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做好选择,便不再犹豫。周一一早,向暖就将办公桌整理出更多空间,专门堆放审计相关的资料,眼神专注。
“云经理,”郑友杰的声音冷不丁从她隔间门口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这份季度资金预算分析报告,明天下班前必须交给我,集团急着要。”他将一沓厚厚的文件放在她桌角,正好压住了一份她正在核对的凭证。
向暖抬起头,微微蹙眉:“郑总,这份报告之前不是安排给……”
“小张手头有其他事,你经验丰富,处理得快。”郑友杰打断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审计工作固然重要,但部门的日常运转也不能停嘛。能者多劳。”说完,不等她回应,便转身回了办公室。
然而,打压并未就此停止。在部门的周会上,郑友杰公然将矛头指向向暖,言辞犀利、不留情面,刻意在众人面前削她的面子,引得不少同事侧目。会议刚散,章欣欣便在一旁阴阳怪气、煽风点火,小动作不断。
更过分的是,郑友杰明目张胆地把一堆繁琐耗时的报表任务硬塞给她,美其名曰“能者多劳”。随后,他甚至以“她手头事情太多、任务太重”为由,单方面将她正在跟进的重要融资项目直接转走,并取消了她在关键谈判中的出席资格——取而代之的,正是章欣欣。
这一连串的动作,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要一步步将她彻底边缘化。面对这些,向暖只是抿紧嘴唇,更加沉默地投入到工作中。加班到深夜成了常态。
这些情况,自然没有逃过成林的眼睛。“沈董,”他将一份日常汇报放在沈聿明桌上,补充道,“资金部那边,郑总监给云经理设置了不少障碍,增加了很多额外负担,似乎有意拖慢审计进度。”
沈聿明目光从文件上抬起,神色平静无波:“不必干预。”他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我相信她能处理好这类事情。”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对向暖能力的某种笃定。
成林略有迟疑:“但郑总监那边似乎不太可能罢手,云经理的压力会不会太大?”
沈聿明目光掠过窗外景色,沉默了片刻,语气沉稳:“她比你想象的要坚韧。我们需要的是能独自应对风浪的人,而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让她自己处理。”他的话语里透着冷静的判断,却也隐含着一份不易察觉的信任。
这天夜里十一点,办公楼只剩零星几盏灯还亮着。向暖揉了揉眉心,正准备保存文件,手机屏幕亮起,是周以安的消息:「铮铮,我临时要去宁北市开会,李叔送我过去。你务必打车回家,到家立刻告诉我。」她简单回复了一个「好」字,放下了手机。
一抬头,却看见沈聿明不知何时静立在隔板入口处,似乎已有一小会儿。他身形微松,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身影被走廊的光线拉得颀长,面容在阴影交界处看不太真切,唯有松开的领带和微敞的领口,让他比白日里少了几分威严与疏离,莫名添了丝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还在忙?”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向暖被突然出现的沈聿明吓了一跳,站起身:“沈董?快…快好了,整理完这份数据就走。”她注意到他似乎也刚结束工作。
沈聿明目光扫过她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和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又落在她有些许红血丝的眼睛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郑友杰给了你不少额外工作?”他问道,语气听不出情绪,却不像是在询问,更像是一种确认。
向暖顿了顿,选择实话实说:“是有些新增的报表任务,不过我会协调好时间,不会影响配合审计的工作。” 她回答得体,既不抱怨,也表明了重点。
沈聿明静静地注视着她,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眼底,将那里面翻涌的情绪照得清晰——有对她专注神情的欣赏,更有对她强撑倔强的心疼。那目光细细描摹过她微蹙的眉心和紧抿的唇线,某个坚硬的角落仿佛被悄然触动,塌陷下一片柔软的涟漪。
他鬼使神差地向前一步,缩短了彼此的距离。属于他的清冽雪松气息瞬间笼罩下来,带着令人安心的体温。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从她桌角的笔筒里,取出了那支她惯用的、笔帽已有些磨损的黑色签字笔。
“笔没水了。”他指尖捻动笔杆,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天气,随后极其自然地从西装内袋中取出自己的金属钢笔,沉稳地搁在她的文件旁。
“用这个。”
这个动作发生得自然而然,但超越了上司的关怀,裹挟着不言自明的亲昵,让周遭空气都仿佛凝滞、升温。而他已神色如常地后退,将那片扰人的暧昧与悸动,连同那份未说出口的心疼,一并妥帖地收回心底。
向暖完全怔住,大脑因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和举动而短暂宕机。思绪还未接续,便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是不是还没吃晚餐?”沈聿明看着她难得一见的懵懂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如同错觉,“请你吃夜宵。”
“……啊?”她下意识地发出一个单音,显然还没完全回神。
“就当……”他语气平稳,听不出多余情绪,“慰劳你为审计组提供的出色支持。”
这话将一切拉回了安全区。向暖眨了眨眼,终于找回思绪,低头看了眼时间,胃里空落落的感觉适时地传来。她抬起头,唇边绽开一个清浅又真实的笑容:“确实饿了。那就先谢谢沈董的‘工作餐’了。”
去往面馆的车程约十五分钟。沈聿明亲自开车,车内弥漫着一种安静却并不令人窒息的沉默。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飞速掠过。
“审计组那边需要的资料都还顺利吗?”他目视前方,随意问道。
“大部分都很顺利,核心数据脉络基本理清了,只是有些历史项目的资料数据需要多花些时间梳理核对。”向暖回答得清晰专业。
“遇到阻力是常态,”他声音平稳,“尤其是动到某些人奶酪的时候。重要的是保持清醒,抓住要害。”他说话时,侧脸线条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明白,沈董。”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片刻后,又似是随意地补充,“不用事事硬扛,必要时可以直接找成林。”
车子最终停在一条略显安静的街边。一家小店亮着暖黄色的光,招牌简单,只写着“老张面馆”四个字。推门进去,一股浓郁醇厚的骨汤香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面粉的清香,瞬间驱散了夜间的寒凉。店面不大,只摆着五六张原木桌子,却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个时间点,只有零星一两位食客。
老板是个围着干净围裙的中年大叔,见到沈聿明,脸上立刻露出熟稔的笑容:“小沈同志来了?还是老规矩?”
“嗯,两份。一份香菜多点。”沈聿明自然地应道,领着向暖在一张靠里的桌子坐下。他甚至还抽了张纸巾,自然地擦了擦向暖面前的桌面。向暖环顾四周,笑意盈盈:“没想到沈董还知道这样的宝藏小店。”
“味道好,人少清净。”他将温水推到她面前,“有时候加班晚了,会过来吃一碗。”
面很快上来,超大一碗,热气腾腾,大块的牛肉炖得酥烂,汤汁浓郁,香气四溢。向暖吃得很满足但食量不大,吃了小半碗便饱了,看着剩下的大半碗,有些犯愁。
沈聿明将她的为难尽收眼底,淡然道:“吃不下不必勉强。”
“没关系,”向暖连忙说,“我打包明早热热就好。”
他却已伸手将面碗自然接过:“老张的面,过夜就坨了。”语气平常得像在陈述定理,“别糟蹋粮食。”说着便神色自若地将她剩的面拨进自己碗里,从容地继续用餐。
向暖看着他的动作,一时忘了阻止,脸颊微微发热,心里涌起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她见过太多场面,却从没遇到过身份地位如沈聿明这样的人,能如此坦然甚至堪称朴实自然地处理一碗剩面。这让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气质矜贵的男人,确实出身清贫,是靠着自己一步步刻苦拼搏上来的,他身上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骄奢,反而藏着一种极深的务实与珍惜。
“下次...”她小声嘟囔,“得请老板少煮些。”
沈聿明抬眸,眼底有浅淡的笑意流转:“量大实惠是老张的心意。吃不完很正常——”他语气温和却笃定,“不必为此苛责自己。”
回程的路上,气氛松弛。车子平稳地驶向向暖的住处。在一个离她小区大门还有些距离的常规下车点,向暖轻声开口:“沈董,就停这边吧,谢谢您。”
沈聿明缓缓将车靠边停下。他侧过头看她,车窗外的霓虹在他深邃的眼中投下流动的光影。“嗯,”他应了一声,但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下次加班要是饿了,‘工作餐’随时可以兑换。”
向暖解开安全带,回以一个明媚的笑容:“那先谢谢沈董了。今晚的面很好吃,您也早点休息。”她推门下车,动作流畅大方。
看着向暖的身影消失在小区入口,沈聿明才缓缓收回目光。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端面时那短暂的触感。他微微蹙眉,像是要驱散某种不该有的情绪,最终却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将车窗降下些许,让夜风吹散车内残留的、属于她的淡淡馨香和那碗面的暖意,这才重新发动了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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