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雨季很长,闷热,潮湿,像是把人塞在浸满水的棉花里,叫人透不上气。
后视镜倒影的人脸五官柔和而清秀,他正凝视着车窗外层下坠的雨滴,似是看得久了,目光有些难以聚焦。
可他仍旧不愿移开目光,直到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老板,到了。”
温言舟点头:“你先回去吧,今天估计会比较晚,到时候我自己开车就行。”
“好。”
他按照许存给的位置上去,出电梯就看见庞兵和他媳妇的横幅。
“庞少的心尖宠妻?”
上面的花字浮夸到招笑,温言舟掏出包好的礼金递给接待。
“记温言舟账上。”
话音刚落,庞兵就领着一群伴郎团过来迎接:“哟!这不温言舟嘛!”
“这么厚一叠!兄弟够意思啊,看样子最近赚得不少啊。”
“我半夜才从基地赶回南城,实在来不及给你做伴郎,对不住了。”温言舟轻拍庞兵肩膀,以示问候。
庞兵连摆手:“诶自家兄弟搞这么见外。”
“就一小破公司能赚多少?前阵子还摊上官司,赔了二十多万。”许存调侃道。
温言舟直接肘击:“净拆我台。”
“怎么回事?”庞兵面色沉下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底下编剧写的剧本照着人榜单文改的,调色盘出来直接被告了。”
“这不编剧的责任,你赔什么钱?”
“人一小姑娘刚毕业两年哪赔得起,而且她这两个月写的好几本剧本都大爆了,也算是将功折过了。”
“你啊就是太善良。”庞兵叹了口气,忽而想起什么:“哦对了,徐冬也改行做编剧了你知道吗?”
温言舟嘴角的笑意微僵。
“徐冬今天也来了。”伴郎团里不知谁说了句。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拢紧轻搓了下,温言舟干笑了笑:“他不是回老家当老师了吗?”
“我们不是有意隐瞒的。”庞兵有点难为情,当年大学篮球社谁不知道他俩是一对,现在分开了再见估计会尴尬:“徐冬一开始说不来的,不知道怎么改主意了。你要是不想看到他,我给你重新安排个位置.....”
“不用这么麻烦,我跟他又不是水火不容的关系,真要介意早和你打招呼了。”
“入场仪式要开始了!庞兵你这孩子快过来!”
不远处庞兵父母喊他。
“诶好嘞!”庞兵眼神示意他们:“你们带温言舟入座,我先过去了。”
等庞兵走后,许存冷不丁凑温言舟耳边:“是我叫徐冬来的。”
温言舟对上许存略带狡黠的目光,又听他开口:“我跟徐冬说你会来。”
“你闲的?”温言舟面无表情地掐他的手。
“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的男朋友不适合你。”
温言舟跟着他们往里走,已经隔着人群看见了那道身影。
徐冬的体态端正板直,放在人山人海里也会让人一眼注意到。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合不合适,我心里有数。”
许存轻笑,盯着他的后脑勺:不对,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老同学都坐在最靠近礼台的那桌,毕业五年还有联系的基本都是庞兵的舍友和社团朋友,温言舟看过去都觉得眼熟,目光落在徐冬身上时,那人倒没有避讳,大方地迎上他的目光。
只是不同于五年前,那双茶棕色瞳孔内再没有满到要溢出的爱意,而是漠视,冷淡。
也对,他们那点感情早就被时间冲淡,残存的美好,也被他当年的决绝与无情碾碎覆盖。
“嗨,好久不见。”温言舟走过去和他打招呼,看了眼他杯子里的酒:“会喝酒了?”
知情的几个伴郎正闲聊着,见状全都偷瞥了过来。
大学时期徐冬有多喜欢温言舟,大家都看在眼里,所以无不好奇徐冬会是什么反应。
然而让他们诧异的是,徐冬甚至懒得理会温言舟,托着酒杯优雅地抿了口,连表面的平静都不愿维持。
温言舟愣了下,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知趣地收回伸出的手。
婚宴穹顶的水晶灯沉眠下来,随着主持上台,无数光束亮起,交织晃动。
这一刻,大家都默契地安静下来,流动的光束最后汇聚在浮雕大门上,音乐在新娘出场时缓慢响起。
新娘并不陌生,也是他们的大学同学。
“真羡慕他们啊,从校园走入婚姻的殿堂。”
观众席上都是艳羡的声音,温言舟无意识扭头,意外发现徐冬也在看他。
目光晦涩,深沉,夹杂着很多温言舟看不懂的情绪。
温言舟以为他有话要说,然而对方只是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光束照过,徐冬的碎发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边,抬手端杯时,滚动的喉结慵懒而性感。
仪式结束后,庞兵下来敬酒,逮着温言舟就要灌他:“喝点?”
“我要开车的。”
“找个代驾呗。”见他犹豫,庞兵挑眉:“不给兄弟面子?”
“喝吧,我等下送你。”
温言舟看向开口的许存,总觉得这厮憋着坏。
拗不过庞兵,他还是干了整整一杯。
紧接着就是朋友之间的相互敬酒,温言舟自然避不开,喝到后面脑子开始晕乎乎的。
“这才几杯就不行了?大老板平时不应酬啊。”
许存在他耳边开启毒舌模式,似笑非笑。
温言舟托着腮身形摇摇晃晃的,明亮的眼睛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水雾,酒劲上头,脸颊酡红:“我才没醉。”
说完他就眼前发黑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许存带着他下停车场。
“车停哪了?”他从温言舟口袋掏出车钥匙。
温言舟脚步虚浮,无法着力,想开口但思绪像是游离出去,好在许存寻着车鸣声找到了,毫不客气地把他丢了进去。
之后也是不见愧意地说道:“我医院有事,叫个人送你。”
说着他开始拨电话,关上车门越走越远。
温言舟头疼的要命,隐约猜到这货会叫谁来,可当看到徐冬真的出现,他的心跳还是不由得停滞了半瞬。
“草......”他暗骂了声。
驾驶座的车门关上,徐冬熟练地系安全带。
“你为什么要来?”
他的手搭在变速器操纵杆上,清冷的眉眼透过后视镜看了温言舟一眼,依旧没做声。
“喂,徐冬,你来南城做什么?”
刮雨刷刮过车窗,外面的世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徐冬的侧脸也随之忽明忽暗,像幅素描,线条锋利而硬朗。
见他完全不理自己,温言舟也不想自讨没趣,闭目养神,没曾想就这样靠着车窗又睡了过去。
等到了洞水云庭,他被敲车窗的动静吵醒,抬头就对上徐冬冷淡的双眼。
“送到这就行了,麻烦你了。”
他下车想接过钥匙,结果脚步踉跄,跌进了徐冬怀里。
猝不及防的一个拥抱,那人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涟漪。
时空仿佛静置了下来,温言舟听到了他突然加快的心跳声。
“吓着你了?”
徐冬的眼皮微压,俯身把人过肩扛起。
温言舟胃里本就翻江倒海,被他这么折腾更是眩晕想吐:“喂......扶我,扶我就行了......”
而事实是五年后的徐冬根本不听他的话,把人扛上电梯,然后连拖带拽地把人丢在客厅的沙发上。
“你以前的温柔都哪去了?”
温言舟皱起眉头,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不过徐冬似乎并没有打算停留,撒手就要走。
“喂,好歹给我煮个醒酒汤吧。”
“让你男朋友煮。”
“我俩又没住一块。”
玄关处那个高大的身影顿住,他的肩线微微下沉,肩胛骨抵着衣服的轮廓隐约显露出来。
不多时,厨房飘来淡淡的桂花乌梅清香。
温言舟自己爬回了卧室,整个人陷入柔软的被子里面,听到脚步声,他扭头看去,看到徐冬逆光站在房门口。
徐冬今天穿的是一件高领正肩中袖衬衫,搭配黑色西装裤,颇有几分清冷禁欲。
他懒洋洋地抱着枕头侧过来,趁着徐冬把热茶放在床头的功夫,他的脚尖已经挨着徐冬的小腿轻蹭。
“顺手帮我把胸口的别针取下来,嗯?我身上没劲。”
雨声淅淅沥沥,拉紧的窗帘像是隔绝了外界所有人与事,只剩他们彼此。
徐冬安静了片刻,按他的话照做,指腹沿着鸢尾花边缘往他胸口摸时,温言舟忽而轻咛了声。
他微怔,借着暖黄昏暗的床头灯,他看清了温言舟那噙着水雾的双眸。
**裸地勾引。
分神时,温言舟的手臂已经勾住了他的脖子。
“老情人重逢什么感觉?”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彼此脸上,温言舟很有技巧地摩挲他的脖颈。
徐冬撑着床面要起来,却被温言舟手臂的力度压住。
鼻腔中呼出不耐烦的吐息:“没感觉。”
“是吗?”他笑得促狭,像极了一只顽皮的狐狸:“可是你这里......怎么这么硌人?”
徐冬被他踩得发出低哑的闷哼,双眼凌起作势发怒,对方却毫无征兆地吻了上来。
他的瞳孔睁大,心底的防备随之皲裂,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你这个人冷冰冰的,嘴唇却很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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