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城的夜色如墨,远处的黄河在月光下泛着银辉,宛如一条蛰伏的巨龙。主堂内,青铜香炉中的沉香缓缓升腾,氤氲在火光中,仿佛织就了一层隔绝尘世的帷幕。
吕小布凝视着堂下众将的面庞,每一张脸都在跳动的火光中忽明忽暗,恍若命运的诡谲变幻。他的目光掠过陈宫深邃如潭的双眸,扫过张邈儒雅却暗藏锋芒的神情,最后停在始终沉默不语的高顺身上。这些人才,每一个都如同一把利剑,只待出鞘展现锋芒,却也可能在命运的转折处成为致命的伤痕。
作为一个穿越者,吕小布深知这个时代的残酷与机遇。曾经的吕布虽有万夫不当之勇,却在权谋的漩涡中沉浮,最终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而今,他虽没有穿越者常见的金手指,却拥有最珍贵的历史智慧,犹如一盏明灯,照亮前方迷雾重重的道路。
"这世间的棋局,"吕小布在心中默念,"从来都不是只有黑白二色。"他深知在这个群雄并起的时代,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不同的算计。曹操帐下谋士如云,袁绍占据四世三公的名望,而刘备虽暂时落魄,却拥有足以感召天下的仁义之名。而他吕布,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一介武夫,只知道恃强凌弱,背信弃义。
然而此时的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即将展开的这盘大棋。历史的进程在他脑海中清晰如画:官渡之战的惊天逆转,赤壁之战的铁血洗礼,直至三分天下的最终格局。但知道结局并不意味着就能改变命运,就像射箭认识靶心,也需要精准的技艺才能命中。
吕小布立于堂中,目光如炬。历史的长河在他脑海中奔涌,他看到了后世朱元璋,那个出身低微却最终一统天下的帝王,凭借的正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战略。又想到此刻的汉室,看似衰败,实则仍是天下共主的正统。这是一个比后世更微妙的时代,汉家天子虽弱,却是凝聚天下的唯一旗帜。
"多么讽刺,"他在心中暗想,"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要用后世之主的谋略来改写这个时代。"吕小布清楚,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称王称帝不过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博弈。袁绍虽有四世三公的名望,却终究会在官渡折戟;袁术自称皇帝,却落得个流亡而死的下场。就连曹操,这个枭雄中的枭雄,也始终不敢轻易称帝。树大招风的道理,在任何时代都是永恒的真理。
"名不正,则言不顺,"他在心中暗忖,"如今天下诸侯,无论是曹操、袁绍,还是刘备,都打着忠于汉室的旗号。这不是后世割据争霸的局面,而是'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大势。"想到这里,一个更宏大的棋局在他脑海中逐渐铺展开来。
"诸位,"吕小布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韵味,"天下大势,实为汉室气运所系。今日我有所悟,欲与诸位共商。"
陈宫眼中精光一闪,"温侯请讲。"
吕小布负手踱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历史的长河之上。"今日之计,当先固根基,广积粮,而后奉天子以令不臣。简单说就是12个字:高筑墙,广积粮,奉天子,令不臣。”
堂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众人都感受到了这番话中的分量。这不是简单的战术谋划,而是关乎天下大局的战略。
"高筑墙,"他在心中细细品味这三个字,"不仅是加固城防,更是要找到一个真正的根基。濮阳虽好,却非久居之地。必须找到一处易守难攻,能让我们真正生根发芽的地方。"他想起了历史上那些因为根基不稳而覆灭的诸侯,心中越发笃定。
"高筑墙,首重根基。"吕小布踱步至沙盘前,指向濮阳城的位置,"天下大势,得城而后得地,得地而后得民。我们需要的不仅是一座坚城,更要找一处真正的根据地。此城要依山傍水,易守难攻。诸位以为濮阳如何?”
张辽已看出了濮阳的致命之处,率先沉声道:"温侯,濮阳虽立于黄河之侧,却只得一面天险。其余三面皆是平原,倘若敌军分兵围攻,我军将腹背受敌。濮阳处在曹操、袁绍势力的夹缝之中。我军若在此驻扎,无异于为他人作嫁。一旦两家联手,我军将无处可退。而且濮阳四周农田荒芜,商道断绝,就连最基本的粮草供给都难以持续。我们需要找一处可以扎根的城池,既要易守难攻,又要有足够粮产和人力。"
“高顺将军以为如何?”吕布淡淡的说道。
“我同意文远的见解。"他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而且虽然我们刚在濮阳守卫战中得胜,但这胜利来得太过侥幸。”
“虽然若非曹军猛将典韦舍身赴死,或许此刻曹操已是我军俘虏。"他顿了顿,"然而,战场从不会给我们第二次同样的机会。曹操麾下兵源不绝,将领如云,更有徐州北部与兖州东北的广阔腹地作为后援。我军虽能凭借将领之勇一时压制曹军,却难以持久。"
话音未落,突然一声暴喝打破了堂内的凝重气氛。"曹操这个缩头乌龟,被我们打得不敢出鄄城!"侯成大步踏前,面带轻蔑,"而且我军高雅占据须昌,对范县形成威胁;薛兰、李封扼守巨野,如一把利刃插入曹军腹地,阻其南北呼应。济阴太守吴资守定陶,广陵太守张超据雍丘,过不了一个月,我军定能攻破鄄城!”
高顺的目光掠过侯成,仿佛在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他继续之前的分析,声音中带着寒铁般的冷静:"我军虽能凭借温侯武力一时压制曹军猛将,但形势远比表面危急。高雅驻守须昌,看似占尽地利,实则难抵东阿于禁之威胁。若于禁南下攻须昌之际,曹操再调典韦等悍将自亢父、鄄城出发,夹击巨野的薛兰、李封,我军这个突出部极可能被腰斩,前军恐难以退回濮阳。"
"一旦曹军肃清这个突出部,必倾全力压制濮阳。若夏侯惇从鄄城出发,会同典韦部压迫雍丘,张超必然龟缩自保,无力驰援。定陶虽为门户,吴资亦需牵制曹军,难以轻动。如此一来,曹军可从容采取分散进攻之策,将我军各部割裂,逐一击破。"
吕小布站在堂上,听着这番详尽的战局分析,心中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欣喜。"不仅有文远这个神将,高顺的战略眼光也是如此锐利。"他暗自思忖,"高顺的每一句分析都直指要害,处处都抓住战局死穴。难怪历史会给他一个'刚毅严整'的评价,只可惜原本的吕布未能好好重用此人。"
"仲达老弟,"魏越扯着嗓子,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你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你以为我们都和你那只会龟缩的陷阵营一样是纸糊的不成?"他大步踏前,袖口猎猎作响,"想当年我们跟着温侯在黑山军中纵横,那可是如入无人之境!有将军的盖世武勇,加上我等将士奋勇杀敌,便是曹操袁绍一起来又能如何?"
宋宪、侯成等并州老将纷纷颔首附和,眼角眉梢间都带着对高顺的几分不以为然。高顺静默片刻,缓缓低下头,仿佛秋日里沉默的青松。
吕小布看在眼里,心中了然。这些追随自己多年的老将,骨子里还带着并州狼骑的桀骜。他们或许不是有意冒犯,却也确实未将这个"外来"的大将放在眼里。
侯成似乎察觉到了温侯脸色的异样,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魏越。但这位仗着是严氏表弟的将领依旧我行我素。在他眼中,除了吕布和张辽,军中再无可以让他折腰的人物。更何况高顺这个所谓的军中二号人物,不过是个外来户罢了。
"奉先,"魏越看着吕小布的怒容,语气中依然带着几分倨傲,"仲达老弟怕是不了解咱们并州狼骑的实力啊。"
"对啊!"成廉也跟着道,"以咱们的实力,何须这般瞻前顾后?直接迎战便是!"
他看到高顺眼中闪过的一丝落寞,也看到张辽欲言又止的担忧。这支军队里的裂痕,不在战术谋略,而在人心。这些并州老人,与吕布有着近十年的情谊,高顺虽位居高位,却始终是个外人。若是往日的吕布,或许会纵容这种偏见,但今时不同往日。
"诸位,"他缓缓起身,声音不疾不徐,"文远、仲达都是我军肱骨之臣。并州、兖州将士皆为一体,共担生死,同享荣辱。仲达方才所言,字字珠玑,都是为我军着想。"
"文远,"吕小布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且说说你的看法。"
张辽上前一步,铠甲在火光下泛着青铜般的色泽。他的目光扫过魏续等人,又望向高顺,语气中带着多年从军的睿智:"末将以为,军中上下,当如一体。并州铁骑固然骁勇,河内骑兵也是无敌,陷阵营亦是精锐。譬如人之两臂,缺一不可。不可存在所谓的新人,外人。"
郝萌的目光不经意地与曹性相遇,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心照不宣的苦涩。作为河内出身的将领,他们比谁都更能理解高顺此刻的处境。那种身为"外人"的疏离感,即便跟随吕布多年,依然如同埋在心底的荆棘,稍有触动便隐隐作痛。
"说到用人之道,"吕小布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思绪,"魏续、侯成虽是并州功勋,但郝萌、曹性诸位何尝不是为我军立下汗马功劳?"
曹性握紧腰间的佩剑,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想起当年初到并州时的场景——即便在战场上拼死杀敌,依然会被并州老人以异样的眼光相待。那时的郝萌总是站在他身边,两人相互扶持,才在这支铁血劲旅中站稳脚跟。
"温侯说得是。"郝萌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某种特殊的感触,"末将还记得当年在河内时,初入军中,诸事艰难。若非温侯不计出身、唯才是举,我等何有今日?"他的目光转向高顺,"今日仲达将军的处境,与当年的我等何其相似?"
这番话令堂内气氛微妙地改变。魏续等并州老将面露思索,曹性则不由自主地走近高顺几步。那个昔日的场景仿佛重现眼前——两个外来的河内小将,在并州军中战战兢兢,直到在一场恶战中用鲜血换来认可。
"某还记得,"曹性轻声道,"当年在并州首战,末将与萌弟几乎战死。那一战后,并州诸将才真正接纳我们。"他看向高顺,目光中带着惺惺相惜,"仲达将军的陷阵营,不正是用赫赫战功证明了自己?"
张辽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微妙变化,适时开口:"文远记得,当年郝萌、曹性两位初来时,也曾受人非议。可如今谁敢说他们不是我军干城?"
高顺默默听着这些话,眼神中闪过一丝动容。他看向郝萌和曹性,仿佛在这两位同样经历过"外人"身份的将领身上,看到了某种共鸣。
"说得好。"吕小布看着这一幕,目光深邃,"郝萌、曹性能在河内军中崛起,正是因为我军不拘一格用人。今日仲达初来乍到,又何尝不是如此?"
魏续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醒悟。他望向郝萌和曹性,似乎第一次真正理解了这些年来,这两位"外来者"是如何在军中赢得地位的。再看高顺时,目光中的轻蔑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末将斗胆直言,"郝萌向前一步,声音坚定,"当年我与曹兄能得诸位认可,全赖战场上的真本事。今日仲达将军统领陷阵营,不也是用实打实的战功立足?我军上下,本就该以军功论英雄,何必计较出身?"
曹性也道:"不错。我等当年是外来者,今日却已是军中骨干。这些年来,每见新人入伍,末将总想着要善待他们,莫要让他们也尝那外人的苦楚。"
堂内一时寂静,唯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吕小布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掠过,看到了郝萌眼中的感同身受,曹性面上的惺惺相惜,高顺神情中的一丝释然,还有魏续等并州老将神色间略显尴尬。
吕小布继续道:"魏越、宋宪、侯成、魏续、成廉,你们都是跟随我出生入死的老兄弟,想必也明白,在这乱世之中,光有勇气是远远不够的。"
他走到高顺身边,目光扫过堂下众将:"仲达的陷阵营,是我军中一面坚盾。文远的骑兵,是我军中一柄利剑。而你们各部,都是这支军队不可或缺的筋骨。今日议事,本是为商讨军国大计,岂可因私废公?"
高顺正欲开口打圆场,却被吕小布轻轻抬手制止。"仲达,你且说说,若是你的陷阵营与魏越的骑兵配合,该当如何?"
这一问让堂内气氛为之一变。高顺沉吟片刻,目光中闪过一丝战术家的锐利:"末将以为,陷阵营可为盾,断敌锋芒;并州铁骑为矛,乘势突击。首尾相应,当可攻守兼备。"
魏越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位素来沉默的将领,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正是此理。"吕小布满意地点头,"我军上下,当如手足。今日之议,也是为了让诸位将军知己知彼,共商战策。魏越,你们几个方才对仲达多有冒犯,该当如何?"
魏越等人这才明白温侯用意,纷纷向高顺抱拳施礼:"是我等眼拙,多有得罪,还望仲达将军海涵。"
高顺连忙还礼:"诸位皆是老成之将,高某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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