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龙藏虎口(5)

过了好望口后,风光大好,犹如柳暗花明。可上官铭、林旷、海月三人经历了顾随安的死后,一路沉默。前面并行的两兄弟不知道的是,海月坐在马上,眼睛却一直盯着他俩后背,她满腹心思,为顾随安的死,也为那个重新出现的黑衣人。顾随安给她的是一块丝帕,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匆匆塞进了袖中,就随林旷他们重新上了路。他临死前在她耳边提醒她小心鲲鹏,难道那个黑衣人是鲲鹏堡?好望口是鲲鹏堡的门户,顾随安偷的又是要送往鲲鹏堡的寒霜剑,若黑衣人是鲲鹏堡的人,半路截杀,合情合理。可那人和莫干山与她交手的黑衣人分明是同一个武功路数,更可能的是——同一个人……

“子铄,看你闷闷不乐的,在想什么呢?”林旷终于憋不住,开口问旁边的上官铭。

“我在想,”上官铭撇过头看了林旷一眼,“你何时玩的一手偷天换日,我竟没有发觉。”

林旷抿嘴一笑,“原来是在为这事生气,不只是你,杜叔也不知道。”见上官铭诧异的半边脸,笑道,“从祖父那里学来的,顾随安故技重施,我也故技重施,只不过我还比他多想了一步。有时候一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就不灵了。”

上官铭道:“不管怎么样,寒霜剑没丢就行,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都已经不重要。”

林旷道:“只可惜枉送了顾随安一条命。”

他竟然怜悯一个要偷寒霜剑的人,海月略觉惊讶,留意着他们说话的空档,好几次都想张口问关于黑衣人的事。忽然,她听到身后有急奔的马蹄声传来。不止是她,其他人也听到了,马蹄声愈来愈近,等他们回头看,已能望见人马的身影。

“是杜叔他们追上来了。”林旷道。顾随安的事情一了,他一边领着众人上路,另一边又派人向杜沿江发射烟火信号,让他速速折返。

不一会儿,杜沿江几个已一阵风似的接上了林旷等人的队伍。杜沿江道:“公子,寒霜剑呢?”

“在那儿呢?”林旷笑嘻嘻,扬鞭往远处一指。

杜沿江一怔,随即按他指的方向望去,看见有两辆插着鲲鹏旗的马车不疾不徐地走在山路上。眼看着不远,但他们脚下的路是盘山绕行的,那两辆先行的马车已比他们多走了一个山头。赶车的人一过好望口,就在车头竖起了鲲鹏堡的旌旗。

林旷道:“杜叔切莫见怪,寒霜剑没被偷,一直在马车上。”

杜沿江道:“可我明明检查了马车,剑不在车上。”

上官铭道:“杜叔,明达在我们大伙儿面前显了神通使了障眼法,一到鲲鹏堡,就看他怎么再给我们变一次戏法。”

一行人快马加鞭,终于在赶在快要到达鲲鹏堡前追上前头的马车。他们中途兵分三路,最后又一前一后三路并一路。

上官铭已五年没有来鲲鹏堡,下马时心中不胜感慨,站在大门口抬头左右张望,两边锯齿城垛上一面面墨底的鲲鹏旗迎风飘扬,似乎一点都没有改变。

这就是鲲鹏堡?!海月的好奇表现在脸上,她惊叹于这座城堡的气势宏伟,方才他们最后一段路一直都是往上坡走,那这座鲲鹏堡应该就是建于山顶了。海月想起在望来客栈时,曾听有人描述鲲鹏堡说:“立于山巅兮,高翔九天;跃入深水兮,畅游江海。”

“龙鳞在这里吗?”海月内心满怀期待。

“少爷!你们终于回来了!”门内疾步走出一年轻人,向林旷拱了拱手快速地行了一礼,见到旁边的上官铭,又换了一副恭敬的面孔,拱手道,“侯爷,好久不见。”

上官铭点了点头,“是,好久不见,路川。”

“这位姑娘是……”

“这是海月姑娘。”林旷极简单地介绍了一句,话锋一转问道,“路川,要寒暄以后有的是时间,祖父可安好?”

路川道:“堡主一切安好,算准了你们今日回来,一大早就起来了,打了套拳后就一直等着你们呢!”

林旷睨了他一眼,嗔怪他太啰嗦,但又转念一想,子铄其实早已知道祖父的病没有那么严重,况且此刻已到家门口,实在没有必要遮掩,于是又加问了一句道:“二叔在吗?”

路川道:“二爷不在,前两日,堡主派二爷去了雨谷。”

上官铭听了忍不住眉棱骨轻轻一跳,没想到寒霜剑进鲲鹏堡之日,舅舅竟然不在。这么说来,鲲鹏堡此次对寒霜剑之事,一点都没有大肆宣扬,兴许堡内上下只零星几个人知道。上官铭道:“明达,现在可以给我们看了吧?”

“看什么?”话音一落,林旷才知上官铭问的是什么,抚额失笑,“好,我现在就把东西变出来给你们看。”说着,他跳上那架装了土产的马车,在马车底座的一条横木上敲敲打打,拆落盖在上头的木板,从夹缝中取出寒霜剑,喜滋滋地向在场的众人展示道:“看到了吗?”

这马车底座竟然设了夹层!这一点,就连杜沿江都未曾了解。林旷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众人后,跳下马车,他双手捧剑走到上官铭跟前,上官铭立即会了他的意,微笑地摇了摇头,林旷也立即会意,回之一笑。

林旷捧剑,上官铭紧随在侧,兄弟俩联袂进鲲鹏堡。

“祖父,孙儿把寒霜剑带回来了。”

“外公,孙儿来看您了。”

屋里没有其他人,只一个清瘦的老人坐在主座上慢条斯理地喝茶,旁边的茶几上放着最新的江湖小报。主座上的老人听到后颔首应对,站起来走近他们,“旷儿能带来寒霜剑,一路辛苦了。”却只略略地瞧了一眼林旷手中的宝剑,转而对着上官铭道:“铭儿,你终于肯来看外公了!”

上官铭低头躬身,“是孙儿不孝,久不来看望外公。”

林盛威拍了拍外孙的肩膀,“好了,外公知道你神兵侯府公务繁忙,不过既然都来了,就在鲲鹏堡多住几日,和外公好好说说话。”

“是。”

林旷见祖父的眼神盯着海月看,忙介绍说:“这位海月姑娘是孙儿在路上新交的朋友。”

上官铭没想到林旷介绍起海月竟说的如此简单,没多说他与海月先前的交情,可他没有注意到,他刚才匆匆瞧海月的一眼,恰巧落入了他那明察秋毫老谋深算的外祖父眼中。精明的老人淡淡一笑,一切了然于心中。

“见过林堡主。”海月低眉颔首地行了一礼,抬起头后,眼波流转,悄悄打量这位名震江湖的鲲鹏堡主,一身极朴素的藏色夹棉长袍,袍子袖子领口都已被洗得发白,身形很高很瘦,踱步时慢慢悠悠,腰板却笔直,再看其脸,海月见他霜眉深目,眼睛周围布满了皱纹,威严中透着几分和蔼,并不像江湖传言的那般凶残暴戾。海月发现上官铭的那双深目遂眼像极了他的外祖父,两人的瞳仁都犹如黑曜般熠熠生辉,但又如深海般见不着底。

在打量林盛威的不止海月,还有久不见外祖父的上官铭。“他老了!”上官铭心内暗叹,虽然人还算精神,但头上的华发却添了许多。

“既是旷儿新交的朋友,敝堡一定好生款待。”林盛威道,“路川,你带海月姑娘和随表少爷一起来的几位到厢房去,不得怠慢。”

海月等人一走,屋里就只剩下了祖孙三人和一个杜沿江。

林旷道:“祖父,这是寒霜剑。”

林盛威直接从林旷手中拔出长剑,扬剑一看,呵呵笑道:“果然是寒霜剑。”二十多年前嫁女之际,他曾在神兵侯府的剑阁中见识过寒霜剑,至今都还记得剑阁内灯火辉煌,江湖至尊的宝剑安安静静地卧于剑架之上,但其周身散发的森寒剑气却摄人心魄。

林盛威当场挥剑比了两招,大悦道:“好!好!旷儿做的好!铭儿,你这回可是圆了外公的一个梦了。”

林旷道:“祖父,孙儿和子铄说好的,这把剑只是借来我们鲲鹏堡,届时还要还给神兵侯府的。”

林盛威还剑入鞘,“这是自然,神兵侯府的宝剑仍旧是神兵侯府的。铭儿,外公我自认不是君子,但也绝不会抢自个儿外孙的东西。”

上官铭了解自己的外祖父,得他这句话,心里的忧虑总算可以放下了。

杜沿江道:“堡主,是否要把寒霜剑放到武库?”

“寒霜剑珍贵无比,岂可与武库里的那些兵刃相提并论?况且这剑只是向神兵侯府借来给我一观,并非我收藏,不必放到武库。”林盛威道,“就先放在我书房,由你和鹭川,每日轮流带二十人看守,不得出半点差错!”

杜沿江道:“是。”

林盛威冷冷一笑,“在鲲鹏堡,谁敢打寒霜剑的主意,我灭他全家!”

上官铭道:“在鲲鹏堡内,寒霜剑自然是安全的。”

林盛威心思敏锐,问道:“你们在路上遇到麻烦了?”眸光一扫,落到杜沿江身上。

杜沿江跟随林盛威二十多年,早已习惯堡主这样的问话方式,道:“遇上有人偷剑,不过幸好公子早有防范,没让小贼得逞。”

“知道是谁吗?”

“那人名叫顾随安。”

“姓顾的小偷?顾舞夷门下的?”

“是。”

“祖父,这人已死,何必再深究?”林旷插话道。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便让林盛威其中有蹊跷,“自己的徒弟偷寒霜剑,顾舞夷会真的没半点干系?”

林旷道:“孙儿敢确定的说,顾门主不知道顾随安偷寒霜剑。”

“何以如此肯定?”

“因为,”林旷道,“因为顾随安偷寒霜剑有他自己的原因,与顾门主无关。祖父可知,顾随安是荆州聂氏的遗孤,偷寒霜剑是为了家族复兴。”

“荆州聂氏?!”林盛威听到这四个字,不由地微微一震,当年聂家确实有一个人逃出生天,因为逃走的是个女人就没当回事,没想到那个女人身上还怀着聂飞寒的遗腹子,“顾舞夷收聂氏孽种做徒弟,那我就更该找他好好问问了。”

“祖父!”林旷一心想让顾随安偷剑一事止于顾随安的死,不想再节外生枝,累及无辜,没想到祖父穷追不舍,因为顾随安的身世把顾舞夷都牵连了进去。

杜沿江道:“堡主,顾舞夷收徒弟是有规矩的,只收无名无姓的孤儿,他若知道顾随安出自聂氏,断不会收容。”

还是杜叔有办法,林旷暗暗佩服,再看祖父神色,在听到这句话后已没了方才的阴沉,“说起来还是祖父有先见之明,暗中派夜鸦一路紧随,不然我们也不会那么容易抓到顾随安。”

祖孙三人又叙了一会儿话后,林旷和上官铭一起辞了出来。等他二人走远后,林盛威才阴沉沉地问杜沿江道:“半年前,所有夜鸦都换下了黑衣,划入各堂。旷儿刚才说是夜鸦出手杀了顾随安,沿江,你去查一下谁暗中跟着旷儿他们。”

林旷带上官铭去他以前住过的屋子,在路上说道:“幸亏有杜叔说话,不然祖父真可能会找顾舞夷追究。”

“不会的。”上官铭气定神闲地说道,“杜叔能想到的事,外公会想不到?他只不过吓吓你而已。”

林旷略一沉吟,豁然明白,哑然失笑,“子铄,还是你厉害,一眼就看出了祖父的心思。”

两人正一边走一边说着,忽然见前头有个小娃向他们迎面奔过来,“哥哥,哥哥……”

“雉儿!”林旷一听这稚嫩的声音就精神一爽,看那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笑逐颜开道,“雉儿,跑慢点!小心……”话音未落,就见那小娃摔倒在地。

“小少爷,小少爷……”随身伺候的乳母和丫头惊得忙跑过去把孩子抱起,“小少爷,摔到哪里了?疼不疼?”

“不——疼——。”小娃摇摇头,伸长了脖子对着林旷奶声奶气地叫道,“哥哥,哥哥……”

林旷一把抱起他,用手捏捏他红扑扑的嫩脸,佯装严肃道:“雉儿乖,以后不许跑这么快,摔伤了怎么办?”

“这就是小舅舅的儿子雉儿是吗?”上官铭道。

林旷嗯了一声回答,嘟嘴学着林旭的娃娃腔调道:“雉儿,这是神兵侯府的子铄哥哥。雉儿,叫一声。”

“子铄哥哥。”林旭乖乖地叫了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睛忽地一亮,在林旷怀中扭捏着向侧边探出身去,“爹爹,爹爹……”

林旷向走过来的中年男子微微一欠身,“二叔。”

林拾向侄儿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把孩子抱过来。

“舅舅。”上官铭恭敬地向其一揖。

林拾又点了点头,“几时来的?见过你外公了吗?”

“今日刚到,见过外公了。”

林拾道:“难得来一趟,好好陪陪你外公。”说着,转过脸看自己儿子时明显温柔了许多,想抓着他的小手逗弄一下,看到那双粉嫩的手心里嵌了几颗如芝麻大的砂砾,神色一凝,“你们是怎么看顾好小少爷,刚才是不是让他摔跤了?”

“请二爷恕罪。”旁边的乳母和丫头吓得忙双腿一屈跪在地上。

“爹爹,我想吃桂花糖。”

“好,爹爹带你去吃桂花糖。”林拾一面对儿子柔声细语,一转脸又对跪在地上的丫头婆子冷声道,“都起来吧!”

望着那对父子渐行渐远的背影,上官铭叹道:“原来小舅舅也有慈祥温柔的时候。”

“中年了才得一子,能不捧在手心吗?” 林旷道。全鲲鹏堡上下皆知这孩子来的有多不容易。林拾弱冠娶妻,妻子却多年无所出,后又纳妾三人,亦无所出,与此同时,林旷父亲英年早逝,上官铭母亲也去的早,久而久之,林盛威因杀戮过重而损了阴鸷祸及子孙的传言甚嚣尘上。直到五年前,林拾在一趟远途中救下一女子并带回鲲鹏堡,后经其妻同意,收那女子为妾,生下这一小儿,才使得一切流言风语止住。

“是不是有了亲儿子,就不疼你这个侄儿了?”上官铭笑道,“方才我看舅舅对你也是冷冷的。”

林旷道:“这和儿子侄儿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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