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聪忙松开顾随宁,顺势甩出信陵剑的剑鞘。剑鞘飞出,带了百里聪的七分力道,威力不可小觑,触及出口的那块板子便擦出了几星火花,铿锵一声又掉头回旋,堪堪套回信陵剑。只是这一撞击,仍未能阻止入口的关闭。
百里聪咬牙气急。
顾随宁大惊失色,“怎么办?”话音未落,便想拉着百里聪到入口处去查看,看是否有机关可从里面开启。
百里聪此刻才放开顾随宁,任她在密室的入口处上下左右地敲击,那块石板仍是纹丝不动。顾随宁又气又急,就连那个砂石堆成的台阶都被她踢出了几个坑。
“这是什么?”忽然,顾随宁发现有一条金灿灿的细线被石板夹住,她循着细线的另一头方向望去,发现源头竟是在海月手中。
“百里公子和宁姑娘别动,小心被这金蚕丝割伤。”海月提醒道。原来就在百里聪欲以剑鞘阻止出口被封时,匆匆纵了一缕金蚕丝从密室的入口处飘出,紧要关头勾住了石板的一角。
百里聪小心翼翼得捻住一段金蚕丝,他不敢太用力,也不敢肆意地将指腹划动,只是想感受一下这天下至柔之物的细韧,“原来姑娘身上还有这等宝物,听闻金蚕丝可削铁如泥,想必这石板也可以被它割成两半。”
海月道:“百里公子确定要我用金蚕丝把这石板破开吗?”
被这一问,百里聪的笑容顿时凝住,硬邦邦地收了回去。若用蛮力把这石板破开,动静势必会大,到时候引来鲲鹏堡的守卫,那他们恐怕就真的出不去了。百里聪道:“宁儿,我们再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
“对,一定还有其他出口。”顾随宁使劲儿地点了点头,斩钉截铁的声音似是在给自己信心,可还未曾走几步,她便身子软了下来,抚住胸口大喘。
“宁儿!”百里聪就在她身边,伸手一览将她扶在怀里,却见她气息混乱,额头已有层层密密的汗珠沁出,“你怎么了?”
顾随宁勉强吞了口唾沫,两眼发昏地望着密室里的一盏油灯,只见它的火苗已微弱得可怜,抱着灯芯苟延残喘地燃烧着。
海月皱了皱眉头,“我们在这密室待得太久了。”她和百里聪皆是内外兼修的习武之人,顾随宁却只修轻功,无法在空气愈发浑浊沉重的密室内待太久。
百里聪低眉看了一眼正值难受的顾随宁,又上下左右地扫了一眼整个密室,四壁皆是斑驳原始的墙壁,连个可疑的缝隙也没有,更别说是机关了。顾随宁是个找机关密室的高手,但眼下她已这般情景,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一寸一寸地找。
百里聪此刻又焦灼又无奈,“姑娘,宁儿快撑不住了,还请姑娘用金蚕丝把出口破开。在下与林旷还算有几分交情,我们南阳百里氏在武林中也有点威望,且这屠狼枪确实是在鲲鹏堡武库下的密室寻得的,到时候我们真被鲲鹏堡的人抓住,姑娘就说是被我们挟持来的。”
这个时候了,竟然还能想着出去如何保全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海月不禁对百里聪心生几分敬意,二话不说便一手拽住金蚕丝,奋力往后扯去。这金蚕丝又细又锋利,若是使用不得法,极容易自伤,但这金蚕丝镯由一整条金蚕丝围绞而成,长达数丈,因此即使有一段绕在了石板上,海月手里握着的仍是只细指般粗细的镯子,示意这般强拉硬拽并不会伤到她自己。
此时此刻,站在武库外的林旷和路川也已是等得有些焦灼,尤其是路川,时不时地抬头望望天,只见月已西沉,再过一个时辰,公鸡都要报晓了,“公子,他们都进去快一个时辰了!”
林旷道:“你看到里面的亮光了吗?”
“亮光?好像是有……”路川吞吞吐吐地说道,他在这个角落里等的时间太长,难免有些分心,他不像林旷那样能一直全神贯注地看着,仔细望去,真的发现武库内似有隐隐的灯光,但因外面中庭灯火通明,亦将武库里的一点星火光芒给盖住了,“百里公子他们在里面到底发现了什么?会不会真遇到了那些刀魂剑灵?”传说兵器有灵,其主人的力量越强大,兵器的灵力也越强。路川以前不信这些,但不知什么时候,武库里频频传出闹鬼的事情,堡主为此曾派人把武库里里外外水泄不通地围了一个多月,当时参与守卫的人说有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却没有见到一个可疑的人影。因为没有兵器被偷,也没有抓到一人半鬼,武库闹鬼的事情就此作罢。
“刀剑有灵。”路川的师父梁凤灵在一次喝醉酒时说了这四个字,说完他就一头栽倒醉得不省人事。当时的路川也喝得醺醺然,盯着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师父和满桌子的花生壳,把这四个字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虽然负责那次调查武库闹鬼事件的严半崖把真相归结到几只野猫身上,但路川更相信师父醉酒时的说法。
林旷以少有的凌厉眼神瞥了一眼路川,骇得路川忙低了头,“时候不早了,百里兄他们定是在武库里发现了什么才会这么久都不出来。”
路川刚要开口,就听见武库里有响声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了,惊道:“公子……”只见林旷的脸色越来越阴暗,眉头都蹙到了一起,“百里公子这也太不小心了。”
林旷阴沉沉道:“里面肯定还有其他人,和百里兄撞上了。”
公子说的不错,路川已经听到了里面兵刃相交的声音了,他在心里忙不迭地呜呼哀哉,这下事情真闹大了。
“你速速去叫一队人来。”林旷道。
路川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跑去叫人。
“回来!”林旷又急急唤道。
路川双腿收得不稳,差点撞上柱子,心悸之余说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却见林旷托腮沉思,半张脸掩在阴影中,半晌不开口。
“公子?”
林旷抬头望了一眼武库,咬着自己右手的拇指指甲,还是没开口。路川认得林旷这种沉思的方式,每次他开始咬手指甲的时候,总会产生一些突发奇想。
林旷道:“把你的雪狮放出来。”
路川愣住,“雪……雪狮?公子,你让我带着雪狮出来看月亮还是看星星?”
林旷道:“我不管你让它出来看月亮看星星还是踢球玩,你把它带到这儿来,然后去找孟霆,就说雪狮今晚不听话,让他带人帮忙找。听明白了吗?”
“听……”路川在林旷身边待的久了,已经习惯他那些突如其来的想法,虽然一开始脑子里一片嗡嗡,但他很快就理清了林旷话中的意思,“听明白了。”里面的人迟迟不肯出来,那就只能在外面制造动静,逼他们出来了,孟霆不知就里,不会对今夜的不速之客多加戒备,而以百里聪等人的武功,也能在黎明到来之前逃出鲲鹏堡。
“公子,我知道你不想和百里公子面对面碰上,但是那个神秘人呢?”路川离开前忍不住问了一句。
林旷道:“我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这次暂且放过他。”既然已确定投抢各武林人士兵器的人真的出自鲲鹏堡,那么来日方长,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林旷在长廊的阴影下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武库中的几人却是已打得不可开交。海月用金蚕丝将密室头顶的那块石板破开,三个人从底下出来时,便遭遇了暗杀,幸亏百里聪早有防备,才让那个黑衣人没有得逞,但他的右臂被划了一刀。
百里聪受了伤,他既不想让海月独自面对那个黑衣人,又得照顾差点陷入昏厥的顾随宁,一时踌躇不定。顾随宁自从密室出来就大口大口地呼吸,头脑已清醒许多,四肢百骸也渐渐有力,她看见海月在黑暗中独战那个黑衣人时越来越吃力,那个黑衣人似乎对这间武库很熟悉,在海月周围神出鬼没,出手速度奇快,以她一双可夜视的肉眼观看,尚且看不清黑衣人的路数和招式,更何况一个在黑暗中看不清的人。
“聪哥,我觉得好多了,你快去帮那位姑娘。”顾随宁道。
百里聪把她扶到一个角落,让她靠着墙休息,“在这儿别乱动,我去帮海月姑娘。”
海月深知自己已然落了下风,即使有金蚕丝在手,但这件兵刃只能近身护体,对手距离稍远,便使不上力道,屋里太黑,她都不知道百里聪和顾随宁现在哪个角落。
“砰——”撞上了一面架子,后背生疼,还把几件兵器乒铃乓啷地撞倒在地上,海月咬牙,情绪也越来越急躁,今晚走这一遭,她已确定黑衣人就是鲲鹏堡的人,难道刚寻得龙鳞就要命丧于此吗?
“姑娘小心!”百里聪叫道,挥剑帮她挡去一次攻击。
海月这才有了喘息的时间,也有了冷静下来思考的时间。他们在武库里大打出手,动静越闹越大,而且再过不久天就快亮了,到时候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情景?如果他们三个被鲲鹏堡的人抓了个正着……她是因为和上官铭相识才正大光明地进入鲲鹏堡,而百里聪和林旷也是相识的朋友……
“砰——”又是一声响,兵器散落一地。不同的是,这一次撞上兵器架的是那个黑衣人。
“你的刀都被我打得离手了,还不认输?”百里聪冷笑道。
“百里公子的信陵剑果然名不虚传。” 黑衣人步伐轻盈,一个旋身就摆正了姿势,呵呵一笑,笑声又低又冷, “一把刀而已,离手便离手了,这间武库里有一百二十八件兵器,何苦没有一件能拿来对打的兵刃。”说完,随手从右侧抽出一把三尺青锋。
百里聪目露凶光,“你就算把这一百二十八件兵器算用上一遍,你也照样输!”
黑衣人笑,右手横剑一指,“百里公子,请。”
“请”字一落地,百里聪眼皮一跳,转动手腕催动剑身,一路耍着剑花向黑衣人箭步飞去。反观黑衣人,却是极其镇定自若,似乎是等着百里聪到跟前来。
屋里忽然亮起了微弱的光,海月以为屋里除了他们四个还有谁,睁大双目四处张望着寻找光源,发现是顾随宁点亮了一盏灯。
顾随宁看到海月投来的目光,道:“姑娘和聪哥夜晚视力都不佳,若不把灯点着,你们太吃亏了。”
“姑娘,这人我来对付,你帮我照顾好宁儿!”百里聪喊道,话音未落,胸口就被对方的剑芒扫到,随未破皮见血,衣襟却破了道口子。
黑衣人冷峻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得意,“这是卓青遥的青光剑,最是锋利,它的剑芒可以隔空穿透十层的树叶。”
百里聪道:“你对这里的兵器如此熟悉,果然是鲲鹏堡的人。”
“是有如何?”黑衣人淡淡道,“不过比起其他兵器,我对这里收藏的剑更熟悉。”
“好,那我就用我的信陵剑领教阁下的青光剑。”
一时之间,武库内风起云涌,剑光四射。
海月和顾随宁站在一旁静静观战,却越看越不对劲。海月与那黑衣人交手数次,对方每次用的都是刀,这次换了剑,怎么武功一下子提升如此之多,只见其剑法凌厉,身法果决,行云流水般的剑招中满是自信和飒爽,难道这人真正擅长的是剑法,不是刀术?
屋里点了一盏烛火,虽然灯光微弱,但也能投射出影子来。百里聪和黑衣人身形飘忽,剑法灵动,两人的一招一式一举一动都通过在墙壁和屋顶上映出的影子放大了数倍,犹如两只巨大的黑鹰在空中回旋激斗。
百里聪的剑法有一半源自家学的枪法,在江湖上可谓是绝无仅有,没想到这个黑衣人看一遍就能模仿个七八分,不禁讽道:“我鄙视你的无耻,但也不得不承认你是天赋异禀的剑术奇才。”
“谢过夸奖。”黑衣人轻咳了两声。
忽然,外面传来犬吠声,还有数不清的杂沓脚步,“在那边……不要让它跑了……”
糟糕,被人发现了!
若是鲲鹏堡的人把武库团团围住,那不是犹如瓮中捉鳖吗?
黑衣人越咳越厉害,人也有点摇摇晃晃,不知是身上有伤还是有疾,但是屋里的人更关注外面的情况,于是他便趁着这个空档,忽然挥出一道剑光,灭了屋里仅有的灯火,四周又顿时陷入了黑暗。铿锵一声,他已将青光剑归了剑鞘中。
这一回,海月听得仔细,顾随宁看得也仔细,异口同声道:“他下到了密室里!”
三个人迅速地跟入密室。顾随宁虽然跟在百里聪和海月的身后,但却是唯一看见黑衣人行动的人,“他从密室逃走了!”说着,她连忙把手里的火折子吹亮。
等到百里聪和海月也能看得清时,黑衣人的身影已消失,他们也没有看见密室里有其他出入口。海月道:“宁姑娘,你看到他是从哪里出去的吗?”
“在那儿。”顾随宁指了一个角落,“那面墙可以移动。”
武库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人声越来越嘈杂,不知何时就会涌入武库,他们得尽快离开。百里聪在那面墙上左敲右打,只能判断出墙后面是空的,出路就在这里,但是一时之间苦于找不到机关。
顾随宁凝神回忆那个黑衣人逃走时的画面,他的双手当时似乎并没有触碰到墙面,是他的脚踢了一下墙角。
对,机关是在墙角跟!
顾随宁当机立断地一脚踢上去,这面土墙顺势转了个直角,一个出口敞开在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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