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一章

郑和连忙回过头去,颤抖的右手死死握住剑柄。

只见随着这慵懒随意的一句,方才还冷清清光秃秃的海滩之上,竟又莫名其妙地涌出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脚步整齐地向他们围了过来!正面为首的青年公子一袭绛红战袍,外着玄铁重铠,手提长剑轻轻甩着,黝黑俊秀的面容上挂着再明显不过的、戏谑玩味的笑意。

“哼,你就是那个琼州吴家、昨秋要去朝都参加恩科大试的书生么?”郑和咬牙切齿地应道,握在墨色剑柄上的纤长四指因为用力过猛,指节处处微微泛白。

“呵,读书哪有杀人快活?!实不相瞒,我这个状元不是考出来的,而是杀出来的!”陈祖义冷哼一声又向前迈了一步,如鹰隼般狠厉凉薄的眼风直扫了过来。

“陈祖义!你恶贯满盈罪无可恕,本公、本公总有一天会将你绳之以法的!”郑和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靠上少年医士的后背,鼓起勇气喝道,“在渤泥,你屠我兄弟戮我袍泽,这笔账——大明还没跟你算呢!”

“呵,那就是将来的事情了,至于现在嘛——”陈祖义满不在乎地勾唇一笑,“你还在我的手上,我要用你换几条大船!”他故意顿了顿,眼含憧憬与满足地望向远方缓缓道,“大明的宝船举世无双,简直就像为我混海龙打造的一样!”

“你、你休想!”听了这话,郑和的愤怒瞬间达到了顶点,不由得扬起剑尖直指向陈祖义喝道。

“好啊郑和!这阳关大道你不走,陈某——便送你下地狱吧!”陈祖义终于忍不住了,“唰”地拔剑出鞘,挽个剑花直刺过来。四周的海盗们仿佛得到命令般,也挥舞着刀剑冲了过来。

又一场更艰难的混战,就这样再次开始了。

也许是因为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以及和袁渊换了较轻的铁剑比较趁手的缘故吧,郑和这一打起来,招式上竟然比方才还多了几分斗志与狠厉。左劈右刺几个回合下来,倒也颇打倒了一些海盗。他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可就在这时只听“锵”的一声脆响,在面前那个壮汉的猛烈攻势下,手中那柄做工并不精良的铁剑,竟然在这节骨眼上——拦腰折断了!

“……?!”郑和顿时吓得浑身一震,在如此险恶的混战中失了兵刃,他是真的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正六神无主间,只见眼前又一次蓝衣翻飞金光一闪,那个少年医士再次轻而易举地为他挡下了威胁。紧接着,刚丢了残剑的右掌掌心蓦地一暖,袁渊不知何时从何处寻了一柄三尺长刀塞进自己手中,一句清晰温和的话语穿破喧嚣冲入耳中,竟带着奇迹般的、抚慰人心的力量,

“大人先用这个罢……当年小舅爷亲授的绣春刀法,大人可曾还记得?”

“……”郑和的瞳孔猛地一缩。是啊,这要紧关头,他怎么就忘记了呢?!自己多少年来尽心修习的武功,不正是绣春刀的刀法吗?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小舅爷,那个过去不时省亲做客于北平燕王府、出身名门锦衣华服、明亮坚定的眸底永远烙着秋日艳阳的少年!当时他一招一式在夜晚王府后院皎洁的月光下传授给自己的刀法,如今怎么能就忘记了呢?!

想到这儿,郑和心头蓦地一暖,深吸一口气接过手中那柄普通的长刀握紧,缓缓闭上了双眼。电光火石间,那套多年前曾深深镌刻于他的骨血中、后来不幸被俗务纷乱、案牍劳形所延搁湮没的、轻灵飘逸凌厉狠辣的刀法,竟然奇迹般地自己苏醒了过来!仿佛有诸天神护佑一般,他终于放下了所有的紧张与焦虑,将自己的心缓缓沉入武学的圣地:平挥、纵砍…四周混乱的战局、喧嚣的人群,仿佛都在那一刻离他远去化为虚无,他的眼前只剩下那精妙刀法的一招一式和小舅爷亲自演示时挺拔秀逸的身影。

敌人温热的鲜血唰地溅上面颊,清泠泠的刀身上幽幽映上傍晚海滨阴沉的天空。他与那个蓝衣少年背靠背并肩直面穷凶极恶的千军万马,莫名中可以相互呼应的招式完美默契地交织出一片刀光的巨网。

只可惜,单单他们两个人的刀法再强、配合再默契,这么长时间鏖战下去终究也不是办法。又打了近一盏茶的功夫,就在郑和方才强提的那口气快要泄掉的时候,只听得背后的少年清晰镇定的一句,“大人闭气,属下要——”

“啊?”郑和猛地一愣,只见袁渊飞快地从腰带内侧的夹层中摸出一个极小的物事,左手一扬抛入空中,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看得以他们头顶为中心近二十丈以内的半空中“砰”地炸开一大团乳白色的浓烟。紧接着,右手腕上又是一热,自己再一次被她拉着左劈右砍杀出了重围。

“鲁艾岛这么大,全岛应该不止这一个码头,大人咱们顺着岸边找找看,应该能碰见当地人停的渔船…”袁渊一边拉着他跌跌撞撞越过海滩上突起的巨石向前跑去,一边气喘吁吁地解释道,“这次的海盗真的还是太多了,属下方才撒的迷雾…但只怕撑不了一顿饭的工夫……”

“嗯,水何,那边!”又不知跑了多久,一艘他们望眼欲穿的小船终于撞入视野,郑和欣喜地低呼一声弃了手中的长刀,飞身一跃落入岸边冰冷及膝的海水中,袁渊随之扬手一剑斩断码头木桩上的缆绳,两人合力将那艘破旧的渔船推离岸边,进而跳了进去,用尽全身的力气飞速驶离了港口。

“呼,现在他们应该追不上了!”奋力向着大海深处又划了近一顿饭的功夫,眼看着鲁艾岛已经在视野中变成了小小的一点,郑和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松了桨在船板上跌坐下来。

“呃,大人,可是…咱们的船队呢?”身旁的袁渊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

“船队?!”郑和浑身猛地一震,吃惊地回过头去。是啊,方才光顾着躲开陈祖义的围剿逃命,他们几乎发了疯地一直摇奖,面对着小岛背朝着海洋,他原本以为大明船队就在后面,可如今,举目所及的海天之间——暮色苍茫,浓云低垂,深蓝到近似于墨黑的海面上翻起汹涌的波涛,哪有什么船队的影子?!

郑和顿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是真的不敢想象,那方才下午时还好好停泊在海面上的庞大船队,究竟能去到哪里?!

“呃,大人,会不会是因为…刚才咱们绕着岛跑得太远,导致登船的地方偏离了船队停泊的方向?”袁渊仿佛看出他的惊恐,连忙也弃了桨在他身边蹲下,尽可能装作镇定地柔声安慰道,“想必王大人他们等不到您回来,也不会轻易走掉,大人还是先放松一下休息片刻,等属下为您简单处理下伤口,咱们再划船绕过去找找?”

少年清冽温柔如泉水般的话音缓缓流入心间,郑和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左肩的箭伤。也许是因为方才一路奔波战斗失血过多的缘故吧,如今一回过神来,他只觉得整个左半身已经痛到近乎麻木,左臂也是软软的根本抬不起来。“嗯,好的,那就麻烦袁医士了。”他无奈地苦笑一下,只得用右手攀住船舷微微坐直身子,任由袁渊小心翼翼地撕开他肩头早已残破不堪、被鲜血浸透的朝服,看着她从怀中取出小瓷瓶装的药粉和干净的纱布条,轻轻为自己包扎。

此时的他们,离的很近很近。郑和就这么呆呆地坐着,因为剧痛而有些飘忽迷离的目光缓缓落在少年的身上:经过这一下午险恶的战斗,她原本端端正正束起的墨发尾端已然松散下来,变成高高的马尾披散在肩头;白皙清秀的面容上也沾染了些许血污,可依然是那般的沉静;清灵明亮的眸子专注地落上自己肩头的伤口,仿佛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事情;十指翻飞间,他甚至可以依稀嗅到她衣间沙场尘烟与血腥之下,那股掩不住的淡淡药香……这一切,仿佛有一股奇特的魔力般,使他原本焦虑惶急的心缓缓安定了下来。

“嗯,好啦,”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袁渊小心翼翼地拉紧最外层的纱布条,为他理好衣袍,满意地勾唇一笑,“现在总算是止住血了…如今手头的东西着实有限,只能先这样胡乱包扎一下了——大人权且忍耐着些,等回了宝船,属下再给您好好清理一下伤口重新换药。”说完,便把小瓷瓶收回怀中,转过身又接着摇桨。

“袁医士觉得,咱们还能回到宝船上吗?”郑和缓缓收回了目光,疲惫地闭上双眼,沉默了半晌才用沙哑的嗓音开口道。

“嗯,当然能啊,为什么不能呢?”少年摇桨的手猛的一顿,疑惑地回过头来,那双如斑鹿般单纯澄澈的眸中写满了不解,“时至当下,想必王大人和船队上下的弟兄们都已经发现您没有回去了…咱们再努力划船找找,两边一碰头就是了?”

“找?呵,在这夜晚的茫茫大海之上找咱们的一叶扁舟,谈何容易啊?!”郑和冷笑一声,再次举头望向远方海天相接处愈加阴沉的天幕,颓然叹道。进而,用还勉强能动的右手撑起酸痛疲惫的身体伏上船舷,费力地低头去看船边的水流,“刚才停了那么会儿工夫,只怕咱们已经陷入海流了,离陆地已经很远了……”

“嗯,那大人觉得,船队在哪儿呢?”

“不知道,可能已经越来越远了……”

“那怎么办呀?”少年终于也惊慌起来,如珠玉般圆润整齐的指甲无意识的死死掐入船桨的木柄。

“做什么都没有用了,”郑和又长叹了一口气,仿佛不知道痛般松开手,将自己虚弱的身体狠狠摔向坚硬的船板平躺下来,微微已经有些涣散的目光迷茫地投向远方海天相接处灰暗的天幕,“我们也许会漂很久,很久……两天、三天,甚至五天十天?直到有人发现我们,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我们了……”

“啊?这——!”袁渊彻底惊恐起来,连忙飞快地转过身,再次发疯般摇起桨来,“那咱们还等什么?趁现在还没漂那么远,赶紧划船找船队去啊!”

“别划了,”可郑和却根本未移动分毫,继续幽幽地叹道,“没有用的。”

可少年却仿佛完全没有听见般,继续用哗哗的水声淹没了他低沉低微绝望的话音。郑和不由得心下火起,近乎失控地半撑起身子扭头冲着她低吼道,“不要划了!光靠两只桨能划出去吗?!”

“……”袁渊仿佛被吓了一跳,手下的动作猛的一僵,缓缓转过身,眼含悲戚与迷茫地直望过来。

失去了木桨的动力,他们的小船在深蓝到近乎墨黑的海浪中起起伏伏,颠簸不已,少年如桃花潭般充满了悲哀与忧愁的双眸也随之在他面前上上下下,搅得他心下莫名一阵不忍。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好像把话说得太重了。

“呃,水何,对不起…”郑和沉默了半晌,尴尬地抿了抿干裂出血的唇瓣,费力地坐直身子,抬起右手轻轻搭上少年的肩头,“明明你今天帮了救了本公那么多次,本公真的不应该…对你这么大喊大叫,”他鼓起勇气,同样直接地迎上袁渊的目光诚恳道,“水何,真的对不起,本公在这里…为自己方才的唐突向你道歉。”

“呃,大人…不用不用,”听了这话,袁渊倒是尴尬起来,连忙收起了方才的神色,受宠若惊道,“属下也知道大人方才是一时心急…大人的这份道歉,属下是万万不敢受的。”她说着,半跪在船板上对着郑和俯身微微一礼。

“哦,那就好,”见她如此,郑和心下也微微松了一口气,进而又不由得自责道,“说起来本公今天下午也真是的!好端端地带你一个小医士上岛来干什么呀?早知道在船上就应该一口回绝你……本公孑然一身漂泊万里,就算是出师不利不幸交代在这茫茫大海之上,也好在国中无人为之牵挂断肠,”他微微勾唇扯出一抹惨淡的笑容,状若无意地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落寞,“但水何你就不一样了呀…你年纪还小,在都中尚有父母高堂,尚有师门亲朋...若是让他们担心起来,那真的是莫大的罪过了……”

“……哎,大人不要这么说嘛,”袁渊仿佛也察觉到他心情微妙的波动,连忙回手轻轻握住他无力垂在腿上的、冰冷的左手指尖,柔声安慰道,“今日子木哥哥和阿南——白少监和郑南小将军——都没有跟来,属下身为船队一员,能够亲身陪伴国使大人走过波涛汹涌与险象环生,真的是属下此生莫大的荣幸了,”她顿了顿,又更加温柔、甚至略带羞涩地补充道,“而且,还请大人相信,您如今虽仍漂泊万里,就再也不是孑然一身了——属下,愿陪大人走遍天涯海角!”

“……”郑和心中猛地一颤,那股熟悉的、自半年多前旧港海战后那晚曾淌过他心底的暖流又缓缓涌现出来,再一次无声地抚过他千疮百孔的生命,他只觉得眼眶微微有些发热。可转念一想,如今的他,早已不比当日的光景了——有道是“大丈夫,宁可死于战而不可死于水”啊,曾经锦衣华服、号令三军的国使大人,一旦离开了他的船队,便什么都不是了;更何况,如今的他,负伤流落于这茫茫大海之上随波飘荡,身无长物,前路渺渺,似乎是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回馈这真诚热情、坚韧勇敢的少年对自己的一腔善意了……千言万语涌到口边,最终只化作淡淡的一句,“多谢袁医士美意……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唔,好吧。”少年沉默了片刻,恭顺地应道,进而拔出尚方紫金剑,右手握紧剑柄把剑刃搭在左肩上,在他身旁缓缓躺下。

“水何你这——?”郑和不由得微微一愣,心下暗自感叹,一个小医士的警觉性竟是如此之高,“话说这茫茫大海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吧?”

“呃,大人,属下早年行走江湖,时常幕天席地宿在野外……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一时改不过来,倒是让大人见笑了。”袁渊抿了抿唇,扭头笑着解释道,“不过师父也常告诫我们,万事多存一点警惕也是好的……嗯,大人安心睡吧,有属下在呢。”

天色,终于彻底的黑了。往日皎洁的明月隐身于层层浓云之后,只有极微弱的几缕银辉,飞机的几处云隙洒下来,将自己斑驳的光影投向夜幕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郑和在小船的左侧缓缓躺了下来,枕在船头坚硬的木质隔板上,疲惫地闭上眼睛。经过从中午到晚上那激烈的战斗、狼狈的逃亡和绝望的漂流,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处骨节、每一块肌肉都酸痛得厉害;再加之大半天的水米未进,连带着那脆弱的胃腹也隐隐叫嚣起来。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抬起已经近乎脱力的右臂勉强抵住那躁动不安的器官,昏昏沉沉陷入了梦乡。

可这倦极之后的一觉,却也睡得并不安稳。刚躺下没多久,他便觉得腰骨处被坚硬的船板硌得生疼,起初因为太过疲惫还不以为意,但哪承想睡着睡着,深秋海水刺骨的寒意和厚重的湿气,便争先恐后地透过薄薄的船底渗了进来,毫不费力地穿过衣料侵入肌肤,耀武扬威地与昔日靖难时落下的旧伤团结起来。起初的体感还只是僵硬,很快便发展成了酸麻,到了最后,他几乎是被那细细密密如同针刺、条条分明如有刀割的剧痛生生疼醒的。

“嘶呃——”郑和倏地睁开眼,倒吸了一口冷气,清晰的感觉贴身的里衣已然被如瀑的冷汗浸透,湿湿黏黏的粘在背上。再凝神一看,他蓦然发现头顶的苍穹依然是漆黑一片,身旁的少年抱着自己的尚方宝剑安安静静睡得正香,身下的小船在夜晚轻柔的波涛声中缓缓起伏,他们的处境,丝毫未变。

郑和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死死咬住下唇,努力咽下喉中翻涌而出的破碎呻/吟。唉,他现在的状况,真的可以算是非常难捱了:这光秃秃的船板上一无软枕可垫,二无热巾可敷,哪怕是想粗暴的胡乱揉揉都不太能够——时至现下,受伤的左肩彻彻底底危害到了整条左臂,抛去完全发麻脱力不说,如今稍微一动,都牵扯得痛彻心扉,更别提什么翻身了。何况,若是真的有幸能侧过身来用右手揉揉,他们的船又那么窄,两个人现在规规矩矩躺着的时候也就罢了;但若是他真的大幅度活动起来,只怕会一不小心碰到、吵醒袁渊了——唉,水何还那么年轻,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累了一天,夜里就别再打扰她休息了吧……

郑和这么想着,终究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手上的动作。可那疼痛,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他忽然感觉感觉此时的自己,就像那下西洋以来无数次见到的、不小心跃上甲板、却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再回到大海中的鱼儿,是那样的痛苦而且狼狈……

他便这么昏昏沉沉地忍着、想着,就在意识越来越模糊得几乎抽离身体的时候,忽然听见身旁的少年焦急关切的呼喊,“大人,大人,您…哪里不舒服呀?”

郑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平日里明亮犀利的茶烟色眸子此时已经疼得怎么也聚不上焦。一片朦胧中,他隐约望见那个蓝衣少年背对着皎洁的月光跪坐在自己身旁,微微带着薄茧的掌心的温暖透过她紧握住自己的五指源源不断地传来,炽热熨帖得仿佛可以直达灵魂的深处。他不由得心下一松,再一次当着她的面放下了平日里所有的隐忍与清矜,任由着疼痛主宰自己的精神,用颤抖的气音呻/吟道,“水何,本公的腰…好疼……”

“呃,大人稍待,属下扶您翻过来一下,”袁渊说着,又往船舷边微微挪了半步,小心翼翼地托住他单薄的背部扶着他缓缓伏在船板上,帮助他弯曲右臂搭在船头高起的搁板上的垫住前额,同时巧妙地将左肩的伤口处悬空,以避开船板的压迫。

郑和浑身上下实在乏力得厉害,便只能这么昏昏沉沉的任由她折腾。他清晰地感到她有条不紊地解开自己的外袍、里衣,将温热干燥的手掌覆上了自己腰间的伤处。

“啊,大人,您这…陈年的旧伤,就这么直接躺在这么硬的船板上,又沾了夜晚海水的湿气寒气,这是…得有多疼啊?”他听见袁渊心疼的抽气声,“…您有这么严重的毛病,倒是之前早点跟属下说呀——唉,虽说眼下的条件比不得宝船上吧,但是先找个什么东西垫垫也总比没有强啊,”她嘟嘟囔囔地抱怨完毕,末了又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罢了,属下先空手帮您揉揉,解了疼今晚好好睡一觉,等回了宝船再配上药酒系统治一下吧。”

“嗯。”郑和顺从地应了一声,缓缓合上双眼,清晰地感到她灵巧的双手轻柔地抚过腰背处那片伤痕累累的肌肉,先整体搓热后再细细按揉,顺着肌肉的纹理,缓缓抚平一道道陈旧的战疮。渐渐的,这片曾经在无数个寒冷的清晨肆无忌惮地折磨、阻碍过他起身、方才还酸麻僵硬得如同铁板一般的肌肉,竟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柔软熨帖到几乎没有一丝的不适。可她,却并没有就此停手,进而两指分开微微用力顺着他的腰椎两侧一路向下,末了又细细点点按过每一节椎骨棘突下方的凹陷处,缓缓松解那因为之前久立久坐而过于受到挤压的椎间组织。那温热指目处的薄茧轻轻摩擦过伤处敏感的皮肤,他不知为何竟觉得耳垂微微有些发烫……

在这少年温柔体贴到仿佛永远不知道疲倦的按摩下,郑和终于暂时消除了所有的疼痛与焦虑,昏昏沉沉陷入了梦乡。

也许,自己真的还是挺幸福的吧?在这漂泊海上的逆境中,还有这样美好的少年与他相携相伴、风雨同舟……

本周更新get?

可能稍微有点少呀【我们专业的东西真的好难写呜呜呜】。这周一直忙着搞科研&考驾照,下一更超级**各位敬请期待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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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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