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驮我回家的时候,“我”的灵堂都已经布置妥当。
丰饶之地的百姓都聚在我家小院里,人人面带悲痛,悼念我的骤然离世。
顾景云一身白衣跪在棺材边,哭得昏天黑地。
「清清,都怪我,不应该让你独自去抓蝗虫!是我没照顾好你!」
爹娘的脸上满是哀戚,阿娘的眼睛因为落泪,肿成了发面馒头。
邻居张婶拭着泪,轻声劝慰,可丧女之痛刻骨,张婶越劝阿娘哭得越凶。
我作为主角,见到如此场景,心中热流翻涌,眼眶湿润。
迫不及待从夜华背上跃下,大喊着冲进人群。
「爹!娘!阿云!我回来了!」
人群哗然。
最初的惊讶愕然后,众人神色各异,但看向我的眼神皆不友善,如莹莹鬼火,让我不敢直视。
惊恐、不安、怨恨、嫌恶……
四周目光的注视下,我脚步踌躇。
第一次被鲜明的恶意环绕,心中害怕极了。
原本的雀跃荡然无存,我谨小慎微地低头往家门走,所到之处,乡亲们退避三舍,仿佛我是在世瘟神。
为什么会这样?我大难不死,难道不是桩开心的事吗?
带着破局之法、满心欢喜地归来,这般局面却是始料未及。
我走进屋内,顾景云仍忘我地抱着棺材恸哭不止。
爹娘却是神色异样,有欣喜,但更多的,是种我从未见过的情绪。
「清清?」阿娘犹豫开口。
「娘!」我哭着跑到她跟前,张婶见我奔来,忙几步蹿到屋外。
我浑不在意,扑进阿娘的怀里大哭起来。阿娘亦抱着我,哽咽失声。
顾景云此时终于察觉异常,后知后觉看过来,见是我,面上有一瞬的茫然,继而转为狂喜。
「清清!」
我听到喊声,从阿娘怀中抬起头。
「阿云!」
顾景云眸中闪烁的光华叫我确信,他还是那个与我一道长大的赤子少年。
我回身,他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暖让我更添几分安心。
阿爹去屋外送乡亲们了,我看着他愁苦的背影,疑惑更甚。
「阿娘,乡亲们好可怕」,我鼻子一酸,「明明昨日还不是这样。」
「唉。」阿娘叹息,喉头又开始哽咽。
顾景云见状,开口道,「你坠崖后没多久,不知为何,地里的蝗虫尽数消散,乡亲们认定丰饶之地的灾祸因你而起,只有你死了……」
他没再说下去,将我的手握得更紧。
「蝗虫才不是我招来的!」我跺脚。
「她说的没错。」
头顶突然传来夜华的声音。
阿娘和顾景云骇了一跳。
「别怕,他叫夜华,来帮咱的。」
「蝗虫退去全因女娃烤食虫王之故,现反要她性命,当真是无知愚民。」
夜华显形,扑扇翅膀落到地上。
「怎么回事?」阿娘和顾景云异口同声。
夜华一脸倨傲,没有开口的意思,我接过话头将崖底的事说了一遍,「……我原是回来报平安的,之后就要和夜华一道去寻食神鼎了。」
爹送完客,抱着筐馒头进来,朗声道,「此地生人从不外出,外界危险,我不许你去。」
「娘虽不放心,可现下的丰饶之地,怕是也容你不下……」阿娘泪眼婆娑。
顾景云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我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含糊道,「唉,过不久,丰饶之地就会被凶兽完全侵蚀,我若不寻大伙都将厄运难逃。」
「有桩事吾忘了告诉你」,夜华伸长鸟喙,就着我的手啄了一口馒头,「你与封印息息相联,离开越远受到反噬越强,锥心之痛,你可忍得?」
我一向怕痛,开始犹豫。
沉默良久的顾景云突然开口,「食神鼎加固封印后,清清与封印的连接可能斩断?」
「镇印之物变化,原先的连接自会消除。」
「清清」,顾景云看向我,眼神炙热,「我曾读过本外界**,外头并不可怕,反倒比丰饶之地有趣得多。若能斩断连接,你就能获得自由,丰饶之地的百姓不待见你又怎样,我们在外头一样能过得好。」
我看向爹娘,他们神色殷殷,显然不想叫我去冒险。
从小到大与乡亲们相处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再到方才的种种。
我终于下定决心,对夜华道,「没有姨母们的奶,我早饿死了,现在的情况,乡亲们会害怕也在情理,我想竭力试上一试。」
「清楚了?」
「恩!」
「我同你一起。」顾景云说道。
屋内人忙着为远行做准备,屋外一黑影蹑足潜踪,慢慢退出院子,朝远处捷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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