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门口时,雪在地面积了厚厚一层,踩一脚便会留下凹陷的脚印。
陆峙下车得极快,他站在副驾驶的车门前等待。雪落在他的发和睫,山水般的眉眼被银装素裹,黑白极致的反差感让他整个人像从宣纸黑墨里走出来的画中人。
苏墨暗自感叹几秒,笑了笑,“下个雪而已,我的脚还不能沾地了。”
“陆峙,你把我当什么啊,娇滴滴的大小姐吗?”
陆峙弯下腰,伸出双臂,“大小姐,下车了。”
苏墨怕掉他的手,笑骂道:“神经。”
越野的底盘高,她从副驾驶跳下车,没站稳朝前直接栽倒在陆峙怀里,他脚底也打滑,往后踉踉跄跄快要摔。
她小声惊呼。
陆峙稳了稳身形,把苏墨轻松托举起来,“看来确实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
苏墨轻哼,“我那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他拂去她发顶的雪,伸手把车里的贝雷帽拿出来戴在她脑袋上。
苏墨嘴硬:“故意对你投怀送抱!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陆峙低低地笑,“求之不得。”
他抱着她朝家门口缓步走,“等会回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我又不是弱智,”苏墨的下巴搁在他肩头,嗅着好闻的冷香,手指不安分地玩夹克的衣领,开始叭叭乱说:“而且你这语气是怎么回事,晚辈要对长辈抱有崇敬之心,知道吗?”
他把她轻放在进门处,嗓音低淡,“那我大概不太合格。”
苏墨眨了眨眼,鬓边的一绺发丝被陆峙的指挑起,他拈在冻红的指尖摩挲两下,低头虔诚地吻了吻,喉结往下滑,“晚辈对姐姐觊觎已久,实在没有崇敬之心。”
她红着脸夺过自己的头发,“陆峙,你都是从哪里学的?”
“这是实话,姐姐。”他缓缓抬头。
眼前的景象好似都变成了慢动作,陆峙身后的飘雪翩跹,眼尾过长的睫毛坠着一粒雪籽,他眨了下眼,雪籽就扑簌落在了那颗泪痣。
“你一定要问我从哪里学的,可能是无师自通。”
唯恐心跳声被他听见,苏墨别过眼,“你像个妖精。”
他静静地看着她,仿佛为了证明这句话,笑意更浓,融化了清淡的五官。
苏墨对这模样实在没抵抗力,转身,“我回去了,你开车小心。”
“等等,你落了东西在车上。”
苏墨疑惑,她出门就带了个小包。
陆峙来来回回三趟,把后备箱里的各种礼盒和纸袋全部搬到了苏墨家门口。
她无语,“你这是做什么?”
“之前怕你不要,”陆峙扫了一眼地面堆放的物品,淡定地解释:“现在当了实习生有正当理由,贿赂上级好让考核期快点结束。”
“你现在怎么油嘴滑舌。”
“我以为姐姐会喜欢话多一点的。”
“......”疯了。
她想到陆峙如今的处境,“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我给你。”
口袋里的指摩挲着礼盒的边缘,陆峙默了几秒,“没花钱,辞退我的那家公司以物抵了一半的薪资。”
“那这不是强买强卖吗?他们可真不要脸。”
“嗯,确实。”
·
陈茉心从二楼下来,一眼就瞧到了玄关处七零八落的一大堆礼盒。
她知道苏墨回来了,猜到现在应该在洗澡。
从客厅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小院里飘着雪花,今年应该会下很大的雪。
得提前准备保温材料防止门缝冻住,陈茉心去储物间找了几条旧毛巾和海绵,又拿了扫帚簸箕,打开了门。
她微怔。
视野里已是白茫茫一片,夜里雾霭很重,寂静无声。
外门处一个身着黑衣的挺拔身影,手举红色灯笼往铁杆上挂。
陈茉心放下手里的东西,换了双鞋子走了过去,积雪消匿了脚步声。
她看清了人,不惊讶只是意外,“小陆,你这是?”
此时,陆峙正在挂第二个灯笼,他手中动作没停,侧头颔首,“阿姨好,我答应苏墨,帮她换掉旧的。”
陈茉心想想也知道是自己女儿拾掇的,无奈道:“这么晚了,还下这么大的雪,等白天再换也可以啊,非得赶在这时候做什么。”
红色流苏从指间穿过,陆峙微微收力,他看了眼地面褪色的红,刚刚是想让苏墨清晨能看到新的灯笼,忘了这件事,现在想起来又觉得草率。
他没有回答陈茉心的话,而是说:“阿姨,苏墨现在对红色排斥的症状到什么程度,她能接受这个吗?”
陈茉心叹气,“她现在还好,只要不是密封环境大片大片的红色,没什么反应。”
“那就好。”
陈茉心看着他冻到通红的手,“这么冷就穿个夹克,到家里来喝个热茶暖暖身,或者今天就留宿一晚吧,下了雪视线不好,回去不安全。”
陆峙淡笑,“没事,我住得近。”
他朝门口扫过去,“阿姨,您这是要做防冻工作吗?”
“嗯,这下个不停的,”陈茉心裹了裹大衣,“希望是瑞雪兆丰年吧。”
“您先回去吧,交给我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
“阿姨,我想在你面前表现好一点。”
“......”
门里传来了苏墨叫妈妈的声音,陆峙低了低睫,“您回去吧,她今天大概会想和您聊聊天。”他把夹克的领拉到顶,“阿姨,这些事请不要告诉她。”
陈茉心看着陆峙,即使她年长这么多,也无法猜透他的用意。
察觉到陈茉心的疑惑,陆峙耐心地解释:“苏墨现在还没完全走出来,我的感情她承受不了,会有心理压力。”
陈茉心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位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
·
苏墨从二楼刚下来,陈茉心也从门外进来,她好奇,“妈妈,这么晚这么冷,你出去干嘛呢。”
“做防冻措施,免得你明天出不了门。”
她点点头,“妈妈,你帮我一起拆礼物吧,顺便聊聊天。”
家里的地暖很暖和。
陈茉心想起陆峙还是不忍,继续说:“墨墨,你先去把头发吹干,等下感冒了。”
苏墨不疑有他,去了一楼的卫生间。
陈茉心快步到客厅与小院夹角的储物间。
这里都是苏耀的遗物,母女俩舍不得丢也怕触景伤情索性全部锁在了这里面。
她挑了件厚实的棉袄,又在厨房翻出一个玻璃瓶,盛满热水再次打开了门。
陆峙正在门口扫雪,见门打开稍讶异。
陈茉心把东西递过去,“小陆,这些你拿着吧。”她笑,“阿姨也是个母亲,原谅我的自私并没有把这些告诉墨墨,但是我也看不得你这么好的孩子没人疼,快点回去吧,以后常来家里玩。”
五年前的雨天,如今的雪天在陆峙的眼前重合,他垂下眼接过带着暖意的棉袄和玻璃杯,没有逃离,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陈茉心笑着说:“小陆,谢谢你。”
门再次合上,他握着温热的玻璃杯,望着飘絮般的飞雪许久。
冰凉的指渐渐回温后,陆峙披上那件棉袄继续扫雪,把毛巾和海绵垫到门缝后,他隔着门听到了苏墨的声音。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开心,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苏墨念这两个字,前面陆的发音干净利落,后面峙的发音有时会卷平不分,有时会拖得很长。
只要出自她口,他便觉得这名字格外好听。
陆峙闭上眼,想起了五年前与京灿的一次对话。
在苏墨去英国的一年后。
陆峙在纽约,他那时以为苏墨和李惟风在一起了,但仍是通过各种渠道在暗处默默关注。
所以当李惟风回国,他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自我斗争了一周,还是选择去了英国,也仅仅只是在远处看了一眼。
陆峙从希思罗机场坐了十二个小时的飞机回到肯尼迪机场,来回整整一天只为了那一眼。
回纽约后,陆峙和京灿相聚,他们那时都是作为散户在美股试水。
京灿大致知道他去伦敦的理由,“我是做错了事情,你呢,陆峙?”
陆峙当时望着纽约不夜城的英文标识,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选择拿起剑失去她吗?
答案一定是会,他唯一错的事情便是没有和苏墨在同一水平线上,以至于不得不去追赶,导致没能陪她度过最艰难的时光。
之后,陆峙开始和京灿制定所有的计划。
京灿无数次问他值得吗。
陆峙没有回答,他没考虑过值不值得的问题,只是想到也许某一天,也许那一天只是痴妄,但他希望,苏墨再次回到他身边时,他手里是握着剑的。
而现在,外面下着雪,陆峙站在门外,苏墨与他一门之隔,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
苏墨坐在玄关处拆了很久的礼盒包装袋。
什么都有,护肤品化妆品,包,手饰,鞋。
陈茉心觉得头疼,“你这是花了多少钱?”
“不是我买的。”她慢慢蹙起了眉,还能有公司这么大方用最新款的潮奢物品来抵薪资。
陈茉心心中了然,“人家给你买这么多礼物,别忘了回馈。”
“嗯。”
“妈妈困了,先去睡觉了。”
“好的,晚安。”
苏墨把下颚缩在毛绒绒的睡衣,盯着那些精致漂亮的玩意呆了半响。
从第几次见面,陆峙车的后备箱就有这些了。
她只记得后座摞起的小山越来越高。
心中有个猜想让鼻头发酸,苏墨抿了抿唇继续拆,越拆越觉得离谱。
直到剩最后一个。
压在所有东西下面的深蓝礼盒,没有蝴蝶结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苏墨扫了眼旁边七零八落废弃的包装,小心剥开最外层的牛皮纸,礼盒顶部印着白金色的HW。
里面装着一条钻石项链,太阳花形状的,很闪。
她拿出来拈在指尖对着射灯瞧了瞧,果断把礼盒里的GIA证书打开到评级那一页。
Carat Weight——1.13carat
Color Grade——F
Clarity Grade——VS1
Cut Grade——Excellent
操。
陆峙这个骗子,这价格都能全款买辆宝马二系了,当她不识货是吧。
苏墨气得手一抖,项链掉到了木柜下方。
......
不会磕坏了吧。
她唰地下站起来,又狼狈地匍匐到地上伸手去摸。
触到不同的质感和形状,苏墨微怔,直起身,摊开手掌。
手心里躺着一条项链和一对沾了些许灰尘的耳机。
陆峙:我只是嘴上叫姐姐,收起你那看好大儿的眼神,谢谢。
苏墨:你这是不肖。
陆峙:???
小陆同学情话很6实际虚得一批,要开车还是得苏爷TA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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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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