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砧声音越众而出:”与其坐等,不如去□□看看。”
慕德王看看床上的玉骨,大声赞同:“是,是,□□的问题还没解决。”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林砧,伊泄心以及一干士兵就站在了□□的面前。
“好远。”林砧跺跺脚,感叹,他走了这么长的路,腿发酸,这也是沉睡的后遗症之一,他这个年龄的人,本来该是不知道疲倦的。
“这里开发的山中的宝藏,自然在大山的深处。”士兵们的队长回答了他们,这位队长年纪很轻,满头银发,面容刚毅,下巴的线条十分明显,显示一块钢铁,他的四肢修长,但问题是过于修长,看上去像是一只猴子,还好他西方人特征明显的面容转移了人们的注意力,好歹掩盖了这个缺点。
□□的门口堆砌着废弃的石头,零散着几个土堆,整个环境非常整洁,几乎不像是开山的残留。
看到林砧疑惑的目光,队长解释道:“我们很久没有动工了,这里的东西都收拾掉了。”
林砧忽然问:“但是你也在场吗?你见到□□中的怪异了吗?”
队长十分正经地回答:“既然王说看到了……”
林砧打断他:“我不在乎你们的王看到了没有,我问的是你。”
队长看了他一会儿,估计是在想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大胆的人,但是最后还是回答:“我在场,里面确实有移动的东西。”
“什么样子?“林砧锲而不舍地问。
队长低下了头,十分谨慎地:“我不清楚。”
林砧拍拍手,无所谓地笑笑:“算了,谅你们也看不清,大人我自己进去看看。”说着迈步就往里走。
“请使君带上这些东西。“林砧被队长拉住,手中忽然间就多了一堆东西,包括一个头盔和一件盔甲似的衣服。
“什么意思?怕我被砸死啊?”林砧哭笑不得:“快省省吧,我命大,死不了。”
“带上这些,出了问题我们方便救你。”看样子,这位队长是认定他在里面吃不了兜着走了。
林砧推辞不掉,勉为其难地戴上头盔,将铠甲还回去,一本正经地胡说:“你们不知道吧?脑袋是人的关键,如果脑袋受伤了,我就非死不可,但是身上受伤了却不要紧,所以我只戴上头盔。如果穿上你们的铠甲,我变重了很多,形体也宽大了很多,万一出事了,你们想把我拉出来都费劲。”他拍拍队长:“乖,盔甲收回去。”
队长听他这么高谈阔论,居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情不自禁地就把盔甲扔到了一边,看着林砧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就好像那不是鬼影重重的□□,而是他的卧室。
里面像是灌满了水,林砧像是走在水里。吸气,呼气,发出呼呼的声音,很沉重。不呼吸的话,心脏轰然跳动,好像山崩地裂,也够吓人的。这时候,□□中没有一个人,冷冰冰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流,有的漏进林砧的领子,让他一哆嗦。
黑沉沉,凉飕飕,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静。林砧刚进来时候的紧张逐渐消散,被轻松的感觉取代了:他喜欢独自一人呆在安静的地方,只有这时候,他才从里到外活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有些想念江匪浅了,这小孩虽然平时冷冷的不理人,但是关键时候还是挺靠谱的,林砧欣赏这种话不多的人。话虽然不多,但说出的话却投机,这很难得。
林砧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慢悠悠地思忖着,逐渐进入了□□的深处。
“喂!”身后远处忽然一个人大喊。
林砧捂住耳朵:“狗头伊泄心,你进来做什么?大人的耳朵快被你喊聋了。”
伊泄心匆匆跑过来,身后跟着队长,他们手中持火把,神色慌张。
“林砧,你是个大傻子,队长不给你火把,你就不要,这怎么了得?”
林砧再次哭笑不得,他冲着伊泄心意味深长地咳嗽一声,眨眨眼睛,后者愣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满脸通红:林砧是神师,五感发达,自然用不着火把。
林砧啧啧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用不着这个,现在你忽然进来,我还以为你对我放心不下,不够信任呢。”
“怎么会,怎么会?这里面的道理,你自己懂得——我不是忘了吗!”伊泄心颇为恼火。林砧在队长奇怪的目光中哈哈大笑:“无妨,无妨,你们灭了火就好。”
队长局的不可思议,伊泄心却夺过队长的火把,按在地上熄灭了。□□中顿时一片漆黑。
“现在怎么走路?”队长的声音中明显透露着愤怒。
“尽给我找麻烦,我一个人多么方便,现在却要带你们两个累赘。”林砧抱怨道。
队长被他说的满脸通红,恨不得立刻出去,但玉泄心却早就习惯了这种嘲讽,雷打不动,说什么也不离开。
林砧吩咐:“伊泄心拉住我的衣服,队长拉住伊泄心的衣服,咱们连成一串走。”
队长嗤之以鼻:“这么费工夫,不如直接点火把。”
“如果这里的东西喜欢黑暗,你就别想再火光中找到他们。”林砧的话语中透露着阴森,伊泄心和队长同时打个冷战。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伊泄心回过神来,准备伸手拉住林砧,四处乱抓,却抓不到林砧,着急道:“林砧,你在哪里?快过来?”
林砧的声音竟然在几步之外响起来:“咦?你怎么在后面,不是已经抓住我了吗?”
寒气从伊泄心的脖颈后面升起,他颤抖着声音道:“抓住你的不是我,你回头看看。”
不用他说,林砧已经回头,和拉住他的东西对视着。伊泄心等了半天没听见声音,几乎崩溃,他低声道:“林砧,是什么?”
“别动,别点火。”林砧的声音仍然冷静,却有着前所未有的谨慎。“这东西不会伤害你的。”
队长一把抓住了伊泄心的衣服,两个缩在角落里面,哆嗦着。
林砧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两个,沿着来的路,慢慢走回去,摸黑走,路上不要点灯,不要大呼小叫。”
“你怎么办?”伊泄心着急了。
林砧的眼睛一刻也没有从面前的东西上移开,他的灵明眼在黑暗中发挥了最大的功效,将黑暗中的一切尽收眼底,包括所有隐秘的,可怕的。
“出去之后,遣散外面所有的人,你们也别留下来,如果慕德王问起来,就说是我的主张,如果有什么问题,让他来找我。”
“林砧,林砧,”伊泄心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要哭了:“我们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少婆婆妈妈,赶紧滚蛋。”林砧不耐烦了:“胆敢哭哭啼啼,我一脚把你踹出去。”
在他的淫威之下,伊泄心和队长终于摸索着站起身,两个人瞎子似的迟钝地移动着,消失在黑暗的通道中。
林砧松了口气,炯炯的目光对准了面前的东西,这东西十分执着,还拽着他的衣服,洁白而枯瘦的手指像是一根蜡烛。林砧微微一笑:“你好啊。”
江匪浅凝固着,从远处看,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尊雕塑。终于,这尊雕塑微微动了一下,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老神师在羽蒙的搭载下去到长明崖,这无疑是极快的方法,但是这世界上还存在着唯一一种比羽蒙更快的方式——神道。
江匪浅倾听了山中所有的声音,找到了通往长明崖的神道。这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甚至比在周做同样的事情还要简单。在周的时候,想要弄清楚神道的走向,江匪浅非要进入开山的现场不可,那是因为人间的喧嚣掩盖了神道的感觉;然而在这大山之中,每一道积雪的反光,每一阵强劲的大风,都明确地指示着神道的方位和走向,江匪浅几乎能在虚空中看到神道:蜿蜒曲折,像是长蛇。
大山的衬托下,江匪浅的身影微小儿脆弱,但这个身影也是镇定自如,不慌不忙的。江匪浅穿过一些凌乱的石头,钻过几个让人怀疑山重水复的小洞,走上了大山中一条人迹不至的道路。
这条路,千万年前造化神走过,在这之后再也没人涉足。恐怕连造化神本身也不会想到,这么多年之后,竟然有一个少年人再次走上了这条只有神触及过的道路。
这一刻,江匪浅心中充满了对师父和君父的感激:他现在明白了,他确实是在进行两位亲人未尽的事业,师父和君父虽然手眼通天,但他们研究的问题中确实不包括神道,这些古早的神留下的遗迹,这世界上只有江匪浅一个人能解读出来。
造化神的擘画,造化神的足迹在江匪浅眼前毫无保留地展开。后土之上,还有谁敢如此窥探造物主的踪迹?没有一个神师敢这样做,只有江匪浅,这个无所信仰,且身份与造化神对立的毛头小子敢这样做。
这就是为什么只有他能学成这一技法,只有他能无畏地使用这一能力。
一路的景色似乎只是寻常,但是在江匪浅眼中,这条道路或明或暗,暗淡到不注意就会遗漏的光点在神道中尘埃似地闪烁着,在这些光点的照耀下,神道两侧岩体上的花纹露了出来。这里的花纹和凿空中的石雕相似,只是更加扁平,但描绘的仍然是相似的故事。
造化神是这么好大喜功吗?怎么把自己的故事到处乱刻?但转念一想,江匪浅又明白了:这些当然不是造化神的雕刻,而是神道记住了造化神的功绩,在今年累月中自己生长出来的。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路到达了尽头,强劲的风从通道的尽头吹过来,几乎将江匪浅吹个跟头。
他稳住脚步,慢慢往前移动,一只手在前面挡着大风。这样挪动了几十米,开始了上坡路,路很陡峭,且因为湿润的地面儿格外滑腻,一不小心就会滑倒,摔下去,摔下去,断胳膊断腿。
江匪浅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自从从执吾剑融入他的身体,他整个人就处于一种失去一切感觉的状态,好像行尸走肉,对自己身体没有任何担忧,死也好,伤也好,都和他无关了。
这时候,他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快速步伐,攀登中的矫健和他在伏苦山中的表现大相径庭,脱胎换骨了一般。
不一会儿,他就登上了顶端。
像是进入了风的世界,肆意横流的大风乱涌,打乱了他身上文明的衣衫。经过重重危险,江匪浅的衣裳早就破败不开,这时候被刀子一样的风撕扯开,随风而去,江匪浅就**着上身站在风中,捆在一起的头发披散开来,在风中灵蛇一样翻飞。
少年年轻的身体上面略有疤痕,这些都是他走南闯北的时候留下的,但是疤痕很浅,好像不敢在这具身体上过多停留。
身体健康,但不健壮,还有年轻人的瘦弱,但是那双手是紧紧握拳的,胸膛也因为急促的呼吸起起伏伏,江匪浅整个人像是绷紧了的弓弦,箭在弦上,随时准备发射。
长明崖。
呼吸逐渐均匀,江匪浅瞪大眼睛看着四周。这一面山崖是万仞绝壁,下面,皑皑的黑气白气之下,就是从极大深渊。深不见底的空间中吞吐着森森寒冷,冷气从悬崖上溜上来,绕着江匪浅的脚走,像是很怕他;刀子一样的暴风也不敢在江匪浅的身上留下划痕,堪堪撞他一下,就走了,畏首畏尾。
江匪浅终于明白这里为什么叫作“长明崖“——在这渺无人烟的悬崖峭壁上,竟然矗立着一盏灯,灯的腿脚很长,很粗,比一个人还要高大;灯柱的顶端,托着一个花苞形状的灯盏,七彩的琉璃为灯罩,青白的玉石为灯托,里面燃烧着不灭的火焰,红彤彤,金灿灿,比世界上任何光明的心更明亮,叫人看了,心生温暖,又遍体清凉。
这盏灯像是惊涛骇浪中的礁石,稳重;又像是春风中的柳叶,温柔,那光彩熠熠生辉,让人挪不开眼睛,就算是眼睛被光线洞穿,也舍不得。
江匪**着身子,痴痴看着。灯在风中怎么会如此安静?江匪浅想不通,但是他的心也随着这盏灯,慢慢宁静下来。
柔和的光线铺洒在悬崖之上,像是为悬崖镀金,让这个漆黑的地方瑰丽而神圣。江匪浅忽然就明白了:这一定是君父的手笔,因为就在他们隐居的地方,也有一盏很相似的灯,只不过那盏灯远不如这一盏壮丽。想到这个,他心生亲近,心情更加平静。
因此,在“他们”来的时候,江匪浅没有丝毫的惊慌。
“他们”是从风中而来的,没有凑到近前,而是在一段距离之外停住,很礼貌地冲江匪浅打招呼:“右土的使者,你终于来了。”
江匪浅看向从极深渊的方向,看到半空中几个灰扑扑的影子,他问:“你们不是人?”
“我们和你们的样子不同。”对方的语气很温和。
“你不能因为我们的形态不同,就否定我们的属性,对不对?”这个后来的声音更加尖锐,如果类比后土的人来说,这应该是个女人。
“你们是来谈判的?”江匪浅只能这么猜测。
“怎么能怎么说?我们先来聊聊。”率先开口的人显然不想这么快的直入主题。
“你们说话的方式迂回,但是我们不是。”江匪浅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如果你们的目的是谈判的话,不妨直接开始,这样会为我们大家省很多时间。”
“你啊,你啊。”对方笑笑,很无奈的样子:“如果你们有我们的年纪,就不会这么着急了。”
“我们当中也有不着急的人,但恰好我不是其中之一。”江匪浅并不想随着这些人绕圈子,他毫不迟疑地问:“请你们告诉我,左土和右土之间的关系,会发生什么变化。”
“你知道,这些地方本来是我们的。”那人慢条斯理地开口。
江匪浅:“这一条事实能构成什么的理由?”
“啧啧,啧啧。”那人靠近了一点,但是没有越过琉璃灯。他说:“你多虑了,我们并不是来和你们清算的,只是来好心提醒:我们的关系就要到头了。”
“到头了?”江匪浅没感情地重复。
“到头了就是说——”
“就是说我们要洒泪挥别了——但是为什么?”江匪浅冷眉冷言地说了个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这种告别方式你们会很喜欢的,不需要你们洒泪挥别。”那人笑得很开心:“我们的土地要分开了,终于要分开了。”
现在显现出任何的惊讶都是不明智的,于是江匪浅漫不经心地道:“我们的土地已经是分开的。”
“从极大深渊?不,当然不是。”那人转个圈子,在空中摇摆着,像是要展示大深渊阻隔不了他们:“在大深渊的地下,我们仍然紧密相连,就好像地面上相隔很远的两棵树,其实在地下根系相通。”
江匪浅默默地接受了这个解释。那人继续道:“如果你们不是傻的过分的话,一定注意到了飞星,飞星在预兆什么,你们知道吗?”看到江匪浅默默摇头,那人笑道:“飞星在倒计时,当恰当的飞星出现,我们就要分开了。”
一般人听到这里就释然了,但江匪浅却不然,他好奇其中的原理:“飞星为什么能够决定两块土地的分合?”
“真是,真是。”那人啧啧赞叹:“不愧是左土的孩子,你好奇的东西和我们的研究如出一辙。让我来告诉你——”他张开双臂,像是要给江匪浅一个拥抱,黑色的尘埃四散飞扬,从他的身上扑簌簌落下,消失在风中。
“左土,右土,我们都漂浮在大千世界中,就像是船只漂浮在大海上。海浪的力量让船只行进,也可以让船只毁灭;大千世界中也有这种力量。这力量是怎么来的呢?正是飞星的运动。好比你在水中扔出去一颗球,球在滑行的过程中带动了水流,这时候如果你在水中放一艘小纸船,那么这只小纸船就会随着小球滑行的方向运动。”
江匪浅淡淡评价:“看不出来,你对我们的世界很了解。”
那人神秘一笑:“我们对你们的了解,远比你们对我们的了解深刻。”
江匪浅没工夫跟他扯这个,道:“飞星的运动带动了我们世界的运动,然后呢?”
“这就是为什么特定的飞星的运动会让我们分离,就这么简单。”那人见江匪浅脸上仍有不解之色,道:“好比你在水中朝着不同方向扔了两颗球,又放进去两艘纸船,这两艘船是不是会朝着不同的方向滑行?”
“倒也未必。“江匪浅慢悠悠地回答。
那人一瞬间被噎住了,缓了缓,才无奈地道:“我只是打个比方,你知道意思即可。”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江匪浅摩挲下巴:“原来如此,那么我们到底要等待哪颗飞星呢?”
“这就是我们等你的目的,左土和右土需要谈谈,这件事情只有我们通力合作才能完成。”
江匪浅抱起胳膊:“你们在等我?”
看到对方明显地点头,他问:“你们怎么知道我会来?”
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因为这群左土的怪人没有五官,但是从他们类似于笑声的声音中,江匪浅知道自己问了一个不需要问的问题,但是他仍然不松口:“我一开始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你们怎么知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是料定了我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吗?就算我知道了,你们怎么确定我一定会来?”他像是在说绕口令,对面左土的一群人又笑了。
笑够了,领头的人回答道:“你的身世我们比谁都清楚,因为你就是我们左土的种子,只不过我们把你种在了右土的大地上,只有这样,我们在右土才有了一个同盟。而且,只要你来到这里,我们随时可以出现,所以,我们的‘等待’和你心目中的等待或许并不相同。”
“这是你们一早谋划好的?”
“当然不是,”对方举起手来,表示强调:“如果不是老神师归还执吾剑,我们也根本没有创造你的机会。”
江匪浅压住心中无名的火气:“所以,你们是如何‘创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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