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江来就被宋老大的电话叫醒。
原本打算带着学员去考科目三的教练因为昨晚喝得太尽兴,头疼得彻底起不来了。她有时候就特不能理解那马尿有什么好的,喝了难受不说,还容易犯错。偏偏这些大老爷们见天喝,就跟喝什么琼浆玉液一样,她也没觉得那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认命地洗漱出了门,宋大哥的意思是让她帮那个师傅带着那些学员去考试。
可她明明就是个教科目二的,科目三那边的事她管都没管过,除了开车将人带到考场什么也做不了。最关键的是她连车都没买,平日里都是蹭他们的车或者教练车。宋老大在电话那边大手一挥下了决定。
——“你来我家开我的车过去。”
原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的江来认命地收拾齐整出了门。
天色还没亮,五六点的早晨,也就只有那些早餐店亮起了灯,开始售卖早点,整个小县城都还沉浸在睡梦中。不过到其他城市考试都得早点走,还得上高速,不然去得晚了,光是排队等合场就得等上好一阵子。所以江来是顶不愿意接这份差事的,但是宋老大独断专行惯了,不容许她辩驳。
到宋家的时候,是嫂子开的门。他们家的房子买在新城区,小区的环境有些偏外国的装饰,看起来更加干净,是她住的那种常年没有物业管理的老小区比不得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那样的环境舒坦,所以看不惯那些仿国外的雕塑和建筑。
再加上临危受命,她早饭都没来得及吃,脸色看上去就有些臭。用老大哥们的话来说,她这就是小孩儿脾性,多打几顿就好了。
宋嫂子是个知性的女人,又带了点山城人特有的直爽,看门见是江来,立马就是一个灿烂得过分的笑容:“江来来了?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在嫂子家吃点吧,今天还有得你忙呢。”
“哎,好啊。”
江来就被这句话给哄好了,因为宋嫂子是出了名的秀外慧中,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做饭手艺那真是一绝。娴熟地换上拖鞋,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宋老大该是还没起床,不过他们的小孩起了,正坐在客厅看动画片。看见江来坐到了他的旁边,喊了一句嬢嬢便没再管她。这小孩该是上小学三年级了,喊她一句嬢嬢倒也情有可原。
目光瞥向电视机屏幕的角落,动画片的名字叫——《TICO》。跟着看了一会儿,竟然也看进去了,和那小孩一起聚精会神盯着电视机的屏幕。
等到宋嫂子端出红油抄手的时候,那一集动画片刚好滚过配音表。旁边的小孩比江来还自觉,自己坐到了餐桌上,倒是江来还特地多看了一眼动画片的名字,打算回去找来看。
她真的觉得这动画片还挺好看的。
不过对于动画片的喜爱到底没有抵得过饥肠辘辘,她循着红油抄手的香味坐到了餐桌边,光是闻着就好香好香了。但是每家人做的红油抄手都不一样,甚至连同一家人每顿做出来的都不一定是一样的,这主要取决于红油用的是什么。
有时候是用自家做的油辣子,有时候是前一天做菜煎油的时候剩下的油。
江来刚吞下一个抄手,宋嫂子才端着自己的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江来已经开动,随口便问:“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嫂子,你这红油用的什么呀?好香,我回家也想做一点存起来。”
“也没什么,昨天做尖椒兔的时候煎辣椒剩下的,加了点肉桂在里面一起煎的,所以比一般的香一点。”
“怪不得,我说有点特别的香味。对了,嫂子你家有醋吗?”
江来吃了那一个抄手,总觉得还差点味道,看了看红彤彤的碗底,才想起里面没有醋。都说了她是个嗜酸如命的人,连吃火锅都是,香油和蒜泥都可以没有,但必须有醋。
“瞧我这记性,忘了你爱吃醋了。等着,我去给你拿。”
宋嫂子一拍脑门,刚放下碗准备坐下的动作生生顿住了,又转身回厨房。江来看着就觉得脑门有点疼,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让宋嫂子来回帮她跑,但不加醋她吃着又觉得浑身不自在。等宋嫂子再次出来,手中已经多出了一瓶保宁醋。
“哎,就是这个,谢谢嫂子了。”
江来半起身,探着身子接过了醋瓶子,打开盖子就往碗里倒了一般人不敢尝试的量。宋嫂子在旁边光是看着都觉得牙酸,但看江来拌了拌吃得起劲,也不多说什么了。江来嗜酸这件事她从老宋那听到过好几次,江来也来她家吃过几次饭,早就知悉了,但每次见到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等酒足饭饱之后,江来拎着车钥匙,跟嫂子和小孩儿道别,将车开到了约定好的地方等学员。宋老大说这次她只用带三个,所以只用开轿车,不用开小巴。小巴他们驾校是有的,专门用来载学员去考场考试。
将车停在路边百无聊赖地等人,江来从包里掏出有些皱了的烟盒,抖了一根出来点上,叼在嘴上才发现,烟盒已经空了。对于她这种烟民,每月的烟钱都是一笔巨大的花销。
等又过了一会儿,看见昨天那个姓嚣张的学员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往她这边过来。她按下了车窗,摁了摁喇叭,探出身子对着那个人招招手。那个人见到是她的时候还愣了愣,紧接着跑了两步过来,拉开了旁边副驾驶的车门坐上了车,还特惊奇特夸张地问她:“怎么是你,我师傅呢?”
江来嗤笑了一声:“呵,还好意思提你师傅。你师父都被你喝趴下了。”
“我故意的。师娘让我想办法不让师傅出去,免得背着她出去乱搞。”那学员嘿嘿笑,打开拎着的那个塑料袋,里面是瓜子、汽水还有槟榔。
“你这是去考试呢,还是去看电影呢?”
“这不是还有一段高速路吗?我寻思不能睡大觉啊,就买了点。你要吃吗?”
“我吃个屁。我要开车,你自己吃吧。”
“嚼个槟榔总行吧。提神。”
“你留着自己吃吧,那东西上瘾还烂牙。”
江来伸手去推学员递过来的瓜子和槟榔。还真是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她算是见识到了。这个嚣张真不是一般的嚣张。
嚣张见推销失败,开始在旁边嗑瓜子,“咔咔咔”的声音响得很有规律,连间隔都几乎一致,一看就是嗑瓜子老手,边磕还边要拉江来说话:“我看你觉得挺眼熟,你爸是谁啊?”
那样子就像在问你儿子今年期末考得怎么样一样,别人是比儿子,他这是打算拼爹。你不说还不行,后面还要问你为什么呀?为什么不说?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呢?
“我爸种地的。”
“我不信。”
……
得亏这个时候另外两位学员来了,不然江来能被这个嚣张给烦死。她如释重负地发动了车子,嚣张开始给另外两位学员分享瓜子和汽水,耳根子总算是得了清净。
另两位学员是两个小姑娘。一看就是高三毕业趁着暑假来拿驾照的,从穿着和谈吐就看得出来和她这种社会大学出生的人不一样。学校内部对他们这种人的统称是社会人士,属于要远离的范畴。至于旁边的嚣张,一身匪气,属于禁止结交的范畴。两个小姑娘应对起来都显得手足无措。
不过总有出象牙塔的时候,她不打算帮着解围。刚刚就被嚣张烦得要死,好不容易转移了火力,她犯不着给自己找苦头吃。透过后视镜看见两个小丫头略显紧张的神情。挺好,就当是她们步入社会大学前的提前适应课了。
因为旁边的嚣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学习讲到了红灯区,也不知道这家伙脑回路是怎么长的,给两个小姑娘讲这个,说什么不好。江来适时咳了一声提醒他:“两个小姑娘还小。”
“她们都听不懂,没事儿。”
江来瞥了一眼后视镜,看了眼两个小姑娘的表情。
真的不懂吗?不见得。只是跟你这傻子装呢,人家两个小姑娘精明着呢。
不过这话江来不会给嚣张说,一边觉得自己说了了不起的事情,一边觉得自己演技骗过了别人。两边都很满意的氛围,她干嘛做那个恶人去打破呢。
到考场的时候天都亮了,嚣张在路上给两位小姑娘普及了一下社会险恶,都是他知道的一些事情。江来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提前给她们提个醒,这件事嚣张做得还是很得她心,所以她对嚣张的观感好了一点。
将几个人安置在等候区,拿着身份证去给他们买合场的学时。
嚣张全名叫张扬,呵,是真嚣张。
置办好之后,她将身份证和号码牌递给他们,简单说了一下注意事项,和嚣张互留了电话号码,就出去帮他们找住宿,并嘱托嚣张照顾好两个小姑娘,毕竟大人家好几岁呢。
考试的城市比她们那个小县城要繁华一些,出了考场旁边就是当地的法院。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官家的东西都排得整整齐齐,车管所、政府、警察局、法院都在这个地方了。
这次她来这边是带着任务的,出门前宋嫂子让她买点这边的挂面回去。这个地方的挂面是出了名的,煮久了也不会像其他的面一样坨掉,口感很好。每次有人到这边来考试,师傅们都会让他捎带点回去,一买就是几麻袋几麻袋的买。
捏着手中写着地址的纸条就打算去警察局问问警察同志路怎么走,突然就被旁边法院出来的人撞了个踉跄。晃眼看到旁边的人要摔倒,也顾不得掉落的纸条了,忙扶了人一把,还没来得及看清人是男是女,耳边就响起一声暴呵。
“祝冬青,你他妈的出去几年长本事了,还敢和我离婚,是觉得打得不够疼是吧?”
听见这样的话,江来也顾不得去看人了,将人护到了身后,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剔着光头目露凶光的男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讨人厌。
打女人的男人简直太没品了。
“这还是在警察局门口呢,你就扬言要打人,是想进去喝喝茶?”
那男人瞪了江来一眼,恶声恶气地出口叫嚷:“你他妈谁啊?老子管老子堂客,你管得着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们已经离婚了。”
身后的人终于出了声,江来听见这声音的时候愣了一下,觉得有些耳熟。等到身后的人走到她的身前,她才认出来,这不是那家苍蝇馆子的老板吗?
她那时候的第一想法是——原来她叫祝冬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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