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来以往从三道拐下到江边的路上,对两户人家印象深刻。
一户是在在家门前一米宽的过道圈了20厘米宽的地方,用木栅栏围起来,中了各种各样的花草,像是金边兰,象牙红,美人蕉……栅栏被蔓生植物爬满。偶尔可以看见穿着裤衩背心的大爷提着浇水壶给它们浇水。
另一户已经没人住了,甚至连屋顶都是塌了的。但那户人家门前种了一棵三角梅,应该有些年头了。树根大得抵得上好几个五大三粗男子的腰身,还是带啤酒肚那种。顶端的枝丫亭亭如盖,遮蔽了那一处的天空。花开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树上的三角梅纷纷落下,在空中打着转。就连她这种没什么文化的人都能品出点诗意来。
真正的落英缤纷。
这么一想,江来就想起她好像很久没有去江边钓鱼了。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几乎都没什么娱乐时间。烟倒是抽得越发凶了,有些学员真的是能搞得她无语凝噎。即使平日里练好了,考个试也能状况百出:什么不系安全带,什么不调座位高度。甚至有些晴天开得好好的,到了下雨天就不会了,说前面晃着的雨刮影响发挥。
真是……
算了,算了,不想了,钓鱼去。
因为今天他们驾校的场地有外校的人来和场,宋老大懒得去和那些人抢,不然一个人开两个小时都不能走完一圈。全都堵在场地里面,一不小心还容易出事故。就给大家都放了一个假,刚好也到了周末。
天还没亮,江来就提着放在自家院子里的钓鱼竿和水桶出了门。
这个点时间太早了,缆车没开门,她只能从三道拐下到江边。本来吧,再往边儿去还有个三洞沟峡谷,风景还不错。但是江来去了一不拍照,二不画画,这么一比较,还是去江边钓鱼更合她的心意。
尽管她这么早出门,但总有人比她更早。
她到的时候,之前给她试烟杆的老大爷已经架好了钓鱼竿。就连水桶里面都已经有了几尾鱼,时不时在狭窄的桶中扑腾两下。
老大爷见了提着钓鱼竿水桶的江来,难得好兴致和她打了个招呼,取下了叼着的烟杆:“来了。好长时间没看到过你了。”
江来找了个老位置,边放线,边回答:“最近有点忙,就没怎么来。过段时间要搬家,更不得来了,以后就没人和你老人家抢位置了。”
老人家闻言,抽了口烟,砸吧了两下嘴,品出一点离愁别绪:“搬家了啊……也是,年轻人都要往外面走的。”
“不是去外面,还在这,就是换了个小区。我也不年轻了,都要三十了。”
“你跟我一个七老八十岁的老头说你不年轻?”小老头眼睛一瞪,又开始在一边生闷气。
江来无奈地摇摇头,给鱼钩上了鱼饵丢到了江中。
其实她和这位老人家也不熟,就一起在这钓过几回鱼。但是吧,上了年级的老人和谁都能聊两句。这么一说,她突然觉得自己也可以加入上了年纪的范畴。
至少这样和祝冬青的差距可以小上一点。
至于为什么想和祝冬青拉近距离?她自己也不知道。如果非要给出一个理由,大概就是觉得祝冬青那样的人,很难不让人想心生亲近吧。连带着祝春生也让她觉得比起别的孩子要可爱那么一点。但其实无论是祝冬青还是祝春生,她拢共就没见过几面。
想到这里的时候,鱼咬饵料了,她条件反射地拉起钓鱼竿,发现咬钩的是一条小得不能再小的鲫鱼,她连把它收进水桶的**都没有,直接又丢到了江中。
才这么小,学什么大鱼出来送死。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静,难不成是因为她太久没来,鱼儿都不知道这里有个人肉饲料机?
旁边的大爷倒是收获颇丰,正应了一句话∶丢了什么就能从另一个地方找补回来。
显然,今天老天找补大爷的方式就是让他满载而归。
江来在桥墩底下一直坐到晚上,午饭是在路边的移动摊位买的酸辣粉随便对付的两口。下午日头烈的时候,她坐在桥下——天然的歇凉地儿。还有江风迎面而来,带走了暑气。这种天气问那个摊位的老板要一碗冰镇凉虾,怎一个安逸了得。
接近傍晚的时候,江来钓上来一个大家伙,是条白鲶,得有十来斤。这下她的水桶终于不再只是摆设了,虽然走的时候她……
“春生,我们到下面去逛逛不?”
江来觉得自己可能是太久没见祝冬青和祝春生,耳朵都出现了幻听。但还是下意识往听见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结果还真见到了两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她感觉祝春生好像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好像在祝冬青的耳边说了什么,祝冬青也向她看了过来。
紧接着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两个人从望江路边边的楼梯走了下来,向着江来的方向。
江来还坐在自带的折叠小马扎上,手上拿着钓鱼竿在放线,只是随便偏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她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先放下钓鱼竿还是先起身迎接她们。如果放下钓鱼竿的话,她今天没带稳定器,没地方放钓鱼竿。如果不起身又感觉会很不礼貌,不知道祝冬青会不会介意。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思考她为什么会在意祝冬青的看法。
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祝冬青和祝春生已经到了她五步开外的位置,她才惊觉从望江路到桥下的路竟然可以这样短。
钓鱼竿也顾不上了,随手放在了小马扎上,刚直起身就看见祝冬青和祝春生已经到了跟前。同时而至的,还有祝冬青的问话∶“江来?你怎么在这,刚刚春生在上面看见你了,我们就想着来打声招呼。”
“啊,我是来钓鱼的……”说着找了找水桶,庆幸的是还有那条白鲶压阵,“喏,在那。”
这个时候,旁边的大爷早就提着水桶回家了,走的时候江来的水桶中还没有一尾鱼,还借此调侃了江来白忙活一天,好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我带春生来看三洞沟。免得等他开学了因为好奇和同学单独来玩,出了什么意外。”
“哦,你说那件事啊……”
最近这边刚出了件事∶几个小学生约到三洞沟来游泳,结果淹死了。这件事闹得挺大的,纵使在暑假,教育局也紧急出了个文件,让学校给每位学生宣讲防溺水的注意事项。闹得最近好多原本在假期中的老师被迫家访。
“是挺可惜的。”
不过她想的却是祝冬青应该是爱极了祝春生的。
“可不是嘛。春生刚到这边,我就想着趁现在空闲,带他四处看看。”
“挺好的……”江来的眼睛往四处看了看,突然就看见那条白鲶,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脑海中,嘴巴更快,“你们还没吃饭吧?”
“嗯?”
祝冬青像是被江来突然的转折弄得有些疑惑,这上一秒还在说三洞沟,怎么下一秒就扯到吃饭上了?
“你不是上次请我吃了一顿饭,今天我请你们吃烤鱼吧。就这条,有十来斤,反正我也吃不完。”江来指着那条白鲶,说出了刚刚突然想到的念头。
如果这条白鲶以前被江来放生过,一定会觉得今天咬饵的时候没有看黄历,不然怎么和上次不一样,变成了血光之灾。不过大约是记不得的,据说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
“这……”不太好吧。
祝冬青原本打算推辞的,毕竟上次她请江来吃饭是道谢,原本就是为了还人情,而且吃的还只是乡村基,都不是什么高档餐厅。要是今天真吃了江来的鱼,那真是还不清了。
“花不了几个钱的,我和上面有家店的老板熟,就只用给个处理费。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说这话的时候,江来看着的是祝春生。
这一嘛,她是想勾起祝春生的馋虫,但这小孩也没点表示。不过也不打紧,她还有一层意思。上次吃乡村基的时候,祝冬青都不让春生浪费一个炸鸡腿,这次要是不答应,就是浪费一条鱼了。
她承认她有赌的成分,赌她是不是了解了一点关于祝冬青教育祝春生的理念。如果被拒绝也没关系,大不了就和以往一样放生好了。
祝冬青怎么会发现不了江来这点小把戏。但她带着祝春生到这边之后好像确实没有带他去吃过烤鱼。听说望江路这边的烤鱼是做得最好吃的。她又看了看祝春生的表情,看着她的眼中带了点希冀,看来也是想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也有了一个解决的办法。于是笑着点头说好,这个点也差不多到了点吃晚饭。
江来本以为她的小伎俩让祝冬青妥协了,结果到了烤鱼店,她去和人说怎么做她手里提着那条鱼的功夫。祝冬青也点了一条烤鱼并且付了钱。
看着江来吃惊的神情,笑眯眯地对她说∶“礼尚往来,礼尚往来。”
只有祝春生在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两种不同口味的烤鱼。
江来怕祝春生不能吃辣,点的是泡椒味的烤鱼。祝冬青觉得江来可能更爱吃辣的,点的是香辣味的烤鱼。
2010年的七月夜,江来第一次吃掉了自己亲手从长江中钓的鱼,和祝冬青祝春生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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