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峙自然而然的伸手,苏墨把饭盒递给他,掌撑在花坛檐,“弟弟,你和卫延他们说了吗?”
“嗯。“等她费力坐上去,陆峙转过身提胯坐在了旁边,拿着饭盒的手指收拢,语气平淡地说:“他们比你小。”
她啊了声,“怎么了?”
他默了几秒,把饭盒和木筷拆开一齐递过去,欲言又止。
手机嗡嗡震动,是“梧江三少”讨论组的语音电话,只有赵明丞一个人。
这傻狗主动联系事出反常必有妖。苏墨挑了下眉,把饭盒放到花坛的右边,“你先吃,我接个电话。”
陆峙没说话也没动筷,薄薄的眼皮耷着,与以往不同的情绪被半遮的黑睫掩盖。
她毫不客气地说:“赵明丞你最好有事,吃饭的点打电话来耽误我吃饭。”
“这么久没见面,小爷跟你打个电话怎么了?”赵明丞把手里的衣服丢到行李箱,“有没有良心?饭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怎么能把自己和饭比?”
“也对。”
苏墨眼底划过狡黠,“民以食为天,你算个屁。”
电话那头的磨牙声掺合着电流传过来。
赵明丞咬牙切齿地说:“绝交。”
她笑得厉害,“人不吃饭会死的。”
“滚蛋,绝交。”
“好好好,你比饭重要行了吧,”苏墨调笑,“我就算饿死也要把最后一份饭给你。”
陆峙侧头看过去,又不动声色地挪回眸子。
她并没有察觉,只听到赵明丞轻哼一声说:“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轻贱。”
这蠢狗蹬鼻子上脸。苏墨翻了个白眼,“赵明丞,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正在这时,李惟风也加入了群聊。
她抬头望天,“你们是不是约好整我,大中午不让人吃饭,闲聊等晚上行不,没别的事挂了,我饿死了。”
赵明丞切了声,李惟风轻笑,“小苏墨,别急,我问两个事情,很快。”
“说。”
“你在后建的方舱2号。”
“对啊,上次没跟你说吗?”
“再确认一遍。”
李惟风向来的风格是万无一失,除了某件事一而再再而三出乎意料。他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信息,笑着说:“志愿者负责人叫魏昭?”
“你怎么知道?”苏墨有点讶异,放大的瞳孔里出现了陆峙的身影,他站在她面前,背后是阴沉的天和灰色的云。
距离慢慢拉近,呼吸一停,电话那头李惟风温润的嗓音叫她的名字,陆峙稍抬眼,左手翻起餐盒的透明盖,又退回了原位,像一切没发生过。
整个过程只有几秒的时间。
“小苏墨,怎么了?”
手机被握的紧了些,她低了低睫,“没事,你问这做什么。”
李惟风笑,“关心关心你。”
苏墨侧头,陆峙神色淡淡望着前方,她抑下心中怪异的感觉对着音筒说:“我先不跟你说了,吃饭了。”
李惟风点击确认发送邮件,“好,好好照顾自己。”
语音通话挂掉后,她默了几秒,“弟弟,你之前问我那话是什么意思?”
“没事。”陆峙重新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小口,“天冷,再不吃,菜都凉了。”
苏墨“哦”了声,打开饭盒之际,听到他用随意的语气问:“刚刚打电话的是你朋友吗?”
“是啊,我从小玩到大好朋友,他们人还不错,和我差不多的岁数,等解封之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出来玩,你也可以......”
陆峙打断道:“我没兴趣。”
她古怪地问:“不是你先问我的么?”
“哦。”
“......”这孩子又怎么了。
方舱是半封闭的,陆峙这人本来就寡淡得很,难道是憋闷出什么心理问题。苏墨默默地想着,没忍住开口道:“山寺弟弟,你要觉得有什么困扰可以和我说,毕竟我们以后是要上一个户口本的人。”
夹筷的动作一顿,卫延的话又在脑海里盘旋,陆峙没由得觉得烦躁,脱口而出:“说了很多次,别想,不可能。”
“可是你每次都这么说啊,”苏墨扒了口饭,“最后还不是变了,你之前还不是嫌弃我来方舱,自己不也来了么。”
“我那是......”
她转过头,清灵灵的眼睛在阴天格外亮,“那是什么?你为什么改变主意?”
那日从社区回去,路上下起了大雨,陆峙回家时已全身湿透,他打开大门后,玄关处那把黑伞毫无征兆的闯入了视野。
苏墨的伞,他忘记还了。
陆峙蹙眉,冷冷地说:“食不言寝不语。”
苏墨:“......”
臭弟弟,玩双标。
.
两天后。
话题#方舱医院出院人数#被顶上了微博实时搜索的最高位。全国的人民都在等待方舱的公告,因为这一阶段预示着疫情在好转,而不是停滞不前。
广播里院长亲自上阵读报这个好消息。
“自方舱医院2号至今已有十九天,今日我宣布首批出院人数为四百五十人。恭喜大家取得第一阶段的胜利,请大家继续配合,保持良好的心态,相信不久以后,本院再无一位病患。”
医院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九区的出院人数占其中的四分之一。
年轻,抵抗力高,自愈能力强无疑会为病情的痊愈锦上添花。
刘睿麟和蔚恬雅几个小朋友全部出院,卫延和小刺头们也在这一批次的幸运儿中。
为了避免携带病毒出院,病患必须经历全身和所有的行李的消毒才能放行。苏墨等人将九区的人带到消毒处,一边事无巨细地检查,一边叮嘱注意的事项。
刘睿麟顶着圆圆的脑袋,糯糯地说:“姐姐,以后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吗?”
虽是短暂的相处但也培养了些感情。
苏墨摸了摸他的头,“不会呀,姐姐不是知道你在哪个幼儿园吗,等哪天开学了,姐姐就去找你玩,好不好?”
刘睿麟点点了头,蔚恬雅在他旁边睁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模样特别乖巧。
两个孩子已经化干戈为玉帛,成为了好朋友。感受到两个小不点的不舍,她轻轻笑了下,拿手指去戳蔚恬雅的发髻。
蔚恬雅知道以后很难再见面,她没躲,乖乖地给苏墨玩头发。
苏墨楞了下,随后温柔的把她的头发抚顺,“等等哦,姐姐有东西给你们。”
刘睿麟:“什么东西呀?”
“等下就知道啦。”
她小跑到旁边的问诊台,从桌子底下掏出来几朵用袖章做的大红花。
陆峙扫了眼就知道这是苏墨收集了两天,从昨晚一直做到凌晨的东西。
她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真诚热心。
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这个认知让心里那种烦闷地感觉又冒出了头。
卫延说的话仿佛在耳畔,他不自觉戚了下眉头。
苏墨将大红花的褶子抚平,一一发给小朋友们。
小朋友们眼睛都亮了,他们知道这是属于他们和姐姐的约定。
“姐姐,你还记得啊!”蔚恬雅拿着属于自己的大红花,她以为苏墨当时只是随口说说,有些不可置信地说:“这真的是给我的吗?”
“当然,姐姐承诺的从来作数。你们表现那么好,当然是属于你们的了啦!以后回到幼儿园要继续当朋友哦。”苏墨笑得眼睛弯弯。
小朋友们拿好大红花,脸上洋溢着喜悦,他们一齐对苏墨说:“谢谢姐姐。”
对于纯真的孩童,他们理解不了生离死别的沉重,在方舱的这些日子仿佛只是时间较久的一次春游。
送走小朋友们,又告别了九区的一些患者,就剩下小刺头们在原地站杵着,几个人身高都挺突出,傻大个似的。
苏墨觉得有些好笑,“你们还不走?”
卫延插着兜,对旁边的黄浩然说,“行了,快回去吧。”
“延哥你们保重啊~要注意身体啊,啥时候准备回去,跟兄弟说一声,兄弟来跟你们接风。”黄浩然依依不舍告别的劲儿跟嫁女儿似的。
陆峙瞥了卫延一眼,很快移开视线落在某处的杂物堆。堆放得乱七八糟得和那头发的颜色一样让人烦躁。
他又将目光落回在苏墨。
黄言希第一个意识到这话里的不对劲,她问:“你们俩不走?”
许嘉辉立刻解释:“我们准备留下来做志愿者了,魏昭让我们跟苏爷混。”
“什么?”苏墨怀疑她自己听错了。
卫延似笑非笑地说:“怎么,不欢迎啊?”
苏墨:“......”
有点离谱。
陆峙蹙起眉头,手指握成了拳。
苏墨决定先去问问魏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毕竟这俩混小子喜欢开玩笑。
没过一分钟,她就从魏昭那知道答案了。
许嘉辉和卫延是同为梧江市沛源高中的学生,两人的家境优渥,父母都常年在外工作,一年见不到几次,家中一切大小事务都是由保姆照料。突然的封城,保姆回乡过春节,父母也回不来。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小少爷,封城之后有钱也没地方使,回家就会饿死,在方舱医院当志愿者好歹包三餐。难怪他们第一次核酸检测拿到阴性的结果不像其他人一样高兴,反而忧心仲仲。
为了不饿死做志愿者这个理由挺逗的,不否认这俩孩子俩有些可怜,好不容易等了一年能和父母见面,却碰到疫情,团圆饭没吃到就算了还被感染送进了方舱。
当然被送进方舱对于他们来说,也可能是庆幸?
可现在的问题是这俩人能吃得了苦吗,做志愿者和当病患可是两码事。
她思考着这个问题,返回到九区的送行处。
卫延:“问完了?还非要去确认一下,我们又不会骗你。”
他姿势懒散地站在那,一头小黄毛耀眼的像金灿灿的,翔。
苏墨看着那头“翔”沉默了,这个字眼在脑子里一旦诞生,就根深蒂固,真是越看越觉得像。
因为她的反常,黄言希和叶安安同时看了过来。
陆峙的表情愈发冷。
苏墨摇摇头,将“翔”这个想法抛掷脑,开口说:“我希望你们不会因为这个选择后悔,如果只是为了一日三餐的话,还有很多别的办法。”
刚刚装高深一直盯着他看现在说这话,卫延挑了挑眉,“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当志愿者就给我好好服务病患,要是敢中途撂挑子,或者控制不住脾气和人闹矛盾。我会看不起你们。”苏墨说的很认真,一点也不似平时唠嗑的模样。
卫延和许嘉辉一时都没说话。
她眼里含笑,轻飘飘地说:“怎么?刚刚还信誓旦旦说要留下来,现在怂了?”
“谁怂谁是狗!”许嘉辉被激得放狠话。
苏墨双臂抱在胸前,问:“你呢,小翔......小黄毛?”
卫延一向都对苏墨给她起的这傻逼外号嗤之以鼻,自然也就忽略了她及时收回的口误,懒散道:“谁怂谁是狗。”
“行,记住自己说的话。”苏墨伸出手。
陆峙走过来从他们中间穿过,苏墨不得已收回了手,继而再次伸出手,非常有仪式感地说:“欢迎加入我们。”
许嘉辉刚做出伸手的动作。
一直沉默,从头至尾没参与过任何谈话的陆峙凉凉地说了两个字,“欢迎。”
众人:“..............”
就,陆峙这语气实在不像欢迎的样子。
苏墨没这么想,视线在陆峙身上转了圈,拽了下他的袖子,对卫延和许嘉辉说:“以后他带你们。”
几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苏墨:“上岗培训要三天,患者会想我的。”
叶安安:苏墨和患者的关系真好,果然厉害!
黄言希:你是怕耽误你唠嗑的时间吧?
卫延懒懒地说:“他好像并不想带我们,你来教我们呗。”
她倒忘记这岔了,弟弟好像不喜欢这些麻烦事。
苏墨“好”字还没说出口。
陆峙甩出两个字:“可以。”
所有人都看向陆峙。
主要是,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陆峙是个性冷淡啊!
哦不,性冷淡般的男人啊。
大家心里都明白,不找陆峙说话,他甚至连个眼神都不会分给你。
卫延眼底的笑意更深。
只有苏墨一个人的想法与众不同。她简直想拿个大牌匾给陆峙挂上。
果然,陆峙舍不得驳她面子,多么会体谅姐姐的好孩子啊!
“不用三天,一天足以。”
好孩子的嗓音平静无波,说的话无疑是扔下了一颗雷。
众人想法各异。
和陆峙交流过的卫延猜到了他行为的动机。
被凶过的许嘉辉心里有点害怕。
经历过三天培训的叶安安和黄言希觉得他是个变态。
苏墨:弟弟可真厉害!
以致于,她代入长辈身份,看陆峙这个晚辈的眼神又变得格外的慈爱。
感受到一种“我家孩子可真厉害”眼神的陆峙:“......”
黄言希和叶安安都对苏墨这种眼神习以为常,许嘉辉大脑简单没觉得有问题。
卫延在心里嗤笑。
看来这还八字没一撇。
榆木脑袋就算开窍也没用,还有个傻得不行的呆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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