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舆论·选择(三更合一)

苏墨当上志愿者总负责的第二天,从早晨开始网上突然多了些舆论。

不知是谁在话题#支援梧江#和#在方舱那些日子#这两个话题里,同时发了条帖子,标题为“关于志愿者的内幕”,配了几张图,并对照每张图列举了四条类似罪状的配文。

一、某些志愿者的素质堪忧,当众与病患发生激烈争吵。

二、某些志愿者的工作态度有问题,在当值时与患者闲聊。

三、某些志愿者竟收取患者贿赂红包,因此存在差别对待。

四、某些志愿者关系一手遮天,资历尚浅却能职位高升。

没有指名道姓,照片也没有露脸,经常在网上冲浪与苏墨熟悉的患者都认出来了这是谁。他们有的人觉得事不关己选择冷漠划过,有的人在下面回复进行反驳,但寥寥无几的反驳被埋没在网民的质疑声中。

短短几小时,愈演愈烈,直接冲上了热搜。

在这个时期,因为封闭生活的憋闷,经济的压力,对未来的担忧种种复杂的情绪郁结在心中无法抒发,人们的质疑声渐渐演变成谩骂。

同样的,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通过人肉的方式找到了苏墨的账号。

正巧这天是核酸检测的日子,当时苏墨刚处理完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想到终于可以喘口气,步伐轻快地回九区。

刚进到队伍,就收到了和以往不同,奇怪的注视。正疑惑着,苏墨被一个经常和她唠嗑的阿姨拉到一边。

这阿姨虽然年纪比较大,但保养的特别好还特别新潮,年轻人懂得东西她都懂。苏墨以为她又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事儿,笑着说:“您又找到什么趣事儿啦?”

她语气有些担忧,“小苏,你快看看微博。”

“工作时间我没带手机呢。”苏墨从早上忙到现在,不解道:“怎么啦?”

阿姨满眼复杂地看着她,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时,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走过来。

“苏墨,院长找你。”

这人苏墨有印象,每次站在院长旁边的,大概是副院长或是秘书之类的。她转头跟阿姨道告别说下次再聊,跟在中年男人身后走了。

中年男人领着她来到之前捐赠那次去过的会议室,一推开门,就看到医院负责的几个高层坐在一排。

气氛有些严肃,好像她是即将被审问的犯人似的,一个个目光不善地盯着她。苏墨有些怔楞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院长对苏墨印象很好,指着对面的座位,率先开口道:“小苏,先坐。”

苏墨反应过来,笑着朝所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乖乖坐到座位上。

院长看着眼前乖巧又有礼貌的孩子,犹豫了下,面露难色,“小苏啊,网上的话题你应该看到了吧?”他叹了口气说,“事情发酵成这样谁也没想到。”

什么话题,苏墨人都是懵的,怎么今天都扯什么网上微博之类的,没等她开口问为什么,旁边的一个男负责人疾言厉色道,“有一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苏墨飞速地瞟了眼院长,院长却避开了视线,她毫无头绪地点点头。

男负责人问道:“你收了患者的红包?”

他们怎么知道的?

她不明就里,点头如实相告,“是啊,王奶奶给的。”

那人猛地拍桌,大声斥责道:“你怎么能收患者的红包呢?”

语气很凶,桌面承受不住这莫名的愤怒颤颤巍巍震动了两下。

苏墨下意识地说:“只有一......”

——只有一元钱。

想解释的话被另外一个女负责人打断。

“亏你父亲还是医生,怎么教你的?”

这话说得她就有点不开心了,说她行为有失可以,说她爸爸做什么。苏墨这人向来护短容不得这些暗藏嘲讽的话,于是语气也不似先前那样乖软,声音也大了些,“请问,我爸爸是医生和他怎么教我,与这件事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没想到她会反驳,女负责人想到一小时之前被上头通报批评,这会又被驳了面子,偏头对院长阴阳怪气地说:“院长,您先前还夸赞她如何如何,看看这没教养的样子。”

苏墨皱着眉问:“我不是很明白,我刚刚说的哪一句话可以被认为是没教养?”

女负责人睨着她,上下扫视着,“我看那上面说得句句属实。这儿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把方舱的名声都败坏了。”

“什么句句属实?”苏墨扣出这句话的疑点。

“你自己心里清楚。”

清楚什么啊,苏墨性子急最烦这种拐弯抹角的谈话,不耐烦了,“能不能有话直说?”

“都别吵了。”

院长开口主持大局。

他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孩子,毕竟说出“不求感恩戴德,只求无愧于心”的人怎么可能如网上说的那般,他莫名地相信苏墨,自然就不爽女负责人的态度,对她颇有些置词,“像什么样子。”

在场所有人都听出来院长在偏袒这个小姑娘,这无疑是打了他们的脸,本来临时建立的医院,被安排过来的医生都是来自不同地区各自领域的佼佼者,表面互相给面子,其实谁都不服谁,一时间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当属最不乐意的就是那位女性负责人,她不依不饶,“院长,您是不打算执行之前商量好的方案了么?”

高层们都将视线聚集在院长身上,他沉默了会,迫于各方面的压力,取舍之间选择将那个决定说出来。

“苏墨,经过讨论以及票数一致决定,医院对你的处分暂时为:第一、先撤掉你的志愿者总负责人职位;第二、考虑到声誉问题和患者们的情绪,你将暂时被停职,如果一天内舆论得不到控制,只能请你离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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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墨在清洁区脱掉防护服,独自回到九区住处,其实她心态挺好,即使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什么,也没觉得有多大的事。

人都是健忘的动物,舆论这个东西等到下一条更新奇的事情出来自然也就会淡忘上一条。

在苏墨的意识里,离开医院这个处分几乎可以忽略,而总负责人这个职位她本就没重视过。

可当她打开手机进入到微博的时候,还是被吓到了。

私人账号被冲爆了,界面直接卡死,重新退出登录后,屏幕上@和评论那一栏显示999 。她在微博里发的都是一些段子和各种转发的哈哈哈,从来没有这种盛况,要说偶尔阅读量稍微多一点的也就是自拍,但也不至于火了吧...?

苏墨满头雾水地点开,看到那些话的时候手机都几乎拿不稳。

在平淡的欢乐日常、分享的快乐、对世界祝福的下方是——

【你这种人也配当志愿者吗?[愤怒][愤怒][愤怒]】

【怎么还有人在这种国难时期做这种事啊?你对得起你爸妈把你养这么大吗?】

【说不定就是因为有这种人,才会爆发疫情。】

【该不会和别人上床换来的职位吧?[惊讶脸]】

【笑死了,长成这样还好意思发自拍,瞬间觉得自己美若天仙~】

【遗照都给你P好了,祝你早日下地狱。】

【好恶心....[呕吐]】

【你怎么没被感染?】

【[刀][刀][刀],去死吧。】

......

语言攻击,人身攻击,什么都有。

各种各样的言论,不堪入目的脏话,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

那些质疑与辱骂如一双挣不脱的冰冷的手,紧紧掐住苏墨纤细的脖颈,强烈的窒息感让大脑一片空白。

她用发抖的手打开,未关注人私信那一栏。

是更多的,简短的,长篇大论的,充满戾气与恶意的,来自素昧平生陌生人的消息。

甚至有一条私信通篇只是两个字被复制粘贴无数次。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满屏的去死,重复的两个字像一只只黑色的小蚂蚁爬进身体里,一点一点啃咬着血肉,也像一把把闪着寒芒尖锐的刀,一下一下精准无比地插刺到心脏。

苏墨呆呆地看了很久。

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地反应。

手指在屏幕上点击回复的界面,想问为什么,想问这些人,她究竟做了什么事值得这样,究竟他们和她有什么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恨不得她直接消失,恨不得她去死。

可她最终一个字也没能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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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区核酸检验处。

“苏墨,怎么还没来呀?”叶安安小声问黄言希。

“估计忙的事挺多吧,”黄言希望了眼远处的人群,“这下没空唠嗑,她该不高兴了哈哈。”

许嘉辉开玩笑的接话,“人家都屁颠颠想要这职位,咱苏爷当烫手山芋。”

赵明丞轻嗤声,“这破职位谁会想要啊?”他盯着从志愿者变成病患的魏昭,都怪这人害他没有人逗乐了,不满道:“还不就是某个人非得让她去干苦力?”

这话就差没直接点名,魏昭无奈推鼻梁架得稳当的镜框,李惟风提醒道:“阿丞。”

“那就不一定了,”卫延懒洋洋地说,“上次路过哪个区的时候,就看到几个女孩子在讨论说这位置怎么就给一个没经验的新人。”

叶安安作为苏墨某些方面的脑残粉,立马出来维护偶像,“苏墨才不是没经验呢!她可厉害啦!”

黄言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是是是,她最厉害了。”

这极为宠溺的语气让几个大男生无语,就没想到有一天能吃到这种狗粮。

陆峙向来不会参与他们这种谈话,没有苏墨的时候对谁都是淡淡的疏离与距离感,他孤僻地站在一旁,安静地望着某处,觉得今天的工作时间似乎太长了些。

到今天为止,医院的患者数量已经只剩下当初的一半了,检验时间也比之前快很多,没过多久就全部采样完毕,一行人刚准备回到九区住处休息好以保持充足的体力应对晚餐的派发以及晚上的垃圾回收。

这时,因为空闲下来的魏昭,刷着手机看到了微博上爆掉的热搜,神情从惊讶变得有些不可置信,他没忍住爆了声粗口。

众人纷纷看过去,记忆里魏昭从来都是和和气气,斯文的书生模样。

“什么事啊,给小爷看看。”赵明丞凑过去看他手机,也是不可置信的眼神,他拿手去划拉魏昭手里的屏幕,然后直接开骂了,“什么傻逼网友,草!就没见过这么多一群没脑子被带节奏的傻逼!都是些什么狗玩意啊?”

卫延挑着眉问,“怎么了?”

赵明丞骂骂咧咧地直接将魏昭的手机夺过来,调到那一条帖子,抬手放大给每个人看。众人纷纷骂出声,李惟风的表情直接变了,陆峙本是没兴趣的,看见他的表情不对,淡淡扫了眼后立马就冷着脸往九区住处快步走去。

一行人紧跟其后,他们其实不知道苏墨在住处,只是想先回去拿手机尝试联系,还有发帖澄清。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每个人或多或少,或时间长或短,都被温暖过,所以此刻心里都是惊讶,愤怒,以及对那个阳光明媚女孩的担心。

防护服外层可能携带病毒,必须将其按顺序规规整整脱下,一套繁琐的流程走下来,得费不少时间。

陆峙因为到方舱的时间更早动作最迅速熟练。

他比所有人更快,率先回了九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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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天暗得很快,住处内的灯都没打开,陆峙打开门时以为没人,还想着苏墨是不是被叫去训话,要去哪儿找她,却在拉开门帘走到转角后身体被定住。

光线昏昏沉沉,墙壁上的铁板被穿堂风吹得瑟瑟呜咽,给人一种住所危危欲坠的错觉。

苏墨一个人孤单单坐在自己的床位,双手撑着床檐,低头盯着膝盖上散发着微弱光的屏幕。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了,她抬头望过来,是从未在她那双永远充满希望的眼眸里出现过的神色。

一片茫然,没有愤怒,委屈,眼泪,空空的茫然。

陆峙心疼到呼吸都滞住,心脏被什么东西抓紧再抓紧。他三步并一步快步走过去,将苏墨膝盖上的手机拿过来,本想关掉,无意地扫了眼,在看到那些字眼的时候,死死地捏紧了手机。

霎时间,只想带着这些肮脏的人一起毁灭,好还给她一个干净美丽的世界。

他满眼心疼地凝视着她,心里还有恐惧的情绪,想拥抱她,却害怕自己的硬骨把她碰碎,只能用最柔软的掌心小心翼翼,极为轻柔怜惜地抚摸了两下她的发顶。

苏墨回过神,像只受伤的小猫一样蹭了两下陆峙的掌心。

也正是这时,九区的一行人终于都脱下了防护服,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几个男生像伫立的骑士围成半圆,两个女生抱着苏墨,每个人以不同的方式开导,安慰着他们的同伴,朋友,喜欢的人。

仿佛是有人撑腰就有了底气,苏墨这才开始感到委屈,一五一十地把今天在院长那听到的话说出来,他们自然不愿意接受第二种结果。

到派发晚餐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各自登上社交账号,带上标签去帮苏墨澄清,却没有用。

那些人并不在意真相,他们只是把网络当成了宣泄口,为自己郁结的心情,为无法改变的苦难,为无能改变的现实,肆意用文字语言去暴力地伤害可以用来当成借口的某件事或某个人。

在现实中唯唯诺诺、愚蠢透顶、自私自利,在网络上却有了莫名的勇气、智慧、道德感。

没人捂住他们的耳朵,也没人遮住他们的眼睛。

是他们自己拒绝用理智沟通分析。

一行人也终于发现,所谓的澄清只有当愿意有人去看的时候,才能叫做澄清。而他们几个人的力量就只是一颗最微不足道的沙砾,永远填不凭由恶言构成的网暴海。

休息时间很快过去,有了朋友的陪伴,苏墨心情好了许多,几个人边整理思路和应对方法,她看了眼时间催促他们该上岗了。

陆峙岿然不动,他把所有恶言恶语全部一个一个举报,仍是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数量实在太多了,而封号的审核时长又太久,根本没用。

“上个屁的岗,真当小爷稀罕在这,今天不骂死那些狗杂种,老子就不叫赵明丞。”

“阿丞,别骂了。”李惟风制止住被激怒的赵明丞,面无表情地说:“那些人已经疯了,我们用最简单的方法。”

两人相视一眼,多年的相处默契度自然是有,赵明丞立刻懂了李惟风说的方法是什么。

最简单最粗暴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拿钱让别人闭嘴,热搜下不去,就花钱买别的热搜把这顶下去。只是他们显然低估了这次的非娱乐事件带来的影响。

苏墨看着眼前的这些位她忙活奋战的伙伴,再无那种独身面对无端恶意的孤寂感,也生出了与之对抗的勇气。

她又没有错,何需畏惧。

苏墨重新站了起来,她本就不是会被轻易打倒的人,眼底又重新燃起了小火焰明亮如初。

她让他们先上岗,患者还在等他们。

在苏墨的坚持之下,众人顺了她的意。

只有陆峙执着固执地站在原地。

所有人都知道陆峙这个人只有苏墨能说上一二也不会自讨没趣,李惟风回望了一眼和他们一起先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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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惟风和赵明丞说的那些,其他人都没明白,陆峙听懂了,心里的愤怒与自己的无能一遍一遍拷打着他的承受力,似乎想起什么,他冷着脸走回自己的床铺开始翻箱倒柜。

苏墨叫他,“弟弟。”

他手顿了下仍是一声不吭,执着地继续找,整个人在失控的边缘。

床铺被翻得凌乱,包,外套的口袋全部被翻开。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找什么,苏墨不是笨蛋,大概能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她安慰道:“陆峙,我没事了。”

陆峙停住。

躺在木板床夹缝处的黑色卡片如同一张阶层之间的门票。

选择权在他,可他没有选择,于是拨开缠绕在上方的蛛网,将这张门票捡起收到运动裤口袋里。

他走到苏墨面前,黑眸沉沉不辩喜怒,沉默着弯下腰,拥抱住她。

少年快一米九的身高,甚至舍不得让怀里的少女仰头,他后背拱起抛物线的弧度,是甘愿折腰的姿态。

苏墨被陆峙身上的冷香味包围着,有种安心的感觉,她伸手慢慢环住他劲瘦的腰,揪住了他背后的衣角。

得到了默许,陆峙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颈窝处传来了温热的鼻息,随后后脑勺被双骨感的手掌扶住,细软发丝被他的指腹摩挲着,苏墨觉得有些痒,往回缩了缩,“山寺弟弟。”

“嗯。”

“明明是我被骂,怎么感觉你比我还难过呀?”

“苏墨,我很难过。”陆峙闭眼嗅着她身上的清新果香,让人迷恋上瘾的味道,几秒后才克制地松开手,他深望着她的眼,低声叹息:“要是能让我替你承受那些就好了。”

“那不是一样的么?”

“不一样。”

他回答得如此迅速,眉宇冷淡却温柔,里面装着藏不住的感情与怜惜还有丝忧愁。

苏墨捏了下他的手指,“有什么不一样,我也会心疼你呀。”

长睫轻颤了下,她故作轻松地说:“你不用太担心,我只是没有被这样恶意辱骂过,一时没反映过来,现在已经好多了。我等下就把私信全关了,然后用自己的号发条解释。”

陆峙沉默不语,拧着的眉尖像一座漂亮的山峰。

苏墨抬臂示意陆峙低头,他没任何犹豫,她用指腹抚平他眉心的褶皱,“不要皱眉不好看,即使我先离开方舱,也没关系,我会在社区的那颗梅花树下等你回来。”

见他神色未改,她继续道:“我早就不想在方舱了,这里的床睡得也不舒服,每天累得要死,几乎每天都有胡萝卜,提前走我还巴不得呢。”

“苏墨。”陆峙只是轻声叫她的名字。

苏墨很喜欢这里,喜欢这里每一个人,真心希望所有的患者都能安然无恙地出舱。

他知道她在骗人。

苏墨故意逗他,“怎么,舍不得姐姐啊。”

陆峙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抬起一个细小的幅度,又放下握拳,那张黑色卡片的边角通过薄薄的衣料刮蹭到掌缘,他敛下情绪,垂眸道:“舍不得。”

苏墨笑了,“虽然你现在还在实习期,但我允许你提前使用权力。”

陆峙怔然,没想到话题变得这么快,“什么意思?”

“让你亲亲我的意思。”苏墨笑着说,见他不言语,“怎么,不愿意啊。”

话音刚落,脸颊被冰凉的手掌捧住,陆峙精致漂亮的脸就在眼前放大,但他仅仅只是克制的用唇瓣贴住,挪到嘴角轻轻吻了下。

太轻了,像一片羽毛扫过,却也更加撩人。

苏墨还没闭上眼,一记更轻的吻落在眉心。

陆峙用指腹摩挲她柔软的脸蛋,贴着她的额说:“那种事情不会有下次了。”

“没事,就算有下次你也会陪着我的,对不对?”苏墨轻声问。

“嗯。”

“快上岗吧。”

他环抱住她,不肯离去。

苏墨掐了下陆峙的腰,“别在这墨迹了,来日方长,快回去上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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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资本董事办公处。

何源正在焦头烂额地处理陆子望遗留下来的烂摊子。

这位小少爷前些天做了个极蠢的事,居然在股东大会上站边那些外戚的老东西,提案了个肥水流外人田的项目。

陆朔当场脸一黑,回去就掀了桌子,连着陆金泽一起骂。老爷子七老八十了,丝毫没有垂暮之年的样子,唾沫横飞,怒吼声谁都遭不住,一整天秘书处都战战兢兢。

何源平时态度恭敬,也只听陆朔一个人的吩咐,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那父子俩对他极不尊重,把他这活生生的人当作他们陆家的狗。

再说以后要是真将陆氏交给这父子俩败家玩意,迟早有天得玩完,也不知道陆董那么精明的商人是怎么生出这种蠢儿孙的。

他不禁想到上次那个冷淡的少年,虽说出生差了点,但也算遇事宠辱不惊,一般人要能攀上陆氏,还不早就眼巴巴过来舔着,那孩子竟然到现在还没一个电话,何源甚至觉得他大概不知道被陆氏接纳意味着什么。

这时,内线电话响起,何源手下整理文件的动作没停,“您好,哪位?”

清冽的男声,“陆峙。”

想什么来什么,何源说了声稍等,将电话转接过去,嘴角暗暗往上了一个弧度,看来这陆氏要不太平了,就是不知道以后谁能坐稳那个位置。

大概过了几分钟,何源被陆朔叫进去,老爷子似乎心情不错,“陆峙这孩子谈判时的模样有点像我年轻的时候。”

何源觉得老爷子心里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了,“怎么会,哪有人比得过您。”

“少在这拍马溜须。”陆朔想起什么又冷下脸,“他生母的事先瞒下来,陆峙得名正言顺进陆家。”

何源: “是。”

陆朔确实不在乎出生,都是一样的血脉,现在又不是封建时代,贵贱不重要有能力够狠才能站得住脚。他低头扫了眼刚刚记在纸上的几个字,“去安排超底几支石油、能源、科技股。”

“这是陆峙交换的?”何源惊讶。

“对。”陆朔心想毕竟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全然听信他的那是愚蠢,“随便买几支,着重还是医疗器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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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峙走后没多久,苏墨接到了苏耀的视频电话。屏幕里男人的脸包裹到密不透风,一蓝一白两层口罩,是比方舱这种规格更高的防护。

“墨墨,你还好吗?”苏耀的语气极为疲惫,眼里都是担忧。

他连续工作了二十多个小时,在休息时听到同科室的小护士在说网上舆论发酵的事件,字里行间没提及名字,大抵是父女连心或是第六感,苏耀总觉得这事和自己女儿有关。

她点点头,“已经没那么难受了。”

苏墨的外貌虽说绝大部分遗传了她妈,但在成长的路上,苏耀作为父亲一言一行对她影响极深,甚至可以说是标杆。

所以这会儿,她的表情明显是有话要问,苏耀也了解她,静静地等她组织语言。

过了十几秒,苏墨才开口问道:“爸爸,如果你为一个人病人尽心竭力,研究治疗方案,手术熬了个通宵之后,他不感谢你还反过来指责你,某天他再次入院,你能毫无芥蒂地去接纳这样一个病人吗?”

“当然。”苏耀说,“医生救人,不分好坏,不分贫贱。”

“那要是他捅了你一刀呢?”

“也会。只要我有能力去治疗,永远都是同样的选择。”

苏墨看着她爸布满红血丝的眼白以及眉心愈加深刻的川字纹,没再说话。

每个人的想法始终不同,也许苏耀基因中救死扶伤的细胞更为强大,使他整个人有种脱离自私人性的崇高感。

而她不会,她会迟疑,心中会有这种想法。

要是我把他救好,再被捅一刀怎么办?我当初选择这条路就是为得到这种结果吗?

苏墨知道比喻有些夸张。

这种恶言恶语和真真实实给人一刀还是有差距的。

苏耀见苏墨不说话,继续道,“墨墨,你长大了。爸爸妈妈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在前方引导你,”他顿了顿,“也不能永远陪着你,以后会有更多的路需要你自己去走。”

“每当到分歧口需要做选择的时候,不要去问别人的想法,问问自己,选择踏上这条路的初心是什么?”

“左右两边,哪一边的路能让自己觉得不负此行。继续或放弃,都必定会舍弃一些东西,你要自己衡量,去选择对你来说更重要的。”

苏墨双手撑在床檐边,盯着鞋尖,“那要是我选错了呢?”

“没有谁的选择会一直正确。”苏耀慈爱地看着她,“所以选错了也不要执着,往前继续走。”

“前方会有更多更美好的事或人,爸爸希望你能豁达快乐地去欣赏沿路的漂亮风景,而不是停留在原地,拘谨于已经走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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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舆论中心的账号发了一条博文。

SUM:【晚上好,就不做无谓的自我介绍了。相信有人看到这句话应该又在屏幕那头骂骂咧咧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屏蔽,尽管发更多的辱骂消息,我好收集证据移交给警方。发这条博文不是来道歉的,毕竟那些杜撰的东西,扭曲了事实。本人不后悔与那位辱骂医护人员的患者展开所谓“激烈的争吵”,也从未懈怠过工作,以及通过不正当手段得到那小小的职位,唯一属实的消息,就是在大年三十前夕确实收了一位患者的红包。但如果人民币一元钱也能够成为区别对待的工具,或者说贿赂,是不是有点可笑呢。以上,就是对这件事的解释,大家在无聊的日子里,多注意心理健康,可以看看书,锻炼身体,好好陪家人,多将注意力放在一些有意义的事上,而不是通过辱骂他人获取快感。最后,希望笼罩在梧江的乌云早些退散,疫情早日结束。】

苏墨打完那些字后,将王奶奶给她的红包拍了张照片配图,又设置了一个转发抽奖,金额一千元,人数十人,最后在评论区发了条【新年快乐】,做完这些,直接将手机锁屏。

结果怎么样,不是她能控制的,该解释的都解释了,信与不信全凭各人的判断。

很快,有人力挺苏墨这坦坦荡荡的态度,还翻出了话题#在方舱那些日子#的一些旧照作为力证,院长的账号也转发她那条博文,也有些人仍是选择闭目塞听。

到晚上八点,所有的热搜全被撤得无影无踪。

网民纷纷猜测理由,点赞最多的两条。一是人家压根就是个五好青年官方才会主动撤掉,二是有大佬花钱撤掉的。

第二条也反向让那收红包的谣言不攻自破。再往下的跟楼就是一些刨根究底的网友,他们扒了苏墨过去的博文,说她压根不差钱,图片里那种纸做的破烂红包,人家还不一定看的上。

当然还是有人不信,可再怎么翻腾这个话题再也爬不上热搜。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平息下去。

苏墨没再纠结,只当是她走的这条路中的小插曲,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和私信全删干净。

尽管受到了伤害,因为苏耀那番话苏墨动摇的内心再无摇摆不定。

打不倒你的一定会让心脏更强壮,信念更坚.挺。

临睡前,和前几天一样收到了陆峙的微信消息,【我喜欢你,晚安。】

她笑着回复晚安,觉得世界果然还是令人心动的美好。

苏墨不知道的是,她喜欢的那个少年因此选择走上了另一条路,而原因也正是她愿意相信世界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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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苏墨脱离小黑屋,正常上岗,总负责的职位给了一个女生,七区的负责人。

去九区的路上,赵明丞一直叭叭说要找出那个把她信息暴露出来的人,非得整死那人不可。

经过这么一说,陆峙回想起他后来翻找的一些消息。

有两个账号,其中一个将之前的博文都锁了他不知道是谁,但其中一个点赞全是女人,转发的内容也都是足球相关的,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人是金萧桥。

想起之前金萧桥辱骂苏墨的那些话陆峙沉下脸表情有些阴翳,这个男人不止伤害他的母亲,还伤害他喜欢的人。

苏墨感知到他陡然变动的磁场,关心地看了他一眼,陆峙马上收起阴暗面又恢复到冷冷清清的模样。

在经历五区的时候,苏墨脚步顿住,“你们先去吧,我有点事。”

兴许是她表现的太过明显,卫延挑眉,“你知道是谁?”

黄言希和叶安安也在一旁问,赵明丞做了个撸袖子的动作问那个不道德的杂种是谁,许嘉辉被他带的也很热血,俩人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当时苏墨翻看了下引起舆论最高点赞的那几条博文,心里大概有个七七八八的猜测,有些疑惑决定去当面问清楚,兴许是错想。

她别开视线,眼球转到左边,摇了摇头。

陆峙和李惟风都没选择拆穿苏墨这撒谎的惯性动作,他们知道她有自己的处理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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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杜若萱时她正在和一女生在聊天,那个女生苏墨记得,是之前七区和九区闹矛盾时对卫延他们持以偏见的那个负责人,也是新上岗的总负责。

心中有些了然,苏墨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嗨,没打扰你们吧。”

两人看到苏墨那刻都楞了楞,邵梓楠眼神明显有些惊慌和心虚,杜若萱避开了她的视线。

眼下的情况证实了那个猜测,苏墨和邵梓楠不熟也不想浪费时间,淡淡地说,“杜若萱,我想和你聊聊。”

不是亲昵的杜妹妹而是全名,杜若萱抿唇说了声好。

邵梓楠本就怕苏墨找她麻烦,识趣地离开。

苏墨直言了当,“我收王奶奶红包那天只有你看到了,是你告诉她的,我的账号也是你暴露的。”

她用的陈述句。

杜若萱捏了捏手心,“是。”

说不生气不失望是假的,苏墨是真心实意对待杜若萱,语气微微带着点质问,“为什么?”

沉默了几秒。

杜若萱也不再装作要好的样子,“因为我嫉妒你,”她扯了扯嘴角继续说,“所有人都喜欢你,陆峙喜欢你,王奶奶喜欢你,魏昭也对你另眼相看,这就算了,广播室那个工作本来是给我的,稿子我都写好了却换给了你。前辈那么多,谁不比你有经验,总负责的位子还是给了你。”

竟是这样想的,原来不是付出善意就会收到同样的对待。

苏墨没说话静静地看着杜若萱,人有时会自我的在心中构造期望的人,她也不例外,这时才意识到面前的人不是她虚构的妹妹。

杜若萱眼睛红红的,她吸了吸鼻子,“我也想问你为什么?凭什么呢?”

无论那个形象是否真实,有妹妹这个buff加成,吵架撕逼是没可能了,苏墨叹了口气,“喜欢与否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工作的问题,我从来没想过要或是抢。”

再计较也没意义。

苏墨语气逐渐平淡,“其实你讨厌我,可以直接说的。”

杜若萱以为苏墨会骂她,她有些后悔,没想到网上的人会那样疯狂地攻击苏墨,但现在不光彩的事确实是她做的,说什么都晚了。

见她一直沉默不语,苏墨挥挥手,“算了,我现在也知道了。你好自为之。”

她没那么大度能原谅一个背叛伤害过自己的人,也不会对此耿耿于怀,随即想到和陆峙谈论嫉妒这个问题时他遭受的那些是非。

就当是相识一场最后的善意。

苏墨眼神真诚,“还有,没必要去嫉妒别人,接受自己,你本身足够优秀了。”说完潇潇洒洒朝九区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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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工作结束后,杜若萱洗完澡后发现例假来访,她来这里没有准备那些,想起苏墨送的红糖姜茶和一些私密用品,幸亏没丢掉。

杜若萱觉得自己也是够可笑的,这样对人家却不得不用她送的东西,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她把之前嫌碍眼丢到行李箱里的东西翻出来,发现红糖姜茶的包装是被拆过的,打开看到最上面有一个后面塞进去的物品。

是个折得不太整齐的纸包,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四个大字——新年快乐。

她打开,愣住。

一张百元纸钞轻飘飘滑落到地上,崭新的,晃眼的红。

旁边的室友看到后捡起来递给她说,“哇,这种时候你哪里收的红包呀~”

杜若萱怔怔地接过,想起苏墨口罩上方那双眼睛和她眨着眼对自己说新年快乐杜妹妹的神情,难怪要让她一定要拆开。

鼻子发酸,心里也发酸。

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苏墨,因为这个人值得被喜欢啊。

为什么不直接说讨厌苏墨,明明嫉妒得要死,却还是说不出讨厌这个两个字。

脑海里浮现那个勇敢为男护士打抱不平的背影,杜若萱想起那个时候自己复杂的心情,有不解,有惊讶,但其实更多的是羡慕她能这么勇敢。

她是向往这样一个热烈的存在,她是喜欢苏墨这个人的。

意识到一直刻意忽略的心情后,杜若萱后悔得想哭,她没告诉苏墨账号其实不是她暴露的,她只是想小小惩戒,没想过后果会那么严重。

如果她早点打开苏墨的礼物,如果没被嫉妒冲昏头脑,有这样一个朋友该是多么幸运的事。

但那些伤害是实实在在,现在明白早就为时已晚。

苏墨:提前使用你的权力。

陆峙:好。

苏墨:爷说的是伸舌头的那种,去你的。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心疼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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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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