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阿福的新娘 21

“按照你说的,阿福根本不想找新娘。”

方天星看着摆在桌面上的梅花画像和日记本,两条眉毛拧在一起。阿福日记本的内容确实全程没有提及到恋人的性别,但有一句话写了一个“他”。

“他”字一直是第三人称的代称,最初没有男女之分,所以这也不能代表什么。

何况,阿福已经用眼睛告诉东罗,他的恋人是个女生。

方天星看向夏希的眼神变了又变,最后清了清嗓子:“至少能证明郝一羊和郝福起真的没有恋爱关系。”

金旷嗤了一声,“恭喜你啊,夏儿。”

东罗本来还在等着风园感应阿福的日记本和画像,听到金旷对夏希的称呼,她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不叫夏儿,”她顺手将夏希拉了起来,“我昨晚给他取了个新名字,叫夏希,希望的希。”

金旷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方天星一眼,发现对方和他一样懵然不知后,突然爆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像爆竹一样迅猛又突然,把夏希笑得手足无措,最后用手盖住自己的脸。

“挺好的,夏希。”方天星强制让自己咳了几声,生怕跟着金旷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东罗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她疑惑地看向夏希,发现对方把自己的脸盖住了,她又只好看向方天星。

“他们怎么了?”

方天星故作镇定:“一个发疯,一个社死。”

“社死是什么意思?”

“社会性死亡。”方天星直白地说。

东罗恍然大悟,然后摇了摇旁边的夏希:“你怎么样才能复活?”

金旷笑得更厉害,直接把整个人从椅子上笑翻在地上。

——

改名小风波最终以金旷摔下椅子告一段落。

喜帖上的时间从【三天】变成了【两天】,时间又过去了一天。

哑妹还是没有回来,结合之前的种种,她的嫌疑又加大了一点。

“但是我还是想不通,如果阿福的恋人是女人,而且是哑妹的话,她不想当新娘,用菊花酥和嫁衣陷害我们,这里的逻辑是通的,心虚到逃跑这个逻辑也是通的。但为什么是对夏希动手?难道她下错手了?”

方天星摸着下巴,思考着。

“新娘没有是男人的先例,如果要动手,确实对我们动手会比较方便,”风园顿了顿,“除非她根本不想对女生下手。”

“……不想对女生下手?”

夏希皱起眉,回忆起之前的细枝末节:“从我们第一天来,就看到成为新娘的阿庆姐过得很凄惨。后来,我们也是从这一点去推断哑妹不像会害我们,因为如果要害我们,要让我们成为新娘,就不会先告诉我们成为新娘的苦。”

方天星却摇头:“但是第一天她也曾经告诉我们老松叔死了,至于老松叔现在死没死,我们还不能肯定。再有,第二天的绣花鞋和纸人阿福。”

“哑妹那天晚上断定那个奇怪的身影就是纸人阿福,甚至不让东罗出去追,这很能体现问题。她之所以那么肯定,会不会是因为那个纸人阿福就是她认识的,甚至是她安排的?”

夏希问:“那意义呢?你们说纸人阿福那时候嘴里说要找新娘,那把它放出来的意义在于什么?”

哑妹说老松叔死了,为的是取得他们一开始的信任。

哑妹告诉他们阿庆姐的遭遇,为的是渲染成为新娘后的苦楚。

那哑妹放纸人阿福出来是为什么?

恐吓她们?

“不,”风园说,“她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绣花鞋的事情,我们曾经怀疑过哑妹,因为她那天一直在我们面前晃,有很明显的不在场证据。经过晚上纸人阿福的事情后,我们似乎就没有再怀疑过她了,不是吗?”

方天星又问:“那绣花鞋呢?绣花鞋是为什么?”

又是为了吓唬他们吗?

从绣花鞋开始,事情开始变得割裂起来。

一方面,哑妹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告诉他们老松叔死了,让他们来自己家里住。然后告诉他们阿庆姐的遭遇,让他们知道做新娘的下场很惨。

另一方面,哑妹又要放绣花鞋在东罗床边,告诉他们阿福要娶新娘。知道被怀疑后,又放出纸人阿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再到现在,用不成立的规则去陷害一个男孩子成为新娘?

新娘的嫁衣要自己缝,但她直接把嫁衣缝在了男孩子的衣服上,而不是引导他自己去做;

新娘的绣花鞋要放在床头,但是她直接放在了床边。

不要吃阿福的菊花酥,她把本应该放在村长家的菊花酥放进了夏希的裤兜里。

这也是唯一同时触发老松叔规则和新娘守则的。

但也仅仅只有这一条。

如果仅凭一条规则就能够诬赖别人,顶替自己成为新娘,那么诬赖女孩子岂不是要更容易脱身,万一日记里写了恋人的性别呢。

好奇怪。

东罗听得一头雾水,她用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晕头转向地说:“可是老松叔没死,哑妹的名字也没有【梅】啊。”

“哑妹叫郑桃。”

风园沉吟了一下,说出自己之前的推断:“那万一有两个哑妹呢?”

“你有证据吗?”

没有。

——

郝一羊和郝一麦作为郝福起的本家兄弟,他们的家离得也不远。

夏希按照昨天的计划,下午的时候回到了郝一羊的家。

他站在郝一羊的家门前,看着四周张贴着的双喜和挂着的红花,心里不免升起一股抗拒。

“你自己回来就好了,为什么要带上我?”一边的金旷不满地说。

夏希垂下眼睛,在心里再三做好准备后,敲响了郝一羊的家门。

“笃笃笃——”

“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弟弟。”

金旷不屑地瞪了他一眼,几乎在家门被敲响的那瞬间,就有人来开门。

门一开,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女人的嗓音浑厚,一看到他们就大喊:“我的一羊,我的一麦,你们两个没良心的,终于肯回家了!”

女人名叫郝金花,是郝一羊兄弟的妈妈。

郝金花热情地将两兄弟拉进了家门,又带着他们回到了曾经居住过的房间。一推开沾满灰尘的门,里面透出来的霉气比之前筒子楼的还重。

金旷嫌恶地挥了挥手,停在门外不想进去。

房间的布置很简朴,甚至连床都没有,只有地上的两张草席。房间的角落摆满了柴木,看上去因为常年没人住,所以用来放置柴火等杂物。

郝金花对于金旷的厌恶视若无睹,只是一味地拉着夏希的手,坐到了草席上。她仔细地看着夏希的脸,那张一直夸张笑着的脸忽然流下两行泪来。

“我的一羊,这么久不见了。你们离开家的时候,还刚到阿娘的肩膀,现在一个赛一个高了,就是……就是你命苦啊,怎么就是你成为了新娘。”

她的眼里露出阴鸷的光,咬牙切齿地说:“郝三那个老鳖,我就知道他心怀不轨。想当初,他四周宣传他家阿福怎么聪明怎么受山神庇护,肯定能兴旺村子。硬是要送他儿子到城里读书,还美其名说带上几个本家兄弟一起去,其实就是为了给他阿福铺路!”

“他那时候还说,要带上二丹和三花一起去,说是为了女孩谋福利。其实,”她顿了顿,“哼,我可听说了他是因为怕阿福以后在城里谈对象,城里人要的彩礼高,才把村子的姑娘推出去,让他们日久生情,以后回来还可以用送她们出去读书为由,免了那些彩礼钱!”

夏希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他任由郝金花握着自己的手,自顾自地说下去,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和金旷相撞。

比起夏希的拘谨和惊讶,金旷只是轻轻地扬了扬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郝金花越想越生气,她猛地看向金旷,开口就骂:“一麦你也是!怎么也不看着点你哥,你哥现在要做新娘了,你怎么也不帮着说点话!”

金旷突然被劈头盖脸地责骂了一顿,愣了愣,随即又嬉皮笑脸地回道:“我哥要和阿福哥有点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一羊?你不会真的和阿福?真是造孽啊!”

夏希:……我谢谢你。

“不是,”夏希百口莫辩,“我没有和阿福有点什么,我……”

郝金花却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不可自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肯定是阿福勾引的你。你小时候明明最喜欢和女孩子玩了,你还记得哑妹吧?你小时候就喜欢和她们两姐妹玩,这个阿福真是造孽!”

郝金花几乎是语气恶毒地说:“他真、该、死、啊!”

随着郝金花的这句话重重地落下,外面的天色骤变。

原本是明亮的天空,突然被乌云覆盖,形成一道透不出光的屏障。

金旷站在门边,清晰地看出时间的变化,眼里闪过一瞬间的错愕。夏希同样感到诧异,他不仅对时间瞬间变化感到诧异,也因为郝金花在说完这句话后流泪而感到诧异。

郝金花的话改变了时间,而时间同样改变了她的情绪。

“我们阿福真是命苦啊,怎么年纪轻轻就死了呢?”

而最为糟糕的是,接下来的时间只要他们稍微再说错什么,时间就会再次前进。

时间一下子变得紧迫起来。

夏希只感觉脊骨一阵发麻,他极力平复自己不安的心情,试图平静地分析着眼前的情况,然而他越想,心里就感觉越发的恐惧和不安。

如今之计,他需要先问出哑妹的事情,不对,是老松叔的事情,还是不对……他应该,他理应,他要去……

“我饿了。”

金旷轻飘飘的三个字打断了夏希窘迫的现状和郝金花的哭泣。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啊,时间过这么久了,我要给你们两兄弟做饭去了。你们阿爸下田去了,今晚不回来吃。阿娘待会儿把饭菜端进来,咱们娘仨好好地聚一聚。”

等郝金花自言自语地出了门,夏希才彻底松了口气,他对着金旷说了句谢谢,后者却只是假笑了一下,然后坐到了另一张草席上。

“这么怕死啊。”

夏希反问:“你不怕吗?”

金旷叼了根草:“有什么好怕的,出了这里,还死不了呢。”

夏希想起东市最近一直保持为零的死亡率,安静了下去。

郝金花很快就端了三碗饭菜过来,比起哑妹家,他们的饭菜还算有丰盛,有菜有肉。金旷总算吃了一顿不需要催眠自己的饭。

郝金花见金旷吃得开胃,又连忙给他夹菜:“怎么样,比你们在哑妹那个穷酸家吃的好吧?”

夏希没什么胃口,淡淡地说:“还行。”

他迅速地扒了几口饭,在脑子里过了几百遍腹稿,斟酌了措辞后,小心翼翼地问郝金花:“阿娘,你知道老松叔吗?”

“什么松树?”

夏希一字一顿地说:“老、松、叔,他死了吗?”

郝金花愣了一下,突然捧腹大笑起来:“你说老松叔,什么死没死的。他,怎么可能会死。”

金旷问:“什么意思?”

郝金花见两个儿子都傻愣愣的,又笑了起来:“老松叔只是我们村子里一个唬人的传说,他根本就不存在,怎么会说死不死的。你们俩是听谁说的老松叔?”

夏希敛起神情:“听哑妹说的。”

郝金花一听哑妹两个字,大而突的眼珠子一转,肥厚的嘴唇一撇,不屑地说道:“怪不得,又是她们家那些神神鬼鬼。”

金旷皱起眉,不耐烦地问:“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郝金花也不耐烦地说,“就是你们被骗了这么回事。老松叔其实就是山顶那棵老松树。我们山顶本来是光秃秃,什么都不长,就长一棵老松树。十年前,郝三突然就发起疯说我们村子有山神护佑,就在山顶。我们一开始不信,由着他发疯,后来有了皆同那件事,才慢慢相信的。”

“既然信了,就得给山神建座山神庙。既然要建,那肯定就得建在最好的地方,有山有水有草有花的。谁知道一问邻村的风水先生,人家说山神就喜欢住在山顶那棵老松树边。”

“后来又衍生出了几种说法,什么老松树是山神的仆人,入夜以后会变成一个老人抓村子里不乖的小孩给山神做奴隶,什么老松树其实是山神的分身,用来管村子居心不良的人。”

夏希终于明白为什么老松叔没有坟墓,因为他根本不存在,也就不会死。

东罗说他没有死,是真的。

“那,”他顿了顿,“哑妹为什么会说他死了?”

“哑妹那家子人,就没有一个正常的。她祖上本来是做嫁衣裁缝的,一开始还挺风光,后来给一个地主家的小妾做嫁衣的时候,小妾不幸死了,他们不信邪,还继续给她做嫁衣。谁知道说是尺寸不对,还是款式不对,就得罪了小妾。从此他们家就接二连三地倒霉,就说那哑妹,一出生就哑巴了,有说法就是那个小妾报复的。哎,你说他们家也是,好好的双胞胎,一个一出生就哑巴了,另一个呢,正常是正常,但就是没正常几年,就克死了爸妈,只能自己带着妹妹讨生活。”

“这么封建迷信,死个人都能怪这么多人,真牛。”金旷不屑地批判。

“你这孩子!什么迷信,老祖宗传下里的说法有假的吗?总之,就是她们家得罪了人,所以才会……”郝金花越说越多,突然想起来:“她那个姐姐不就是和你们一块儿去读书的郑梅嘛。”

夏希心里还想着老松叔的事,一时还没回过神来:“是是是。等等——”

“您刚刚说姐姐叫什么名字?”

“郑梅啊,梅花的梅。”

郝金花:一定是他勾引你的,一定是他勾引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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