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第一次，风园的“妈妈”骑车载着她回家。风园安静地坐在单车后座，看着筒子楼又开始燃起的袅袅炊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筒子楼又比昨天第一次看到的要高大一点。

她们从学校门口骑回家只需要短短五分钟，女人穿着红色低跟的皮鞋，骑起车来一点都不费劲。

这也是第一次，风园看到她这双红鞋子。

回到家后，女人把红鞋子重视地放在玄关鞋柜的第二列。风园隐隐约约觉得女人的嘴巴似乎更明显了。

只不过是第二天，她除了要把试卷交给家长签名外，还有和她一起回家的强制性任务。

风园边思考着这是随机的，还是每个人都有的，边将试卷拿出来。

女人在接过风园接近满分的试卷后，嘴唇到人中的位置完全刻画了出来。她微微张大了嘴巴，哪怕没有眼睛的情绪加持，风园也知道她是在惊讶，甚至有点惊喜。

这副模样，越来越像她印象里唯唯诺诺，又容易满足的妈妈了。这个世界，似乎越来越真实了。风园盯着眼前的女人，沉重地想。

昨晚东罗发现玩偶的头是在大约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风园吃完饭后，假装回房间写作业，等听到女人情不自禁地哼起歌后，才开始加大动作搜查。

现在是晚上八点，她要找的东西还很多。筒子楼的夜晚只有楼顶那一小片方形的天地，风园站在书桌前，能够看到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幕。天空上什么都没有，连云层都很少。它假得就像一片纯黑色的画布，又像巨大怪物露出的深幽大口。

风园定睛看了一眼，然后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的东西和昨天一模一样，排列都没有变过。她小心地翻开里面的纸条，没有一张是写了字的。

她又去翻了翻衣柜，甚至效仿东罗昨晚看到玩偶头的姿势和位置，但是什么都找不到。她跳下了衣柜，跑到床上，从床角处一下一下仔细谨慎地摸着床垫，感受着可能会有的线索。风园一寸一寸地往后挪，直到她的背贴上冰冷的墙面。

长期弯着腰让她感觉不舒服，她干脆直起身来，贴着墙面舒缓一下。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墙后传来的“哒”的一声，像水滴声。

风园立刻警觉，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用耳朵贴紧了墙面，再次期待会听到什么声响。

但是都没有。

她伸手敲了敲墙面。

“笃笃。”

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刚才的水滴声只是她的错觉。

风园想了想，闭上眼睛，去感受墙后的未知。同时，她的手指还在敲。

“笃笃。”

依旧没有回应。

她睁开眼，指尖能够感受到十分轻微的感应。但是她并不确认这到底是邪域带来的，还是背后真的有什么。但不管有什么，没有对方的回应，这点感应始终太过贫瘠。

她抽离了出来，一道铃声毫无预兆地响在她的身后。

她拿起手机看，是夏儿的群发短信——

【我在床底下找到了玩偶的上半身躯干，上面还穿着碎花背心。】

风园简短地回复了一个“ok”后，放下了手机。手机放在床上的同时，她背后的墙上发出轻微的“笃笃”的声音。

像是迟迟回复的信号，让风园的心猛地一跳。

她迅速转过身去，再次贴耳在墙面上听。然而，声音又不见了。这像是一个玩笑，孩子间常玩的“你追我跑”的游戏。

风园凝神，再次敲了敲墙面。

“笃笃。”

这次，对面终于传来了回应，像是有些难以置信地，先是发出了迟缓的“笃笃”两声。风园刚想要再次敲击墙面，可是她一抬手，她的指尖就像被强大的吸力吸住，将她猛地推向墙面！

手指骨发出断裂的声音，她吃痛地睁大了眼睛。

而就在这时，无数的“笃笃”声在她耳边炸起。

“笃笃。”

“笃笃！”

“笃笃笃笃笃笃笃！”

——

风园一觉醒来时，断裂的手指还有点痛。女人细心地帮她包扎，动作看起来十分熟稔，家里的药品也备得很齐全，职业像一个医生或者护士。

她低下头，打开了电视机。

第二天的电视机里，除了东罗的“妈妈”还是没有五官外，其他人的“妈妈”虽然进展不一，但是嘴巴都已经长出来了。而方天河的“妈妈”甚至连鼻子都有了轮廓，能够看出来是高鼻梁。

风园按了几下换台键，发现除了天气预报等几个必备节目，就只有他们几个家里的情况。她瞥了一眼“妈妈”，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就只有这几个台吗？没有别的台吗？”

女人看了电视机一眼，说：“电视台来来去去，不就这几个？那么别的台了，囡囡。”

电视台绝对不会有别人家里的监控，但是风园知道这是反常理的，所以她没问，只是暗暗记住了每个家里的“妈妈”的进展。

她出了门，看了一眼消防楼梯里的大楼结构。昨晚的声响发生在她卧室的墙后面，而她的卧室和503的厨房就隔着一堵墙。

所以昨晚的人大概率就躲在503的厨房里。

会是谁呢？大半夜的，谁可以在这栋筒子楼里来去自如。

是大人吗？

还是没有大人管的小孩？

风园沉思了一会儿，决定先回学校看看夏儿昨晚发现的玩偶的上身躯干。整个邪域里的一切都很写实，包括早晨的校园，总是闹哄哄的。

风园走上学校的楼梯，刚准备踏进班级就看到昨天写下“邓小南”名字的那个女同学和另外几个人围在黑板前面讨论着什么。

她走得越近，声音越大。

直到她听见那个名字——

邓小南。

女同学抱怨着说：“班长，我今天绝对不会再为那个邓小南值日了，他都好几天没回来了。”

班长说：“我也没办法，他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平时假装人很好，很喜欢和女孩子玩的样子，最后还不是跟普通男生一样，没个正形！”

女同学像是触发到什么关键词，声音兴奋了起来：“他上次还给我送了一个粉色的发卡呢！说起来，他前几天好像缺席了优秀妈妈进阶班欸。”

“那肯定害怕得躲起来了，毕竟……”

风园还想听些什么，然而那两个女生似乎才发现她的存在，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她们先是警惕和防备，看清楚是风园后，她们又“咯咯”地笑起来，然后对着风园举起食指，发出一声。

“嘘。”

风园忽然记起来了，邓小南就是那个第一天点名缺席的人。

他的“妈妈”被扔下了教学楼，那么，他会不会就是那个没有大人管的小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