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似练很意外见到佟未彻。

中午他给所有人都放了假，就是想让这群年轻人好好疯个半天，以应付从明天开始的打靶训练。虽然不难，也没有站军姿那么枯燥，但会有体罚机制，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很耗神。江似练一向奉行恩罚齐下，还奉行劳逸结合，这算是棒子前的一颗甜枣。

但他很惊讶有人不要这颗甜枣，还让他多打一棒子。

“教官。”佟未彻行了一个军礼。江似练让开，让他进门，端了个矮脚凳：“坐。找我什么事情吗？”他问得轻声细语，半点不像那位才划掉六百多人名字的教官。

“我听说明天是打靶训练，”佟未彻斟词酌句道，“我在部队里因为身体原因还没摸过枪，想试一下。”

江似练有些惊怒：“你没摸过枪安江军部就把你送过来受训？！”

“我求来的这个机会，教官。”佟未彻平静，“我融不进集体，这次集训选拔的是独狼，我很合适。我怕错过这次机会我就等不到下次。”

江似练怒了一会儿，又舍不得把佟未彻送回去，只好作罢，问：“因为什么身体原因？”

佟未彻沉默，似乎在想措辞。半晌他道：“回家探亲，被人挑了左手筋。”怕江似练说什么，补了一句：“现在养好了，手不抖了，能拿稳枪。”

江似练叹口气：“走吧，去靶场。”

探什么亲能被挑了手筋啊……

江似练在昨天见到佟未彻第一个回来就叫人调了他的出身背景。无父无母，长于朔北，县城状元，无故辍学，无牵无挂，孑然一身。他说的没错，集训选的是独狼，他很合适。江似练也有小孩子，对比家里那个调皮捣蛋的儿子，像佟未彻这样默不作声地成长、自我安慰地舔伤的小孩子，才是最让人心疼的。

江似练很乐意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最大程度地帮他一把。

靶场不在室内，江似练带着佟未彻绕到了雨林的另一边。

选枪，组装，架枪。

“肌肉放松。”江似练拍了拍佟未彻的肩膀、上臂和腿肚，“小臂收紧，下盘扎稳。瞄准了就开枪。”

六环。

江似练问：“真的没练过射击？射箭呢？”

“都没有，第一次。”佟未彻对这个概念不清楚，回答得很小心。

江似练笑了笑，拍他的肩膀：“不用很小心，第一次打靶没脱靶就很厉害了。小伙子有前途。”

佟未彻揉了揉右肩，架起了枪。

……

盛夏并没有把许宇晴口中的“佟哥”和父母留下来的影像里提到的“姓佟的小男孩”联系起来，这个夏天结束他就升入高三了，没有很多时间去瞎想。

父母生前不想让他参军，说太苦太累，还容易没了性命。但他现在孤身一人，没人管束得住，因此他可以奋不顾身地投进父母奉献一生的事业里。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男孩子怎么可能没有一个参军梦，更何况盛夏家里可以算是满门忠烈。

“小夏，走吧。”秦苓来接他放学。盛夏收拾好书包跟上：“干妈，我也想报军大。”

秦苓看着比自己高上不少的年轻人，拍了拍他的肩：“去吧。”她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盛夏想去，就凭他的父母，她也不能拦着。她只是一个代理监护人，真正做主他的未来的，只有他自己。

……

集训最后留了十个人，上面经过一段时间的争论后，让佟未彻做了队长，小队命名为“护空”特种小队。许宇晴在后来更加严苛的训练中受伤，伤口从大腿根拉到了脚踝，被遣回学校。秦有生倒是留了下来，同一个宿舍的还有一个陈昌明。

副队长是隔壁楼的人，佟未彻对他有点印象，叫朱家诚。之前一次江似练发大火，罚了他所在的宿舍所有人三天的饭食，朱家诚独自一个人跑进了雨林，扒果子吃，还抓了只野兔吃了肉。

江似练又罚他，理由是“训练期间私自外出”。朱家诚站得笔直，当即顶了回去：“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我一没有泄露国家机密，二没有耽误训练，三没有带坏风气，凭什么罚我？！”

江似练最后还是罚了他，但据说后来给他补回了一顿饭。

朱家诚什么都讲理，自己的一套理讲得头头是道，偏挑不出错，三观又正，最后都是以他的胜利而告终。

……希望他不难管。这是佟未彻接到任命后的第一反应。

二十三岁的他经过在军队三年的磨练后虽不算顶尖，但在同届中也是出色，超强的综合素质和出彩的管理能力让江似练无比地欣赏。“护空”是七年前那支队伍的延续。时隔七年，上级又把目光投向了年轻一代。

“入空”的全军覆没给所有人都上了一堂课，包括佟未彻。因此佟未彻在正式任职后就和每一个人沟通，还问了江似练失败的原因。但奇怪的是，江似练似乎对这件事讳莫如深，问起只是摇头，示意佟未彻不要追问。

佟未彻直觉不对，但又不好说什么。

一起出了两次任务后佟未彻放心了，队友不拖后腿不麻烦不多事，这让他管起来也很轻松。佟未彻躺在宿舍里，无声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听着宿舍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翻了个身闭眼睡下。

他不知道，命运最喜欢捉弄那些本就被捉弄过一次的人。

今天爸妈不在家，嘿嘿。/可劲儿浪.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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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彻骨寒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