外观。他可以是在父亲病床前的儿子,也可以是在夜市里打工的学生。
所有这些身份,这些经历,这些在困境中伸出过的手,共同构成了现在的他。
就像汪无限说的,机器就是机器。而他要做的,是学会在不同的电压下都能保持运转。
他拿出手机,给汪无限发了条消息:「明天夜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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