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维这句一出，基本就是认了自己是《白泽少年》的作者了。

王达志还想着给他找补：“不是你刷票，是那个《白泽少年》……”

被林维干脆地打断了：“《白泽少年》就是我画的。我就是「林羽惊风」。”他投稿给金鳞奖时用的笔名。

王达志索性闭嘴了。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林维想过要就着王达志的话装死混过去，反正金鳞奖曝光的也只是个笔名，但再转念一想纸包不住火，他以后还得把获奖画作加进作品集呢，那才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赵钱荀之似笑非笑道：

“真厉害呀，第六届金鳞奖的铜奖获得者「林羽惊风」大大。”

「金鳞奖」，由国家传媒视听管理委员会、禹国艺术家协会联合举办，取自「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鼓励年轻力量推动禹国动漫产业发展，在禹国素有「动漫第一奖」「二次元金象奖」之称。

它的奖项门类众多，主要分为三块：动画、漫画、插画。

金奖杯一般发给过去一年内上映的动画电影、动画连续剧，已刊载的漫画、插画，评委会根据票房口碑、社会价值等进行综合评定，有入围-提名-评选三个阶段。譬如去年的金奖最佳动画长片就颁给了《风云传》，一部讲述热血少年报父仇的武侠动画电影。

会发出银奖杯的奖项统称「新人奖」，得主多为刚出炉的新锐导演或新晋漫画家。而有些奖项由于接受各大高校在校生的自主报名投稿，发出的奖章又是一枚铜奖牌，就被戏称为了「学生奖」。

林维在去年六月，投稿到金鳞奖官方网站「幼鲤插画」版块里的《白泽少年》即是如此，拿了一个「最具潜力插画奖」回来。但说起来，其实他更擅长的是黑白漫画，原本的打算是花半年的时间画五十页左右，以《山海经》为蓝本，虚构一个小妖怪突破桎梏成为神兽的故事，再投稿到「幼鲤漫画」里的。

岂料才画了二十页，他爹林报国就查出尿毒症了。在那全家愁云惨雾的一个月里林维意识到，他无法靠画漫画养活自己、养活家人，或许十年后可以，但他爹的身体等不了十年。他需要尽快换到一个能赚钱的专业，然后尽快赚到足够的钱，让他爹去换个肾。

可就这么废弃画好的二十页吗？林维也不甘心。于是就想出了个办法，挑出一些冲击力强的画面，像拼大跨页一样，拼出了七张插图。线他找的国画笔刷，用写意派的方式重新勾了遍墨线，色呢，他也不擅长上色，就搞了点水彩笔刷，随便薄涂两层，再降低透明度，底下垫个纸纹贴图，这一搞，就算再屎的配色看起来也不会太丑。

在按下「提交」按钮的那一刻，林维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因为被他瞎搞这一通的画风，竟然看起来还有点高级。然而等到公示阶段，即报名截止后的第二周，所有通过初审的作品都被公开在了金鳞奖官网上，接受来自全网观众的审视、投票时，林维才发现，好家伙——

能想象一眼扫去近三分之一都是赵钱荀之那个水平的吗？还有三分之一，可以直接拿去当国际杂志的封面了吧？

自己的画掺在里面，就仿佛各色鲜花里夹了一根狗尾巴草，成了个玩笑。

果不其然，过了一周《白泽少年》的投票数依旧寥寥无几，掉到了第八页，林维就在心里先默默放弃了。

现在，他的手机已经被传到了江君尧的手里，停留的时间也变得更长了。

听出了赵钱荀之话里的阴阳怪气，林维也不生气，手里翻串，嘴里应着：“没有没有，可能只是比较幸运，刚好入了评委老师的法眼。”

“哼，”赵钱荀之冷笑一声，“刚好？”

江君尧仍在看他的画，看得十分专注，手指不时滑过屏幕，应该是在翻页。只是不知是否林维错觉，那指尖似乎微微颤了颤。兴许也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对方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有点像在确认什么，又晦暗不明的眼神看得林维一下毛了，不由问：

“怎么了？”

“你没看金鳞论坛吗？”刘宏博起身续了杯酒，忍不住了，“《白泽少年》是在投票截止前三天，突然暴增二十万票的。”

“噗！”林维喷了，“多少？”被又说了遍票数后，他条件反射地想去摸手机查查，摸了个空——他手机还在江君尧手里，“什么论坛？没看，我投完稿就去打工了，然后就是准备艺考、升学试……”

一句话唤起了王达志的回忆：“我、我也是！”胖子吃得满嘴流油，咽下一口菜包肉，“每天都画到昏天暗地，回家倒头就睡！结果艺考完了还有升学试，天天做模拟卷做得我快吐了。”

“别提了，我新传那场院试考完，第二天就是秣艺的，第三天就是燕影的，”死去的回忆也突袭了李刻，“每天都是素描色彩速写轮着来，睡觉都是在火车上睡的！”

他提到的「秣邑艺术学院」和「燕城影视学院」，也是在禹国动画专业排名靠前的大学。

赵钱荀之见江君尧还在看林维的作品集，凑去问：“发现什么端倪了吗？”

江君尧不答，将手机给了他。

赵钱荀之接过，随意翻了几页，顿了下：“为什么不投「幼鲤漫画」？投插画？”问完，给了王达志。

王达志擦擦手拿起，一边翻看作品，一边偷看林维：“呃……那啥，就算刷票也没什么吧？金鳞奖又不是看谁票高就给谁的。”

“对哦，”啃完一块烤翅的齐梓豪像才反应过来，“那为什么每年都这么多刷票狗？”

“因为票数是个很重要的参考指标！”刘宏博喝了口酒，指着王达志道，“胖达，我知道你想帮他说话。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就是要把所有钱都投到这里面，搏一个能在评委面前露脸的机会，一旦获奖了，还能加分上新传！”

林维哭笑不得：“我搏什么啊，我一暑假就赚了两千，都搭在艺考往返上了，你刚刚说白泽票数刷了多少？二十万票对吧？刷一张票多少来着？”他问王达志。

后者小声答：“三毛一张好像。”

林维拿回手机马上算了下：“我靠，六万七！”好贵！“我疯了吗？这么多钱拿去刷票，还不如给我爹换台好点的透析设备呢！”

他越说越觉得离谱：“我一月去的新传院试，三月底才知道得了金鳞奖，你们知道铜奖的奖金是多少吗？一千块！这钱都不够我交学费的！”

王达志悄悄道：“难怪十一月的颁奖典礼没看到你，大家都以为是刷票狗心虚不敢来了。”

刘宏博闭嘴了。

无人可见处，江君尧的手已死死握成了拳，手上青筋暴起，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

“什么鬼！”林维站起来把手机往桌上一拍，感觉今天不解释清楚，不用等以后了，他今天就死黄河里了，“我没办法证明我没做过的事，你们要有确切证据，就一并摆出来吧！”

“你以为金鳞奖为什么……”赵钱荀之刚想说什么，被江君尧打断了：

“《白泽少年》虽画工不足，但构思新颖、创意独特，画面叙事富有深意，因此我认为，拿「最具潜力插画奖」没有问题。”

江大神一言，有一锤定音之效。

这可是这位大神自坐上这桌以来，对他们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更难得的是还挺长一句——至少比他那在班会上做的「万径人踪灭」式自我介绍要长多了。

在座的都被他的话惊了一下，有异议的这会儿也偃旗息鼓了。

林维简直太感动了——这人也太好了吧！妈呀，这是什么公平正义的神！一个激动之下，他一把抄起一杯酒往对面一送：“谢谢！我敬你！”看到对方没反应，他想起什么，兀自一饮而尽，再学他爹那样一抖腕，亮了亮杯底。

江君尧默默放下了正要举杯的手。

王达志见此事揭过，忙招呼大家吃喝：“这肥牛再烤就要老了，快分一分啊！”又去把盘子里的骨肉相连一一摆上烧烤架，“有人还要吃点什么吗？我去拿。”

李刻举手：“帮我拿五串大蒜肥肠！”

林维敲了敲那放生菜的空碗提醒：“顺便带份包肉的生菜。”

“哎、哎。”王达志拿着手机记，又问，“其他人呢？赵钱、将军你们吃什么？”

“不用了。”赵钱荀之在那漫不经心地夹着小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江君尧在那管自己浅酌，没应。

齐梓豪起身：“一起，我去拿点沙拉水果。”

刘宏博拎起酒杯，回他那桌去了。

林维后知后觉地升起了一点受宠若惊——等等，这算是来自「神」的肯定吗？他有心想坐过去跟人唠唠，但着实也不知道该聊什么，就他那点画技水平，说人看得起他也太抬举自己了，无非就是看不过眼了，讲两句公道话。

林维自认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于是坐立不安了两秒，果断抛下一句：“我去给你们搞点下酒菜！”逃也似的追上了去取菜的那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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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