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车内一直很安静。
方天河沉默地注视着方天星，方天星闭着眼，像是在休息。
“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不是真的在睡觉，”方天河戳破她，“你们在二楼到底说了什么？什么时候说的，为什么要说？”
方天星皱了皱眉，含糊地说了一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睁开眼，看了看前方一直从后视镜打量他们的司机，示意方天河隔墙有耳。但是方天河完全不理，他心理上的最低点已经被一次又一次地击溃，在舒服而熟悉的环境里，他根本不想再压抑自己本该咆哮的情绪。
他咬牙切齿地说：“方天星，告诉我。”
方天星忍无可忍，她伸手拉上了前座与后座之前的隔窗，看着双眼通红，像下一秒会杀了她的方天河，如实地说：“之前我们进去曼莎房间后，房门突然被关是金旷的杰作，他想以此来攻破你的心理防线。”
“说话是在我上三楼找风园的时候说的，我那时候刚上三楼，发现风园没什么需要帮忙就下去找你。没想到金旷躲在一边等着我。”
“说什么了？”方天河用力攥紧了拳头。
方天星沉默了。
方天河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他狠狠地砸了一下座垫，“说！”
“他说你空有其表，不是做领袖的料子。说你胆小，没用，在关键时候起不到作用……”
方天河瞪大了眼睛看着方天星，像是有点茫然她真的敢说出话，又像是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甚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然后现在自己能够听见摸耳垂所发出的细细簌簌声，他的耳朵没坏。
他面目狰狞地笑了起来。
“他想和我合作。”方天星说完，吐了一口气，以为能够过了方天河疑心病这一关，可一抬头却看到他的状况极为癫狂。
他探究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又冷又陌生。
“你什么意思？”她警惕地问。
“方天河你怀疑我？！”
方天河微微扬了扬头，像一个刚拼接好的木偶，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方天星急促地叫了他一声：“方天河！”
他微微一笑，猛地凑近了方天星，压低声音问：“你有没有背叛我？”
“有，还是没有？”
方天星惊疑地看着他。
——
方宅里。
透明的玻璃窗映着方天河单薄的身影，他独自坐在房间里，面对着空气说话，一边说，一边在白板上写写画画。
“她为什么选择我？为什么选择我去杀死安妮？”
“宋念可选择我，那么多人，她只看中了我。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咆哮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裹挟着歇斯底里的绝望向方天星劈头盖脸地涌了出来，方天星努力稳住心神站在原地。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眼前的哥哥只有23岁，还很年轻，很弱小。
“你们在里面到底经历了什么，天河为什么会这样？”方家的掌权人方知州同样看着方天河发疯，但比起方天星眼里的不忍，他更多的是审视和失望。
“我能说的，刚刚已经全部跟您说过了，我不知道……”彻骨的寒意从旁边刺了过来，方天星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不知道？”
方知州见方天星有些害怕，他刻意放轻了声音：“临出门前，我不是嘱咐过你无论怎么样都要保护好哥哥吗？”
“天星，你进去的唯一目的就是保护哥哥，没有别的了。”
“我不需要听你说那些什么故事，什么女儿杀了好朋友，妈妈杀了女儿的故事，我不要听，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天河。”
“我要知道的是，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天河？”
他伸手拍了拍方天星的肩膀，却让她颤抖得更加厉害。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是为了保护方天河而存在的。她更加知道如果没有完成好任务，她将会面临怎么样的惩罚。
她整个人不住地颤抖开来，甚至连喉咙都变得干涩无比。
方天星跪了下来，头重重地砸在瓷砖，光洁的额头瞬间通红一片：“对不起父亲，我保证下一次一定会好好保护天河的。”
“我想，这次只是因为涉及到了妈妈，所以他才会格外激动。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哪怕……”
她闭上眼，绝望且坚定地说：“哪怕我死，天河也不会再受伤了。”
眼前伟岸的身影蹲了下来，粗粒的手掌摸过她光滑的脸，将她的头抬起来。
方知州微微一笑，看似温润的笑容，连皱褶都藏着杀人的刀，他对他心爱的女儿说：“爸爸相信你。”
“金家那小子说的话，爸爸也当他是胡说八道的。我们天星和天河是最要好的兄妹，你们一出生就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对吗？”
一行眼泪从方天星的眼角流下，她不甘地看着方知州，却只能点头答应：“是。”
方知州满意地松开了她，转身就往走廊深处走去。
“走吧，是时候接受惩罚了——”
方天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长时间的脱水和疲惫现在才有了实感。她看着越走越远的身影，一道声音忽然穿透她的耳边。
“真的甘心吗？”
“方天河那个人，又自大又狂妄，总是那么不可一世，实际上就是个草包。”
“你不一样，你比他聪明，比他更敏锐，你比他坚强，凭什么就因为他是男孩子，你就得一辈子做他的助力、挡板、盾牌？”
金旷尖锐的话像泛着寒光的刀子在她心上割了一刀又一刀。
“甘心吗，方天星？和我合作，我们一起把方天河搞垮吧，我可以让你做领袖。”
方天星眼前一个模糊，脚步踉跄了一下，她紧紧地扶着墙壁，感受上面起伏的纹路。
“不甘心，当然……不甘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