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城的冬夜,风雪无声。丁府后院的梅花含苞欲放,却在这个不寻常的夜晚平添几分萧瑟。庭院深处,酒香袅袅,丁原独坐廊下,望着案几上的密报出神。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吕布近日的一举一动——与董卓的书信往来,私下会见并州将士,甚至那匹血红色的骏马。丁原眉头紧锁,指节轻叩案几,发出轻微的响声。
"大人可是在等我?"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丁原抬头,只见吕布缓步而入,玄色战袍上落着细碎的雪花。他身后,张辽、魏续等并州劲卒鱼贯而入,无声地散开在院中各处。
丁原看着自己年前并州第一勇士,目光复杂。他记得当年在并州荒原上初见这个年轻人时,那种惊艳的感觉。然而此刻,他却只觉得眼前人陌生得可怕。
"奉先,"丁原放下手中的密报,语气中透着一丝疲惫,"深夜来访,可是有要事?"
吕布缓步上前,月光下的面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大人,末将今日来,是为并州将士请命。这些年来,他们为并州流血付出,而大人现在正是风光之时,不知道大人之前许诺的何时兑现啊?"
丁原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奉先啊,你我君臣一场,何必如此生分?不过......"他的目光落在吕布腰间那枚董卓所赠的玉佩上,声音渐冷,"你近来与董卓的往来,可要先说个明白?"
昏黄的烛火在丁原的府邸内摇曳,映照着吕布那张年轻而棱角分明的脸。彼时的他,尚未经历太多风霜,脸上写满了自信与锐气。
"大人,"吕布声音低沉,"你就这般不信我?"
丁原端坐于高位,神色倨傲,身着厚重官袍,仿佛要用威严来压倒眼前这位自信的并州骁将。他的手指轻轻敲击桌案,目光冷冷扫过厅内的吕布和随行的并州武士,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屑。
“奉先,你这些日子,行事未免过于放肆了。”丁原语气缓慢,但字字如钉,“我听闻,你竟私自与董卓来往,还收下他送的赤兔马。你说,你究竟意欲何为?”
吕布闻言,面色骤然一变,他身旁的张辽、高顺等并州将领亦是目光闪动。吕布上前一步,语气略显压抑:“大人,那赤兔马乃董卓送来以示友好,并非小人主动收受。至于所谓私通之言,属下更是万万不敢。若主公不信,可随时查验属下所为!”
丁原冷哼一声,目光中尽是轻蔑:“查验?哼,我倒是想问问,你吕布和你的那些兄弟有什么好查的!不过是靠武勇起家的并州武夫罢了。如今身在朝廷,却仍带着山野匹夫的草莽习气,你可知道这几日满城之人都在议论你与董卓勾结,欲谋大事?你这样的举动,可是要连累我丁原啊!”
此言一出,吕布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一向骄傲,哪里忍得住如此侮辱。更何况,丁原近来对并州将士的冷淡与监视早已让他心中不满,只是碍于旧主之恩,一直隐忍不发。此刻丁原竟当众辱他“武夫”,更用“山野匹夫”侮辱并州的兄弟们。
丁原似乎并未察觉吕布眼中的怒意,反而更加咄咄逼人:“奉先,我早已听闻,你收了董卓那匹赤兔马,原本我还想给你一次机会,念在你多年为我丁家效力的份上。但如今看来,你果然是狼子野心,竟想在暗中谋划!我丁原真是瞎了眼,竟提拔了你这样的狼崽子!”
吕布的手已经缓缓攥紧,他身旁的张辽不动声色地握住了佩刀,但目光中却隐隐流露出一丝忧虑。魏续站在吕布身后,低头沉默,但那微微紧绷的身形,显然也在压抑情绪。
吕布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怒火。他弯下腰,语气中带着一丝强压的恭敬:“大人,奉先自知不过是草莽之辈,但自从追随主公以来,尽心竭力,从无二心。主公若认为奉先有错,大可查办,但请不要随意辱及奉先及兄弟们的名节。”
“名节?”丁原嗤笑一声,眼中尽是轻蔑,“你不过是个武夫,提什么名节?若不是我丁原将你提拔,你如今不过是在并州做个带队的头目罢了!如今倒好,还敢与董卓私相授受,这‘名节’二字,凭你也配提?”
吕布听到此处,眼中终于迸发出一抹怒火。他直起身,眼神冰冷地盯着丁原,声音也冷了下来:“大人,奉先只是想为并州将士谋求更好的前程。您许诺多次,要为将士们升官加爵,可至今未有半点动静。您也说过,要好好待奉先,可我吕布从头至尾,得到的却只是怀疑和监视。大人,这天下可还有比这更让人寒心之事?”
丁原一听这话,脸色变得铁青,他猛地拍案而起,厉声喝道:“吕布,你竟敢顶撞于我!你果然已经不把我丁原放在眼里了,是不是?我早就该明白,你并州这些人,不过是一群野狗罢了!如今董卓一抛骨头,你们就迫不及待地摇尾乞怜!”
“够了!”吕布再也忍不住,他的拳头猛然砸在桌上,怒视着丁原,“丁原,您可以不信我吕布,但请不要辱及我的兄弟!您口口声声说提拔我等,可我们并州将士,难道在您眼里就永远是卑贱的武夫吗?今日之事,您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吕布——”
丁原冷笑一声,丝毫不退让:“你吕布又能如何?你不过是我丁原提拔的一条狗罢了!今日我便告诉你,你若胆敢再有异心,我便让你这条狗,再无容身之地!”
这句话如同一根刺,狠狠扎进了吕布的心中。他的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感到血液在身体中沸腾,耳边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丁原的那句话在不断回响:“一条狗……”
怒火彻底淹没了他的理智。他猛地拔出腰间长戟,寒光一闪而过,众人惊呼未止,丁原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双手死死捂住胸口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涌出,浸湿了他华贵的袍服。他踉跄着退后一步,最终倒在地上。
四周静得落针可闻。张辽和魏续呆立原地,他们的目光在吕布与丁原的尸体之间来回游移,显然未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
吕布站在原地,手中的长戟微微颤抖。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这一切不是他做的。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怒火消退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奉先……”张辽低声唤道,眼中既有担忧,也有无声的询问。
吕布抬起头,目光已经恢复冷静。他缓缓转过身,看向众人,声音低沉而冷酷:“丁原既然视我为狗,那我便不再是他的部下。从今日起,我们另投明主。若有谁觉得我此举不义,大可站出来反对。”
厅内无人作声。张辽与魏续对视一眼,最终微微颔首,表示默认。
吕布深吸一口气,重新握紧了长戟。他知道,这一戟不仅斩断了丁原的性命,也斩断了他与过去的联系。从此之后,他吕布,已无法回头。
兴平元年的濮阳城,议事厅内的气氛微妙而沉静。烛火摇曳,映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添了几分深沉。
吕小布缓缓扫视一圈,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当初之事,今日再想起来,我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的决定,虽然看似合情合理,却难免掺杂了冲动的成分。”
此话一出,厅内众人皆是微微一怔,尤其是陈宫,他的目光微微一凝,眼中多了几分探
求和审视。他轻轻咳了一声,语气试探地问道:“温侯,那……丁原之死,是否真如传闻所言,是温侯亲手所为?”
话音落下,整个厅堂陷入短暂的寂静。张辽和高顺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张邈则微微垂下眼帘,似在思索。
吕小布目光不闪不避,坦然点了点头:“没错,正是我亲手杀的丁原。”
众人闻言,面色各异。张辽眉头微蹙,却不言语;陈宫目光更深,显然想听下去。
吕小布沉默片刻,声音带着几分深沉,缓缓开口:“正如大家所知,当年的我,确实太过冲动了。丁原虽有种种不足之处,但终究是提拔过我的旧主。以他对我的信任,若当时我能多一些耐心,或许可以找到更妥善的解决办法,而不是走到那样的地步。”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微微垂下,握着扶手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语气中透出一丝复杂的懊悔:“虽然杀丁原解了一时之气,也让我站到了董卓那边,但此举却让我背上了‘反覆无常’的骂名。如果当时我能冷静一些,也许还能找到既能保全丁原,又能让我立足乱世的更好办法。”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懊悔又坚毅的光芒:“这一刀,不仅斩断了丁原的性命,也斩断了我原本的声誉,还有一些潜在的支持。那一刻,我用自己的手,将忠义、信任全都斩成了空谈。如今想来,这或许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真正的败笔。”
吕小布此言,直戳痛点,却也透着坦诚与反思,厅内一时间无人开口。
陈宫沉默良久,叹息一声,语气中既有敬佩又有深意:“温侯能如此坦然面对过往之事,并能从中汲取教训,属下实在敬佩。昔日之错或不可挽回,但如今既然温侯已有此反思,又何愁不能以新德服人?”
张辽也微微颔首,声音沉稳:“温侯昔日所为,虽然带来了骂名,但天下英雄谁能不犯错?关键在于如今如何修身立德,扭转人心。属下相信,您的未来,绝不会被那些过去的误判所限制。”
吕小布看了他们一眼,目光中透着一抹复杂的情绪,随后缓缓吐出一口气,语调重新变得坚定:“错已铸成,但人终究要向前看。如今乱世将至,我吕布若想立足,不仅要靠手中的枪,还要靠理智、谋略和人心。我不会再犯当年的错误。”
烛火微微跳动,映衬着吕小布的面容,多了几分坚毅。议事厅内的众人,心中都微微起了涟漪。
吕小布稍作停顿,目光微垂,仿佛在回忆,又似乎在整理思绪。他缓缓说道:“事后想来,丁原虽有诸多不足,但他毕竟是我的旧主,对我有提拔之恩。我当时的决定,确实过于冲动,未曾深思利弊,更未顾及这件事会在世人眼中如何影响我的形象。丁原或许有错,但这样的结局……未免太过决绝,甚至不近人情。”
他的语气逐渐低沉,带着几分懊悔,却又夹杂着坚定。他环视在场众人,继续说道:“这件事,给我敲响了一个警钟。从今以后,我绝不能再因一时情绪而冲动行事。尤其是如今经历了这些风波,再加上玄女天书的启示,我渐渐明白,人心与大局,比任何一时的怒火都更为重要。未来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都要更冷静、更审慎地处理问题,绝不再让感情左右决策。”
他说到这里,语气忽然一转,变得更加坚毅,目光中透出笃定之色:“这一点,我也想让大家放心。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让这样的鲁莽决定重演。你们的信任,我会用行动去回报。任何一位追随我的兄弟,都不必担心因一时小误而遭受不公的对待。”
这番话掷地有声,在场的众人无不为之动容。那些原本心中仍对“弑主”之事抱有疑虑的将领,此刻也开始放下戒备,神色渐渐舒缓。
陈宫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敬佩与赞许,语气郑重道:“温侯能如此深刻地反省过往之事,这不仅体现了大将之度,更展现了明主之才。过去的事情已成定局,温侯不必再过于自责。只需以此为鉴,未来便可行稳致远。”
张辽紧接着说道:“温侯言出必行,这是我等追随温侯以来,最为信服之处。今日温侯的坦诚之言,更让我等对未来充满信心。温侯若能秉持此志,必能让我军上下团结一心,共图大业!”
其余将领见状,也纷纷点头附和,面上多了几分肃然与敬重。议事厅内的气氛由沉重转为和缓,先前那一丝压抑的阴霾,也被吕小布的言辞渐渐驱散。
吕小布见众人反应,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弑主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无法完全抹去,但通过今日这番坦白与反省,他已经成功让众人看到自己的诚意,也挽回了他们对自己的信任。如今,这一颗潜在的“不安种子”最起码没有之前那么汹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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