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因为上官铭大病初愈,上官锐特向郭固告半个时辰的假,先去看望一下上官铭再回巨阙亭。这日,他一到上官铭的院门口就觉得不对劲,不仅婳槿等几个丫鬟在院门口站着,还有陈谏陈训两兄弟也在门口徘徊。
“我今日起晚了,你们怎么都在门外边站着?”上官锐一边问一边向里望了望,只见院里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他大哥的屋门紧闭着,“我大哥起来了吗?”
“侯爷起来了。” 婳槿道,“吩咐谁都不许踏进院门。”
上官锐笑容一僵,“发生什么事了?里面还有谁在?”
婳槿道:“铜爷和三爷也在里面。”
陈谏畏寒,此刻又不敢随意离开,只得裹紧了身上的棉斗篷,拥着个汤婆子靠在门框上,抬头望到一碧如洗的蓝天,心叹雪霁天晴后的天空让人心旷神怡,冷不防地开了口道:“你们说三爷怎么会知道侯爷得的是什么病?又是从哪里找来了一位金姑娘,一下子就能对症下药把侯爷的病症给治好了?”
如此一说,陈训、上官锐等人都起了疑。陈训沉吟半晌,掂掇着说道:“你是说三爷和侯爷的头疼发作有关系?”
陈谏不敢妄断,把头一扭,望着紧闭的屋门说道:“有没有关系,屋里不正在说着吗?”
“二爷,侯爷吩咐不能进去!”婳槿见上官锐冲了进去,连忙喊道。
走到一半,上官锐就听见屋里传来乒铃乓啷的声音,像是有杯盘茶碗摔碎了,越发焦急,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屋门口。
“站住,不许进来!”宁孤铜喝止上官锐再往前,又大喊着让陈训过来把人拉走。
上官锐不肯走,“铜爷,你们在谈什么?让我进去!”
“陈训,还不拉二爷走!”宁孤铜气得面红耳赤,把木杖在地上顿得山响,“把他送到郭师傅跟前去!谁都不许进来,把院门关了!”
陈训半拉半拽地才把上官锐拖走。听到院门一闭,宁孤铜才把视线重新放到眼前这两兄弟身上,“你们还不说是吗?你们看看,起疑心的何止我这个老头子,只要有眼睛有心的,都看出来侯爷中蛊、三爷你找人来解蛊的事情不简单。”见两人继续沉默,就接着道,“铮儿,这些年你身体时好时坏,常去广福寺静养,可是我上个月在甘霖镇遇到慧空大师,你猜他跟我说了什么?”
上官铮低着头,两只拳头攥得死紧,嘴巴也毕得紧,上牙磨着下牙,心想他和大哥的秘密是保不住了。
“他说你这两年嫌少到广福寺去,问是不是你的病已经大好了。”宁孤铜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来气,“你这两年出门都去干什么了?还有子铄你,是不是也知道铮儿这两年的所作所为?”
屋里没有其他人,上官铭此刻与上官铮一同站着,在宁孤铜面前他俩同为晚辈,其实当他第一次头疼病发作时,就意识到那是没有及时解蛊而导致的病症了,只是没想到症状会严重到惊动全府上下,看见小铮把金秋燕带到神兵侯府,他就知道他们的事瞒不住了。
“铜爷,这事说来话长。”上官铭一叹,选择向宁孤铜坦白。
上官铮听他大哥开口,还以为是上官铭要把罪责都揽在自己家身上,忙在宁孤铜面前跪下道:“铜爷,事情都是我干的,与我大哥无关。”
“那你们说,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于是上官铮便将这两年的所作所为从头叙说了一遍,包括曾经中过碧青赋,杀过鲲鹏堡夜鸦,假借夜鸦之名偷盗武林名家的兵器藏到鲲鹏堡武库底下的密室,还有如何向鹭川学习白鹭剑法,如何杀害林旷与海月……说到后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宁孤铜越听越震惊,到后来呆得已如泥胎石塑。在他眼里,上官铮一直都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聪慧灵敏,在剑道上有天赋,却从未想过他的智谋会去用来栽赃陷害,他的剑会去用来杀人。
“铜爷!”上官铮见宁孤铜枯坐着一动不动,不禁慌了,膝行上前,想要去抓住宁孤铜的手,却不想被他奋力甩开。
宁孤铜嘶吼,“你们!你们!你们做的好事!我宁孤铜竟然教出你们这两个孽障,神兵侯府百多年的清誉,难道就要毁在你们的手里吗?”
上官铮道:“那都是鲲鹏堡欺人太甚!”
宁孤铜扬起手里的木杖,要向上官铮肩上打去,却半途手腕一拧,把木杖抡在了上官铭的小腿上,接着又手起杖落,在上官铭身上痛打了数下,打到自己这把老骨头筋疲力尽才停下。
上官铭被打得与弟弟一同跪倒在地,双手按在冰冷的地板上,肩上背上火辣辣的疼。
宁孤铜痛心疾首,哆嗦着卷起上官铮中过毒的手臂,看到那道藤蔓状的疤痕时,老泪纵横,“鲲鹏堡欺我们神兵侯府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但斗垮鲲鹏堡就能重振神兵侯府吗?你们想过没有,如若事情败露,会给神兵侯府带来多大的灾难?”说着,又把目光转向上官铭,“子铄,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沉稳的孩子,怎么会和铮儿一样糊涂?林明达是与你交心的表兄,海月是你心仪的姑娘,死了他们两个,你心里不痛?”
“痛。痛入骨髓。”
“那么多人说你像你那精明强干的外祖父,可你却没有他那份磊落坦荡!”
上官铭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铜爷,事情都是我干的,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牵连神兵侯府。”上官铮道。
宁孤铜道:“绝不牵连神兵侯府?你别忘了,你姓上官,是上官家的嫡系子孙!”
上官铭道:“小铮,你别乱说话!事情已然如此了,知道真相的人已经死了,鹭川又不知道所教徒弟的面貌与身份,只要小铮不再在江湖上使用白鹭剑法,就不会泄露秘密。”
“那跟着铮儿的那两人呢?”宁孤铜道。
上官铮道:“那两人都是我们府里的家生子,且是跟随我多年。”
“那也不可信。”宁孤铜道,“不该留。”
“铜爷!”上官铮没想到宁孤铜会如此决绝,又转向上官铭求情道,“大哥,他们两个不会出卖我们的?”却不想上官铭此刻与宁孤铜想的一般。
“铮儿,你还是太年轻。你暗中对鲲鹏堡所做的事,是不是一面是为了报仇,一面也想成就自己?你觉得自己够睿智冷酷,可以成就一番大事?可现在让你去杀两个属下你都不忍心。”说着,宁孤铜强硬了语气,“那两人,限你三日之内解决,你亲自解决。”
上官铮咬了咬嘴唇,知道此事再无转圜余地,道:“年关将近,能否过了年再……”
宁孤铜道:“可以,但是记住,过得了初一过不了十五。”
上官铭道:“府里其他人也要给个解释,一味地隐瞒只会加重他们的好奇心。”
宁孤铜道:“那就把你中蛊之事推到彩云寨的身上,那位金姑娘说自己不是火灵神教的人,想必是彩云寨何夫人的弟子了,她有个师姐叫于庄燕的,是江湖上有名的毒蝎娘子,就说你在外其间不幸中了于庄燕的蛊,铮儿听闻金秋燕客边在杭州,便把人请了来给你解蛊。”
上官铭暗道还是宁孤铜老而弥辣,“铜爷想的周到。于庄燕为人阴狠毒辣,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久矣,推到她身上,说的过去。”
此事说定,上官铮临走前,宁孤铜还不忘提醒他要办的事。上官铭望着三弟远去的背影,心有不忍,“铜爷,这么逼三弟好吗?”
“做错事是要承担后果的,不痛心不足以悔改。”宁孤铜道,“这事我给你们设法圆了过去,若再有下次,需得你们自己想办法了。侯爷,你还有那么多大事要做,别再做舍本逐末、缘木求鱼的事了。”
神兵侯府的年还是照常热热闹闹地过,大年三十那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雪,起早就是鹅毛般的大雪,阖府上下张灯结彩,到了晚间,辉煌的华灯把庭院照得通亮,再迎着从天儿降洋洋洒洒的雪花,美不胜收。
每年过年上官铭都毫无新意,照例给长幼压岁钱,说些吉祥话,酒过三巡后,看见大伙儿都是喜气洋洋地推杯换盏,不由得也喜笑颜开,但在扫视了屋里的所有面孔后,发现独不见了上官铮,问了一旁的上官庆,才知小铮说肠胃不适,先行回去了。
上官庆虽寡言,但在这喜庆的日子,难得地与左右人一起多饮了几杯,对儿子上官铮的提早离场并没有放在心上。上官铭不以为意,离席踏出门槛,见上官铮并没有走远,只在站在屋门外的廊檐下盯着中庭的雪景发呆。
“若是不舒服,就回去歇息好了。”上官铭道,“外面冷,别久站。”
上官铮道:“三杯黄酒下肚,正浑身发热呢,站在外面也冷不到哪里去。大哥,你不用担心我。”
“还是回去休息吧!”上官铭温言劝了一句,转身回屋前,听上官铮道:“大哥,过两日,我带两个人到容府去拜访,你有什么要嘱托的。”
上官铭愣了一下说道:“我没有要嘱托的,替我给容伯父和瑾瑜兄新年问安就可以了。这几日冰雪封路,路上小心些。”
正月里,神兵侯府有来客人的,也有府里的人出去访友的,原本一派祥和新气象,却不想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上官铮带着两名随从到容府去,却不想只他沾着满襟的血迹孤身返回。
“三爷,出什么事了?和你一起出门的那两人呢?”
“路上遇到了恶徒,他们二人被恶徒杀了。”
“什么恶徒,如此猖狂?”
“不知道。他黑衣蒙面,手里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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